第一章

　　写在前面
　　我是一个美术系大三学生。
　　这个专业是我母亲偷改了我的高考志愿而得来的。因为她是个半途而废的画家，就想子承母业，让儿子完成她没有完成的艺术家的梦。
　　她又是一个强势的人，做的决定从不更改，同时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按照她的意愿活着。
　　即使是家里的小狗苏比，也得修剪成她喜欢的发型，穿她每天早上准备好的衣服，吃她做的食物。上厕所什么时间，出去散步什么时间都是规律的。人家遛狗也为了狗狗在外面方便，她不行，散步就是散步，便便要在每天早上的六点半钟进行，因为晨拉宿便。
　　我就更得要按照她的要求了。床铺要杂乱，床单必须是梵高的画作，顶光灯必须调成昏暗的暖光。书桌上只能放和美术有关的东西。书柜里的书要严格遵循她设定好的分类，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会每天重新摆放一遍，以确定了解每本书在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每天归置确定。你放在抽屉里的小玩意，会在你离开房间不超过十分钟后变换地方。她会要求你做这个、做那个，然后在你做好之后重新再做一遍。每天一次美术课，三天一次画作展示，每周一次美术馆。学校里的作业考试都不重要，提升画画水平才是正事。她的名字经常签在各科个位数字得分的卷子上，而我从不担心会挨揍。老师几次要上门家访都被她拒绝，电话里也很不客气的说，又不是美术课成绩，没必要找她谈。我不能随意出去，包括约会。因为我的朋友也要经过她的审查，才能决定是否获得朋友的资格。
　　我也反抗过。每次我愤怒地摔画笔表示不满的时候，她都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我也每次都很没出息地妥协。我不能让女人哭，这也是她教我的。
　　你们会好奇，我的父亲是怎样被她摆弄的？
　　是的，一样的严格。
　　但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一个行李箱被拉得吱吱作响，昏暗的灯光下，背影落寞。但在我眼中，是高大。
　　
　　不能改变就接受。忘了这话是谁说的了。
　　我勉强考到一个美术职业教育学校，如今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成绩还算出类拔萃，毕竟我的基因在这，毕竟我从两三岁就开始拿画笔。功底还是有的。
　　而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抗拒。一件事情做了好些年，也培养出感情了。
　　几天前，学校推荐优秀学生参加重量级的比赛，我是三人参赛选手之一。
　　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个一大早出来写生，寻找灵感。
　　
　　1
　　“苏比！”分贝高亢的喊声准时在六点钟响起。这是妈妈在喊狗起来便便了。
　　房间里，程桦睁着眼睛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已经发了一会呆了。只是还没到起床的时间——要等妈妈到时间推开门叫才可以。
　　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砰”的一声巨响。始作俑者完成了规定动作，头也不回地下楼张罗饭菜。
　　早餐时间是六点五十到七点十分。
　　程桦缓慢地坐起来，揉了揉乱蓬蓬的长发。
　　“我不想留长发，打球不方便……而且像个女生。我不喜欢！”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艺术家哪个不是长头发？达芬奇、陈九怪、张大千，巴斯奎特、阿尔布莱希特，哪个不是长头发。看着就有艺术气质。你必须留长发，没得商量！”
　　唉。程桦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发丝，再慢慢把毫无意外被乱发缠紧的手指拔出来。
　　闹钟响起，六点四十五了，这是他的最后期限，再不起来就不能准时坐在餐桌前了。
　　程桦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又是一天。”
　　开门出来，洗漱，六点五十坐在餐桌前，一分一秒都不差。开始吃每天一模一样的早餐。
　　“我今天要去写生。”扒拉着蔬菜沙拉，他低声说。
　　“去哪写生？你自己去还是和别人去？去多久？几点回家？”妈妈开始夺命连环问。
　　
　　憋着一口气，程桦只用了十分钟就走到了三公里以外的护城河一处隐秘的树林边。这里很少有人来，但景观却极为丰富，又有生活气息。算是他的秘密基地。
　　还是老地方，程桦拉开折叠椅，支好画架，目光缓缓地伸向远方。
　　天空蓝蓝的，很纯净，云彩极少。河水静静的，看不出流动，蜿蜿蜒蜒也看不到尽头。
　　河对岸是高高低低的房子，彼此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再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融在淡蓝色又有点发白的天幕中。靠近树林这边的堤岸，像打了阴影的脸庞，欲盖弥彰。岸边的土路因昨夜的春雨显得有点潮湿，但构不成泥泞，露出若隐若现的绿色草尖。不远处有个黑影一动不动，定神看去是一个钓鱼的老人。长长的鱼竿，弯弯的鱼线，呈现完美的弧状，和老人沉静的身姿一起，在我眼中慢慢形成了一副绝美的画作。
　　主题就是这个了。
　　程桦兴奋地打开笔盒，挑出合适的笔，迅速的在画板上勾勒出必要的线条，再细化涂抹。很快一副惬意的山水人文的画作就完成了大半。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腰身吧。突然一声细微的呻吟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野战吗？
　　程桦厌恶地向声音来源扫视，拔腿就向那片低矮的草丛走去。
　　猛地拨开杂乱的枝丫，一个女孩苍白的脸显露出来，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怪怪的，说不上是哪种风格。脸上手上都有划痕，腹部最重，似乎被什么利器扎的很深，汩汩的还在冒着血沫。
　　阿莉安浑身没有力气，身上的伤口会因为一个微小的动作扯的生疼。那帮冷酷的威尔林人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一边花言巧语地哄着她，一边痛下杀手。最可恨的就是紫阳，从小一起长大，竟然偷袭她，将她随身的杵抢下，用力地刺向她的肚子。如果不是岁华在关键时刻将她推出飞船舱门，她可能早就死了。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长的怪怪的，气势汹汹的一副教训人的模样。他是威尔林的帮凶吗？
　　阿莉安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瞎他的眼。
　　程桦松了口气，紧绷的俊脸瞬间柔和，原来是个一个受伤的女孩。
　　正想弯腰查看女孩的伤口，突然猝不及防的被抓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不是坏人！”程桦怒喊，回身打掉女孩的手。
　　他在说什么？嘴巴一张一和的，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阿莉安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背被打的顿时红肿起来。
　　果然是来抓她的。
　　她强忍着剧痛，顺手抓起身旁的石头，眼里露出的恐惧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我再不管你，你的血要流光了！”程桦压下心里的怒火。一边躲避女孩的攻击，一边牵着她的衣领把她从草丛中提了起来，丢在开阔点的空地。
　　忽视掉她吃痛的表情和要杀人的狠态，直接撕碎了她一只裤腿，用力地绑在她的腰间，阻止血流的速度。
　　要不再这样流下去，送到医院也没用。
　　看着男人的动作，阿莉安安静下来。原来是要帮我包扎伤口吗？那他到底是谁？阿莉安开始细细地打量对方，思忖着。
　　“你可以吗？要我帮你打急救电话吗？”程桦想，救人救到底吧。
　　他又在说什么？阿莉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牵动伤口的疼痛让她咧了咧嘴角。
　　一直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程桦终于失去了耐心，转头就走。
　　刚迈步，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住。低头一看，是女孩。坐在地上仰着头，露出白净的脖子，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挤着讨好的笑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程桦心里一动。但还是凶巴巴的：“干嘛？不是不用我管嘛！”
　　阿莉安眨了眨眼。不是我不想说啊。
　　2
　　事到如此，程桦才感到一丝后悔。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让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趁妈妈不在，将女孩偷偷带回家里。
　　可是妈妈不会总不在啊。头疼。
　　他在那坐了好久了，怎么还不理我。阿莉安想不通。面前是一堆砖头砌成的白色物体，有什么好看的呢！一直盯，一直盯。
　　“咕噜……”静悄悄的房间里，突然响起。
　　程桦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看女孩窘的红彤彤的侧颜，脸色放缓，柔声说：“饿了？给你煮碗面吧。我只会煮面。”
　　阿莉安傻了！这到底是个啥？
　　几分钟前，那个男人好像说了什么，然后就撇下她跑了。几分钟后，跟献宝似的端给她一坨东西。
　　是的，就是一坨。边上还有两根树枝。这是要练剑法？
　　程桦等了半天，像个等待夸奖的兴奋小孩。可女孩却一动不动，甚至筷子都没有拿起来。
　　渐渐的程桦的脸色变得难看：“没有毒，不信我先吃给你看。”
　　咦，他用那两根树枝搅了搅，那坨东西就变成了一根根细条。好神奇哦，阿莉安睁大了眼睛，要放到嘴里。嘴巴一会向东一会向西的做怪样子。最后还要张嘴说啊，好有趣哦。
　　嗯，我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