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释放

　　李文哲刑满释放，回家了。这两年，桃子也给他写过信，告诉他家里的情况。他本想着为了桃子能幸福，替柱子顶了罪，没想到柱子竟然不负责任的离家出走，导致桃子没有了生活依靠。当他从监狱中来到家时，看到了三个女孩白净可爱，梳着朝天辫，穿着时尚衣服，正在院子玩着丢手绢的游戏。三个女孩你追我赶，蹦啊跳啊，根本没在乎一个陌生人进来。李文哲看着眼前三个快乐的孩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一个柔弱的女人，能够独立把三个孩子养育的这样好，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做梦也没想到，桃子竟然有超越他想象千倍万倍的生存能力。他看到桃子穿着干净，精神矍铄，一脸灿烂的笑容，向他走过来，久久地望着他，似曾相识又似乎陌生。问：“你是五哥吗？”“是啊，”李文哲觉得非常别扭问，“你为何这样看着俺？不认识了吗？”李文哲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用手尴尬地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千言万语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他呆呆地望着桃子，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杏子的影子。
　　桃子的眼泪也涌了上来，擦了一把又一把，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流。她有种想投进李文哲怀里的冲动，感觉是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突然回家了，又感觉自己一下子减轻了压在肩上的重担，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一闪而过，她轻轻地说了句：“五哥，你回来就好了，来，俺先给剪头发，人家不是说，‘改头换面’？”“嗯，”李文哲轻轻地回应说，“剪剪头发，刮刮胡子，你看俺得胡子也老长了，换洗衣服之后，再挨个认闺女。”桃子会意地点着头，他俩进屋忙活一阵之后，再次走出来时，李文哲真的是改头换面了，短短的头发，光滑的嘴唇，一身干净利索的衣服。这是桃子提前就给李文哲准备好的，那个昔日英俊潇洒的李文哲又回来了。
　　桃子就对孩子们说：“大妮、二妮，过来看，这就是你们的爹，来，叫爹。”三个孩子听到娘叫一起奔过来，围绕在桃子身边，争先恐后地叫着娘。桃子挨个抚摸了一下她们的头，指着李文哲对说：“大妮、二妮，他是你俩的亲爹。”大妮、二妮端详着李文哲，谁也不肯叫。倒是花蕊跑过来，亲热地喊着：“爹，爹，爹。”桃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说：“三妮，他唯独不是你的爹。”花蕊莫名其妙的看着桃子问：“为啥不是我的爹，是他俩的爹？你是俺们的娘？”桃子一时无法解释说：“现在说，你们听不懂，等长大的时候就告诉你们。”李文哲见孩子不叫他爹，就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诱惑说：“谁叫给谁吃糖。”三个孩子争先恐后跑过去叫着：“爹、爹、爹……”
　　
　　李文哲把一个个孩子搂进怀里，嘴里答应着：“嗯嗯，好孩子，都是爹的好孩子。”果果天真地问：“爹，你都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李文哲不知该怎样回答，支支吾吾：“这、这、这……”桃子解围说：“爹，一直在外面挣钱，爹是工人，娘是农民，娘在家种地……”果果又问：“别人家的爹和娘都是住在一起的，我们的爹娘为何不住在一起？”这下把桃子难住了，她不知道该怎样给孩子们解释。李文哲接过话题说：“爹是工人，住在很远的地方，娘在家种地，我们离得远，就住不在一起。”朵朵好奇地问：“那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就能住在一起？”桃子说：“也不能，爹马上就要走了。”蕊蕊问：“那还来吗？”“来，”李文哲爽快的回答，“这是我们的家，以后爹会经常回家。”三个孩子欢呼雀跃。
　　桃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算是给李文哲接风洗尘。桃子娘、柱子娘坐在上席，桃子娘就迫不及待地说：“在吃饭之前，俺要说一个秘密，再不说出来，俺真的要憋死了。”桃子笑了问：“娘，你还有啥秘密？快说吧。”“其实，五子坐牢坐的冤啊，柱子偷得那些货物，是被俺转移到地窖里去了，你爹也是听完后，一口气没上来走了，呜呜……”桃子一听惊呆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娘啊，你咋不早告诉俺呢？你要是早告诉了俺，也不至于让五哥白白做了两年牢啊……”柱子娘一听就来气说：“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把货物藏起来，可坑苦了俺家柱子，你说说你让他背着骂名，背井离乡，你要是早说，俺家柱子也不会离家出走，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桃子娘可不听这一套说：“谁说你家柱子背着个骂名？背着骂名，替他受苦的还不是五子？你们娘俩算是没良心、没人性的，撇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扔给俺家二妮来养活，就凭这一点，你家柱子回来，二妮也不会再要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五子也回家了，三个孩子有俩是他的，俺寻思着，让二妮跟五子并成一家，这样才合情合理，孩子也有爹有娘。”
　　柱子娘第一个反对说：“嫂子，你打的是啥谱？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咋一见到五子，就忙着嫁闺女，你就看上他了，把俩闺女都嫁给他？”“俺这不是被你家给逼的吗？”桃子娘毫不示弱说：“这件事情俺寻思好久了，不能让俺家二妮再守活寡了，这都是些啥事？有男人跟没男人没两样，男人一走就是两年多，你问问那个女人会等？别欺负俺家二妮心善老实，俺今天就做主了，让二妮跟五子成家。”柱子娘咄咄逼人说：“你做得了主？你问问他俩敢吗？”
　　“够了、够了，”桃子站起身大声阻止说，“你们真不怕事多，乱点鸳鸯。俺现在觉得生活得很好，柱子回不回家都无所谓，孩子现在也能相互照应，俺会接生，不需要任何依靠了，五哥挣的钱，俺也不会再要。俺现在只求你俩身体好好的，不给俺添麻烦。”桃子娘跟柱子娘还在斤斤计较柱子的对错得失。桃子娘不依不饶说：“要不是当初，让柱子去接班，也不会闹出丢人现眼的一出，桃子爹也不会死，五子也不会坐牢，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是不争气的柱子造成。”“你就没有责任吗？”柱子娘口若悬河说，“依俺看都是你造成的，你要是不贪财藏起货物，柱子交出去，啥事也没有了，也丢不了工作，五子更不用坐牢，都是因引发了一大堆的祸事，还把你家老头子的命搭上，你想想这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不是这样的，”桃子娘有些接受不了了，歇斯底里地咆哮：“柱子要不是手不老实，哪来的这些倒霉事？桃子爹就是活活被柱子气死的……”
　　李文哲阻止俩老人说：“小声点儿，这可不是啥好事，万一真相被透露出去，事情可就更严重了，说不定俺还要重新再坐一遍牢，柱子畏罪潜逃，要被通缉，被抓之后，会罪上加罪。娘也逃不了干系，会犯窝藏销赃罪，也会坐牢的。还有供销社主任也会连带进去，他犯的是知情不报的包庇罪，这样一来似乎形成了一个大的犯罪团伙，说谁有罪谁就有罪。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相互抱怨指责也没用。俺现在就想出去找工作赚钱来养孩子，不管桃子要不要，俺都会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明天俺就去胶南，那里有爹的熟人，让他们帮忙找份工作，先安定下来，以后这些事千万不要再声张。”
　　桃子再三叮嘱俩娘，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并且也明确表态说：“俺会再另嫁他人，柱子有一天回来，俺再也不会跟他过日子。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逃之夭夭，现在有他无他都能过，谁还稀罕他呢？何况他两年了不回家，说不定早在外面有了家。俺不等他，俺等着嫁个称心如意的。”李文哲也表态，除了杏子，他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事情就算在这样化解了尴尬。桃子娘不甘心精心的布局，就这样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就不明白桃子咋就这样傻，有现成的好男人不要。“反正又没登记，这样的婚姻根本就不算数。”桃子娘提醒桃子说，“是他不回来了，又不是你不要他了。”桃子耐心解释说：“娘，不是受法律保护就算数，不登记不受法律保护就不算数，这是靠人自觉遵守的法律原则问题，你看看俺托大带小三个孩子，哪个男人会愿意？”桃子娘不服气说：“五子肯定会愿意，再说你会接生，有的是男人愿意，就是你不肯，死牛蹄子不分瓣的傻闺女，一根筋一条路跑到黑，早晚吃亏上当的是你，这柱子说不定早就死外面了，你还在家里傻等吧。”“俺家柱子不会有事的，你个没长好心眼的老东西，净盼着些坏事……”俩娘就差动手打了。“别吵了。”桃子一声怒喝，俩娘都闭嘴不吱声。桃子看看这个再看看，突然问，“娘，那你把那些货物都弄哪儿了？”
　　桃子娘神秘兮兮的说：“多亏俺有法子，让二喜媳妇给乡镇上写了封信，你猜怎么着？过了三天，乡镇上竟然有人来找俺，俺把那些货全卖给乡镇，买了二百六十块钱，真不是个小数目，这两年按过年过节给孩子们买布做的衣服，全是花的那些钱，还有你家啥时候没米下锅了，不都是俺给你们买来米……”桃子面色凝重，思索着很多事情，有的她能想通，有的她想不通，想着想着，思绪就飞到王二喜那边去……
　　夜很深了，李文哲才从桃子家离开。三个孩子都躺在炕上睡着了，桃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桃子又想：“柱子跟那个女人生活的好吗？她也是那么不敢相信，她自觉比那个女人要俊美的多，柱子竟然愿意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过日子，而逃离了自己。”桃子对柱子倒不是有多少夫妻感情，而是有很多的迷惑不解。她有时候希望柱子有一天能突然回来，向她认错，并且说自己是被逼的。大多数时候已经把他从心里一把抹掉。但是桃子还是时刻着照顾柱子娘，幸亏有果果每餐给柱子娘送饭送水，还能牵住她的手去厕所，不然真把她拴住，东挪不得西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