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火人家

　　杯中水的温度降了下来，丛政喝下后又接了一杯，回到了座位上，给她播放了董母、木兰和程惠的录音，完事后，“听出什么来了吗？”他问。
　　“没听出来，根本什么都没说啊，你听出啥来了？”
　　“你没听出三段话里的共同点吗？”
　　“共同点，啥呀？没听出来。”
　　丛政又播了一遍，胡丽青两手一摊：“我是实在听不出来了，你就说吧。”
　　“第一段录音里董思家的妈提到了她两次推开她的门，发现她在用手机看影视剧，这两次都是随机的。”
　　“哦，我知道了，随机的两次都碰上了同一内容的概率很小，说明她经常用手机看影视剧，啊，我明白了，她好朋友木兰也提到她们在一起时聊电影电视剧、喜欢歌星影星什么的，可这很正常啊，哪个女的不喜欢看影视剧、小时候没喜欢过歌星影星、不聊点电影电视剧啊？”
　　“还有她同事呢？”
　　“她同事，没听出来。”
　　“她同事曾说在‘喜邦’门口看到过她两次，‘喜邦’一共有五层，负一层是超市，她手上当时没有任何东西，说明她不是去‘喜邦’购物的。一楼是珠宝名表，二楼是服装广场，四楼各种店铺，五楼美食城，一、二、四楼不可能，我后来又给她妈打了电话，她妈说她很少在外面吃饭，不健康也不卫生，所以五楼也不可能。三楼是娱乐中心，各种游乐设施，都是以儿童为主，她不大可能去玩，那她去的地方就只有电影院了，她同事两次遇上她也是随机的，所以……”
　　“所以，她应该经常去影城看电影。”胡丽青总算明白了：“你说对了，思家喜欢看电影，我和她经常一起去的。”
　　“后来我拿着她的照片去了‘喜邦’影城，工作人员证实她是影城的熟客，经常来，由此我推断出她有个明星梦，她的离家是追梦去了，而她的母亲有职业偏见，绝不会同意的，她只能出此下策了。她一个女孩子什么都没有，只能从群演开始做起，所以……”
　　“别说，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和思家说说，你不介意吧？”
　　丛政笑笑，表示不介意。
　　太阳升高了，屋子里阳光满满、暖意融融。
　　“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你想吃什么？”
　　胡丽青一脸懵逼：“你要请我吃饭，为啥呀？”
　　“我占用了你的时间，向你做了咨询，所以我要付费。”
　　“嗨，明明是我听你说的，我该向你付费才是。”
　　“我的确是向你问了问题，你回答了，另外你给董思家打了电话，支持了我的工作，让我多拿了一笔酬劳，我应该向你付费才是，就请你吃顿饭吧，还有，我想，让你做我的‘线人’。”
　　“啥，做线人？别逗了，我一个老宅女，天天在家躺着，能有啥交际、认识啥人、知道啥事？不行、不行，我做不了。”
　　“多个人多条路，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你放心，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或是消息有价值，我会付给你费用的。”
　　“真的——那行，我干！”
　　“你想吃什么？”
　　“我想……”
　　丛政把手机递给她，她扒拉着手机，戳戳点点了几下后递给她：“一共七十八块钱，行吧？”
　　丛政直接点了“支付”，接着又给小表嫂发了一条信息。
　　片刻，小表嫂拿进来一袋子饮料。
　　“这些饮料快到期了，你拿回去喝吧。”
　　“不行、不行、不行，你留着喝吧。”
　　“我不喝饮料，只喝白开水，这是为招待客人准备的，你拿去吧，过期了只能扔掉，怪可惜的。”
　　“哦，那行，我收下了。”
　　“你和董思家是怎么认识的？”
　　等外卖的间隙，丛政问胡丽青，她说：“四年前，我在电脑房上班，就是打打字、复印一下文件、照个二寸照什么的，董思家那天是想复印一个文件，她平时都是去她家楼下的电脑房的，赶巧那天，那家店的老板有事关门了，她就找到了我打工呃地方，要说也是活该我俩认识，那老板总也没事，偏巧那天又是，他那天没事，我和思家也不能认识。当天来店里的人很多，她不着急，在一旁等着，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发现挺聊得来的。后来她又来了几次，她家楼下的电脑房不去了，只来我的，我俩越聊越投缘，就互相留了电话，这么的，我俩好上了，她爱看电影，我也喜欢，桃源一个小县城也没啥娱乐，我俩到一起就去影院看电影，她和我说了她的想法，和谁都没说，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她说她喜欢表演，想当明星演电影，可她妈是不会同意的，逼着她考公务员，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能怎么办？考上了、上班了，可她根本没兴趣，又不敢提辞职，她妈非打断她的腿不可。其实要是没有介绍对象的事，她说她也认了，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她不是不知道娱乐圈的事，也知道明星难出头，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介绍对象的事你知道吗——她妈都说了什么——就说这点，实际上比说给你听的狠多了，她终于看清了，她妈根本不为她考虑，张嘴闭嘴‘面子’、‘让人笑话’，你猜她妈说什么？你就是结了再离也比不结要强，别让别人说你有毛病，她醒悟了、明白了，她不能再被这样摆布了，即使她勉强结婚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对了，她妈还说如果她不答应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敢她出家门的话，事业上不随心情，婚姻上再不能自己做主，那她的一生不完了吗？她决定反抗了，她将打包好的行李分批送到了我家，都安置好了以后，抓住了机会，走了，终于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家了。她走的那天，是我送她上的车，我们挥手告别，她说，外面的生活挺苦，可她很开心快乐。”
　　外卖送来了，大盒子小盒子好几个盒子。
　　“我能带回家吗？”
　　“没问题。”
　　“那我拿回家了。”
　　说完，她将那袋子饮料塞进了她的挎包里，塞得鼓鼓的，两手拎着外卖出门了。
　　送走了她，他也该吃午餐了。小表嫂把午饭端了上来，除了一大碗米饭和两盘炒菜外，还有两碟咸菜。
　　“四姑送来的。”小表嫂告诉他。
　　他以为老妈只是说说，昨天回家，一开门，扑鼻而来的咸菜味让他知道，老妈不会随便说说，她说的是真的。看着装修得宛若天宫仙殿一般的房间里堆满了咸菜，红的、绿的、白的、黄的、腌好的、没腌的摆了一地，他无语。
　　“柜台过两天就送来了，放在你商店的门口，买的旧的没买新的，便宜，我告诉小欧怎么卖，得了钱买菜吃。”
　　实话说，老妈腌咸菜的手艺真不赖，可你摆在我的店门口，拉低了档次啊。
　　吃过午饭睡午觉，正睡得香，手机响了，董母打来的，第二笔酬金打过来了。
　　“刚才我和家家通过电话了。”董母说，她是想和他聊聊：“她说她在外边挺好的，让我们不用担心，除了做群演，她还找点别的事情做，我们说要去J城看她，她不让，说现在通讯这么方便，能语言聊天又能视频的，不比看着本人差到哪去，你们来回一趟挺不容易的，还得请假，没事折腾个啥呀。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过年差不多，再看看吧，她也说不准，她以后不会不接我们的电话了，她会时不时地和我们联系，我们也可以联系她，总算是知道个信儿了。小丛啊，你说，现在的孩子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听话啊，越是让她干什么她越是不干什么，和你对着干，这是养了个冤家，你说，我不都是为了她好吗？——我不能由着她在外边胡来，她要是找点别的工作，我也不说啥，可她偏偏要去当什么明星，你说，那是一个什么女子的职业啊，别看我年纪大了，娱乐圈里的那点事我是知道的，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们家啊？我们家几辈子可都是清白人家啊……”
　　丛政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得遵守他的职业操守，“先等一段时间再说吧，她初到大城市，新鲜劲还没过，等过段时间，再看看吧。”
　　“对，你说得对。”丛政敷衍她的话，却把她点明白了：“她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好，等过几天想家了、知道在外边不好混了、撞了南墙了自然就知道回家、回头了，对，你说得对，谢谢了。”
　　刚挂断，胡丽青的又打了过来：“思家和家里联系了，她妈的意思是让她回去上班，她妈要去J城看她，她没让，没必要来回折腾。她妈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过年看看吧。”
　　“你告诉她，先别回来了，好不容易适应了再回来，怕回不去了。在外面好好的，注意身体，多挣钱别乱花。”
　　胡丽青听得有些迷糊：“好的，我告诉她。”
　　幸亏没让她去，她去了，一定会把你绑回来的，回来了，还能回去吗？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自己混到走投无路、灰溜溜回家的地步，你这样回去了，她会怎样说、怎样对待你？你的一辈子还很长，我的话，但愿你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