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每天早晨醒来，王舒冉都要给自己一个暗示“开心”，希望这一天的心情都能舒畅，哪怕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也能很快地化解开，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期待。这个话务员的工作虽然每天不用与人面对面，但是，声音也是一种门面，就像谁若能写一笔好字也是一种门面，每当人们看了这一笔好字，内心一定联想这个人也很帅气，这是外在的美留给人们的联想和第一印象。
　　人的声音，有的悦耳、有的淳厚、有的沙哑，其实声音也能够反应一个人的性情。可能有的人语言粗俗就会使人觉得他的声音也难听了；反之，你的声音甜美，听的人第一反应是她一定很漂亮；有事心急，本来正常的频率，也会使他觉得慢了，而这时的他不会责备自己的心燥，却怪别人操作慢了。这也许是人人都可能犯的毛病。
　　王舒冉经常遇到这种情况，遭到责备，甚至是辱骂，为此她也会暗自落泪，无奈只能调解自己的心态去适应。
　　晚饭后王舒冉回到三楼，自从上次被项书记责骂，不停电她是不敢再下楼去了。已经六点钟了，怎么不停电了呢？从来都是怕停电的，现在却盼着停电，她坐下来顺手拿起一本书翻着，书上的字在眼前排着，却没有一个字跃入她的眼帘，心就是这样的空着、吊着，不能平平稳稳地在心窝里。
　　这时有人敲门，“谁呀？”王舒冉问。
　　“是我！”张柯桢的声音。
　　王舒冉的耳朵被练出来了，特别会辨识声音，而张柯桢的金玉之声就如同他的容貌一样。
　　他走进来说：“今晚自由了！”满脸迷人的笑，“吃晚饭时，马丽和小刘说晚上要去看电影，我说晚上要等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不能去看电影，她们回南岗了。”
　　“今天忙吗？”她问
　　“不忙，下午跟温科长去大坝下坡调试水位观测仪，我看到你爸爸了，我一直对他笑，他可能会觉得奇怪，我和他并不很熟，却对着他傻笑！”
　　“你坐吧！”王舒冉也被他的愉快情绪感染了，“我爸爸性格有点耿介，平时总是不苟言笑，你喝茶还是白开水？”
　　“喝茶，晚上被逼喝了酒。”他坐在木椅上，看着王舒冉给他沏茶。在他眼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柔美的、有活力的，连她那不经意的眼神也犹如惊鸿一瞥，勾人魂魄，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笑起来温柔可人！
　　“人一喝酒就会失态！”王舒冉递给他茶时说。
　　“我失态了吗？”
　　“比平时算失态，从你进来就一直笑！”
　　“我笑也算失态？”他不解地问。
　　“你平时的表情总是冷冷的。”她说。
　　“酒不能使我失态，因为我会自控，自有高兴的理由在我这方寸之地！”他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这时停电了，不想它停电时却停了。王舒冉心想，拉开抽屉拿出蜡烛放在一个精致的烛台上，她很喜欢这个烛台。
　　“我喜欢上烛光了，这个烛台真好看，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机电组的人用车床车出来送给我的。”
　　“看这精巧的工艺，很难做到吧？他一定是对你用了心！”他有点醋意地说。
　　“可惜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听了这句话，张柯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王舒冉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有人敲门，王舒冉看向门口说：“请进！”周杰开门进来，看见张柯桢在，没有意外但表情严肃。
　　“今天你值班吗？”王舒冉问他。
　　“不是，我去电站回来，看见交换台的灯光就上来了。”张柯桢在周杰进门时也站起身。
　　“你们都坐吧！”她见他们俩个都站着。
　　“不坐了，我回去了。”周杰说完转身要走。
　　“你有事吗？”她问。
　　“改天再说吧！”周杰推门出去了。
　　王舒冉回头看着张柯桢，他又慢慢地坐下来，平静而认真地说：“周杰喜欢你！”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反应：“前天晚上玩牌时我就看出来了。”
　　“他从未表示过喜欢我！”
　　“是你没给过他机会。”
　　“我觉得我也没给过你机会。”王舒冉不客气地说。
　　“爱情不需要藏，也藏不住，我知道有一颗心和我一样，虽然现在还离我很远，但‘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只要长路的尽头有你，我就不会停息脚步。”
　　“你别这个样子，我没什么好的。”王舒冉不看他。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别说这个了！”她已感到紧张。
　　“为什么要逃避？”也许是乘酒兴，他孤注一掷地迎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这样若即若离，让人琢磨不定，为什么不能对我披怀相见呢？你信上说的那几点根本不是障碍，我有能力解决。目前这种状态让我非常压抑，我明知道你的心，可你却在两颗心之间划上一道银河，生生地隔开，可望而不可即！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要把心藏起来呢？”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闪着火焰。
　　王舒冉心慌意乱地站起来走到工作台前背对着他，“根本不现实，爱情不是你违背常规的理由。”
　　他也从坐位上站起来申辩道，“可我们并没有偭规越矩呀！无非是你在县城我在市里，这不是障碍，我不知道你在抗拒什么？”
　　“我们只做朋友，不做情人！”她坚决地说。
　　“我也不要做情人，我要你做我的爱人！”
　　“你父母会同意吗？”她问。
　　“会的，他们会尊重我的选择！”他自信地说。
　　“你的激情能保持多久？”
　　“什么意思？”他对她的话有些恼火。
　　“不会是一种猎奇心理！”
　　他听到这句话无奈地冷笑一声重复道：“猎奇心理，只为猎奇投怀送抱的人不是没有，干嘛我千里迢迢跑来受你的冷遇呢？”
　　“也许是我没有投怀送抱吧！”
　　“你……”
　　他被刺痛了、受伤了，感到一份真情被亵渎了，而且是被自己爱的人。他无话可说了，没法谈下去了，一气之下转身走出房间下楼了。王舒冉瘫坐在椅子上，她万万没想到张柯桢会当面表达他的情感，她也不希望这么快改变原有的相处关系。他能爱她多久？一旦激情消失了，她将怎样面对？可能会活不下去，因为她太专一、太重情！但此刻的她，又为伤害到张柯桢感到心痛，又惶恐再也见不到他了，这种矛盾心理一直折磨着她。不能把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一直这样警告自己，安份地呆在自己的圈子里，沿着循环的轨道，不能脱离轨道，否则就会倾覆。
　　恋爱时是甜蜜的，难舍难分，一旦结婚成为夫妻，甜言蜜语逐渐消失，接下来就会为鸡毛蒜皮柴米油盐而争吵，更甚者会大打出手。我们所拥有的都是不稀罕的，而那向往的才是我们想要的，永远得不到的是最想珍藏的；传说是最美的，虚幻更是无可企及，真实就是平凡，平凡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可触及，可拥有。
　　张柯桢回到房间，连蜡烛都没点，坐在床边，在黑黢黢的屋子里他并未觉得黑，心里又气又伤，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错，她根本不爱他，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暴君，一句话就能将他精心营造的美好世界化为齑粉。
　　“我的自尊呢？我的骄傲呢？在她面前怎么变得没有了自我，处处顾及她的感受，看她的脸色，哦，我真的是不正常了！刚才她简直就是挑衅，如此这般考验我、试探我，我真的是气她了！可她就是有足够的魅力把我钩住。”他胡乱地想着，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这时他划了一根火柴看一眼手表，已经九点多，他的心开始慌了，再过一个小时马丽就要回来了，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了，不能这样浪费掉，怎么办？就这样明天走了，一切就结束了？可是他输不起，只要她还对他微笑，只要她还给他写信……他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沉不住气，才弄成这样的局面。
　　他平复心情之后，鼓起勇气向三楼走去，轻轻敲门，门开了，王舒冉站在门口，他并没有进去，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她心有歉疚，默不作声，眼神温情的望着他，他的心又在她那温柔的海洋里融化了。
　　“明早我就不道别了，现在跟你道个别！”
　　她点一下头。
　　“我可能太唐突了，如果你——”他停顿一下，“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没有。”王舒冉立刻打断他。
　　“是我不够好，没能让你完全信任！”张柯桢诚恳地说。
　　“是我不好，我一向不是很会讲话，不进来吗？”王舒冉也自责地说。
　　“我想进去，可你没请我！”
　　她立刻躲身，他走进去并说：“我还能坐半小时，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半小时。”
　　她坐在床边，忽然又起身到他坐的写字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颗糖剥开给他，“你吃一粒糖吧！”
　　他看着她，拿起糖放进嘴里，他不喜欢吃糖，却顺从地吃了。她还没坐下，突然来电了，霎时灯光是那么刺眼，她去桌边想把蜡烛吹灭，伸手拿烛台时，“还是点蜡烛吧！”他说。
　　她因他说话而转头，手把蜡烛碰倒了，一慌神手指被烫了一下，蜡烛在桌上滚动火苗却没熄灭，他起身吹灭蜡烛，又看她的手有没有烫伤。
　　“还好，没事的。”王舒冉看着他那么紧张的样子说。
　　“快放进冷水里。”他接一杯凉水让她把手放进去。
　　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心里被震颤了一下。看他那在意的样子，眼睛直盯着她的手。
　　“这算什么，前段时间我骑自行车摔倒那才狼狈呢！路上的人都笑我，我都不想爬起来了！”
　　“摔伤了？”他抬头问她。
　　“没有，就是腿青了一块。”
　　“冬天路滑你最好别骑自行车了。”
　　“前些日子马丽的电热毯着火了，那才危险呢！”她想用两个不相关的话题，来打破他们之间的窘境。
　　“你铺电热毯了吧，这是真危险，睡前要关闭电源，不能整夜开着知道吗！”
　　她觉得自己又犯错了，真的是蠢笨，还是别讲话了。冷水泡着的手指拿出来，只有一点点红，没什么事。
　　“做事要细心一点！”他叮嘱道。
　　“知道了！”她应着。
　　“电热毯确实有危险，我听说过电热毯烧伤人的事，你还是用热水袋吧！”
　　“你没听说过热水袋破了烫伤人的事吗？别担心了，这种事又不是经常发生，我会小心的。”
　　“你看起书来什么都忘了。”他充满关爱地责备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一眼手表说：“我要下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停住，“给我写信！”
　　“好！”
　　迈出门去，他转回身，那双湖光丽目注视着站在门口的王舒冉，她看着他那又柔又美的双眸充满了爱怜和不舍，心为之所动。良久，他转身走了，在走下楼梯之后，一股莫名的凄楚袭上心头，心中也涌出很多迟到的话语。“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