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回
作品名称:九九女儿娇 作者:半川柚子 发布时间:2023-01-31 17:46:28 字数:5823
第七回集市招来蒙面人忍无可忍动杀机
从白云庵出来,李云庄在集市上转悠一圈,将要买的买好,抬头看看日头已在头顶,便去了镇子东头的车马店。
车马店是官家设的驿站,也是镇子唯一的一家酒馆。李云庄回来这些天,几乎没搭腥荤,她虽不馋嘴,可习武之人需要吃点肉。来这里吃饭,还有一个目的,期望得到一些线索,毕竟车马店是个喝酒聊天的好地方。
李云庄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要了一斤牛肉一碗面,慢慢地吃起来。
“你们听说没有,段家庄又被抢了,几个蒙面人还睡了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害得人投了阳河。”
“这些挨千刀的,怎么就没人收拾他们!”
“是不是又说是芦山寨人干的?”
“那还用问,每次都一样。”
“听说芦山寨二当家的在调查,怎么一直抓不到呢?”
“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一个也跑不掉!”
李云庄一直低头吃着听着,不时扫一眼整个大厅,她发现一个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和尚,也不时看向自己,心中不免生厌,匆匆吃完饭,留下一些碎银,离开车马店。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想起在白云庵与那白衣男子相撞的情景,李云庄依然觉得脸蛋发热,心跳加快,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跟周文王一样吐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来。
李云庄像怀里揣着兔子一样走着,不知不觉走上那道黄土岗。这时候,李云庄又听到了身后“踢啦,踢啦”的脚步声。不会又是七叔吧?李云庄想看个究竟,又不敢回头,她不是怕有鬼,她怕是那个白衣男子。一想到他,李云庄的心不由自主地蹦跳得厉害起来,走了一截儿,她终于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世上真的有鬼?李云庄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人跟着,才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响起来,“踢啦,踢啦!”李云庄低着头,思索着,极力用耳朵搜索着脚步声的细微变化,极力地判断着它与自己的距离,十分地专注,以致于忘记自己是走在荒芜的黄土岗上,走在一个又一个土谷堆的中间,忘记了鬼,忘记了害怕。
“站住!”林子里跳出一个蒙面人,持刀挡住了去路。
李云庄一愣,抬头见是一个蒙面人,厉声喝问:“你是人是鬼?”
那人说:“是人,更是鬼,专门索命的鬼!”
李云庄一看不是善茬,早做好了应对准备,却哀求道:“我乃一个弱女子,身无他物,求大侠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
“我可以放你,可要我杀你的人不会放过我,杀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就受死吧!”那人说着,寒光一闪,一刀劈来。
李云庄一闪躲过,不慌不忙地说:“大侠且慢,即使非要小女子的性命,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免得日后我到阎王爷那儿去告状时,冤枉了大侠。”
那人收住刀,看看李云庄说:“你说得也是,应该让你死个明白,可我只是按我们三当家的指示办事,真不知道是谁要杀你。”
李云庄问:“你是哪个山头的?”
“我是……”那人吞吐半截儿,改口说:“芦山寨的。”
不听便罢,一听,李云庄火冒三丈,挥袖就要抽那人,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一人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横刀站在二人中间。蒙面人见有人要坏自己事情,挥刀便砍,两人战在一处,一时间,寒光闪闪,叮当作响。李云庄看时,正是刚才在庙庵相撞的白衣小伙子,心中一悸,又乱跳起来。
原来那白衣小伙见李云庄渐行渐远,才醒悟过来,慌忙去追,哪里还追得见,李云庄早消失在热闹的人群当中。白衣小伙懊恼地蹲在一个僻静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口。大约一个多时辰,李云庄终于拎着购置的东西出现了。白衣小伙正要上前搭话,却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远远地尾随跟着,料定是歹人见到如此貌美的女子起了色心,便在那歹人身后远远地跟着,暗中保护着李云庄。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胜负,蒙面人见无法取胜,虚晃一刀,跳将出来,挥刀向李云庄刺来。李云庄佯装害怕,就地一滚,躲过一刺,又一滚,蹙到那蒙面人脚下。那蒙面人索命心切,不曾留心脚下,被绊了个狗啃泥,重重地摔在地上,刚要打挺起身,却听得刀劈风声,急忙就地一滚躲过,不待起身,又听得风声,索性一连滚了几滚,方才爬起来。李云庄眼疾手快,一把扯下那蒙面人的伪装,竟是一个刀疤脸。那蒙面人稍一愣神,一跃跳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一眨眼消失在树林里。白衣小伙一看蒙面人要逃掉,欲追过去缉拿,李云庄拦住说:“多谢公子搭救,请受小女子一拜!”
白衣小伙忙伸手作阻止状,说:“拔刀相助是行侠之人的本分,何足挂齿,切莫言谢!”
李云庄羞涩地勾着头说:“敢问恩人姓啥名甚哪里人士?”
“如果有缘,日后定会知晓。”白衣小伙看看天,说:“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保重!”
李云庄站在那里看着白衣小伙离去,渐渐消失在茫茫原野,才拾起散落的东西拎着往回走。
是谁要加害自己呢?那白衣小伙再晚一步,自己可能就问出结果了。李云庄,你不能怨他,他是救你心切,何况他哪里知道你武艺超群不会成为那蒙面人的刀下之鬼?李云庄一路走一路想,满脑子都是那白衣男子,直至回到羊圈,吃过晚饭躺在床上,还在想,越想越乱,越理不出头绪。这是怎么啦,你真的对他动了心,心乱了,心智也乱了吗?
李云庄正心乱乱地想着,忽然听到“噗通”一声,那声音虽然轻微,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是从寨墙方向传过来的,不好有贼人进寨了。“噗通!”又进来一个,“噗通!”又进来一个,三个,进来三个。他们一定是冲着她来的,要有所准备。李云庄折身起床,轻轻地开门出来,又轻轻地关上门,一闪身,转到房侧的那棵柿树跟前,一跃抓住一根粗枝,轻轻一悠,便隐在树肚里。
不一会儿,三个人影出现在羊屋前的场院里,一个个蒙着面,一色的夜行衣,手中大刀寒光闪闪。三人蹑手蹑脚走到半面厦门口,并不进去,只侧耳听了一下,便麻利地用棍子将门别上,不等李云庄明白三人要干啥,其中一人已经点亮一只火把。
不好,他们要烧房子!
好歹毒的恶人,想烧死你姑奶奶!看来这帮歹人不置我于死地是不会罢休的,那就来吧!李云庄快速折下一根树枝,飞身一跃,站在三人面前,大喝道:“尔等如此歹毒,我与你们素味平生,今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
三人先是一骇,正不知面前之人是如何从天而降,被李云庄一喝,全懵了,傻了,一个个呆愣在那儿。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先灵性过来,喝道:“上!”另两个可能还在懵着,本能地跟着喊叫的人扑了上来。李云庄站着不动,待三人扑到跟前,一个转身,手中树枝一扫,啪!啪!啪!三人立刻止捂住左边脸蛋。此时此刻,三人哪里顾得了疼,只轻捂一下,便挥刀砍来。李云庄挥动树枝迎住,且挥且退,只几下,便借着对方的大刀将那树枝枝条悉数削去,枝干也被削的尖尖的。恰在此时,一人抡刀扑到近前,李云庄仰弯腰躲过,反手一划,正中那人脖子。那人尚未感到自己中招儿,又抡刀砍来,抡至半途,“噗——!”喷出一口污血,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见同伙倒地,一同挥刀砍来,李云庄单腿着地一个下蹲,一腿平扫,两人躲闪不及,一个摔个狗啃泥,另一个踉踉跄跄蹿到一丈开外,也倒在地上。李云庄一拧身骑在一人身上,一把扳起脑袋,正要问话,另一个从身后挥刀劈来,只见她拿树枝的右手向后一甩,那树枝如离弦之箭刺入那人喉咙。听身后那人倒地,李云庄厉声问:“说!谁派你们来的?”问了几声不见吭声,原来是适才扳其脑袋时用力过猛,那人的脖子早已断掉了。
那李云庄原本心地善良,在玄岳武当时,虽然师父曾多次教诲,习武乃为健身强体,除恶扬善,报效国家,可第一次杀人,一次就杀死三个,还是一下子被一种悔意和恐惧攫住,杀人时心中憋着一股仇恨,现在猛地松弛下来,竟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第八回首撒谎无意瞒族众施计谋为入大房子
秋夜渐凉,深山里已不再只是凉,还有些冷,地上的凉气更浓,李云庄才渐渐回过神。
这里不能再住,太危险了!若不是想着白天遇到的事情,今晚自己早已睡熟,岂不会在睡梦中葬身火海?那些人为啥要置我于死地?是与一家人被驱逐出寨子有关吗?一家人被驱逐出寨子,族长应该是知情人,难道……李云庄不敢再往下想,她已经隐隐约约觉出了一些问题。
哪里才是最安全的栖身之地呢?寨子里的族人都不敢明里与自己接触,原因只有一条,他们害怕。害怕谁呢?在李家寨,族长的权力最大,族人害怕,应该就是族长。族长有权力,但权力是用来给大家办事的,他们为什么要害怕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有秘密,这个秘密一定就藏在大房子里,要想找到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必须住进大房子。对,住进去!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住进大房子更有利于查清事实真相。
大房子是李家寨最高权力的象征,是族长召集族人议事的地方,除族长一家,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你李云庄也不例外,要去住,必须有一个充分的理由,一个令族长不能反对的理由,一个令族长一家人接受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自己没地方可住了,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族人,一个可怜的族人。可你现在有羊圈,尽管它四面漏风,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但这与族长无关,准确说,是与李佩显无关,也许人家正希望它马上坍塌,最好是在你熟睡的时候。
李云庄犹豫一下,捡起地上的火把,先点着半面厦,接着将火把掷到羊屋的房坡上,不多会儿,大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将李家寨的夜空烧了一个洞,映红了半个阳河的夜空。
“失火啦!救火啦!羊屋失火啦!快救火啦——!”一个拉肚子的族人夜起时发现了羊圈的冲天大火,屁股也顾不得擦干净,提着裤子一边呼喊一边绑裤带。
救火救急。睡梦中的族人听得呼喊,都在第一时间从床上爬起来,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挑的挑,抬的抬,拎的拎,火急火燎地朝羊屋赶来,住得近的已经走进场院,可哪里还救得了,羊圈本就是破旧不堪的草房,又遇上秋风劲吹,早已烧塌了架。
“不好!庄儿还在里面!”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松驰下来的众人又紧张起来,忙将手中的水泼向半面厦的墙内。一阵忙碌,里面的火炭被浇灭,几个胆大的男人走进去,一阵翻找,却未发现一点踪迹。
这时候,几个家丁提着马灯簇拥着李佩显走了过来。寨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一族之长,李佩显必须到场指挥,这是一个族长的职责,更是一种权力和威望的象征,别人是不能替代的,也是不容替代的,连觊觎之心都不能有。李佩显拄着文明棍站在众人面前说:“快四下找找,兴许逃出来了。”
众人放下手中桶、盆和各种家什散开去找。黑暗中,一人被绊倒,随手一摸,“妈呀!”惊叫起来。提马灯的引着众人围上来,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手在鼻子下试试,没有一丝气息,知是死人,都是一骇,再看前面,还有一人,却不是李云庄,再找,有人发现场院边的渠沟里蒿草丛有动静,几个胆大的提着马灯走过去,竟是要找的李云庄,一个人蜷缩在蒿草丛里瑟瑟地发抖。
李佩显被唤来,见李云庄如此,知是受了惊吓,指示说:“快把她搀起来。”
“鬼,鬼,有鬼,有鬼呀——!”两个族人赶紧上前去搀,刚一伸手,李云庄一跃而起,惊恐地喊叫着撞开人群,向着寨子中间飞跑而去,边跑边大声高喊“鬼,鬼,有鬼,鬼来啦——!”
众人一愣,拿起各自的家什追撵上去。
李云庄在寨子里胡乱跑了一圈,最终钻进祠堂的大房子,蜷缩在侧房的前檐墙角里,惊恐地瑟瑟发抖。
众人跟着跑进来,寂静的祠堂立即热闹起来。
“庄儿不会是吓傻了吧?”
“不会,只是这会没缓过来劲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闺女多可伶,爹没了,妈没了,住个羊屋也给人烧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咧!”
“吃住是小事,一家匀一口,就不会让她饿着,关键是有人要害她,咱防不胜防。”
“不知谁跟这丫头有这么大仇,非要置人死地?”
……
人们还要七嘴八舌地说,李佩显吭吭两声,杵杵文明棍,说:“大家正好都在,咱商量一下今后庄儿的吃住问题。”
大家一听,立马缄了口,热闹的祠堂一下子又寂静下来,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也都在努力闻听着别人的心跳,甚至在捕捉着别人大脑旋转的声音。是呀,每个人的心跳可能都加速了,大脑都快速旋转了。他们中许多人的想法几乎都是一样的,想说让这个可怜的闺女去住自己家,却又害怕落入族长的圈套,受到排挤和打击。他们有想法也不能说,只能用集体的沉默来等待族长发话,或等待族长面前的红人李军营发话。但大家想错了,此刻,族长真的很希望有人将李云庄领走。
李军营不愧是族长的红人,可以说简直就是肚里的蛔虫,很准确地知道了族长的想法。李军营走出人堆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族长能否同意?”
李佩显说:“快说来听听!”
李军营说:“西坡玉红家,现在只剩玉红娘一个人,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庄儿原来就与玉红要好,不如让她去跟玉红娘住,这样两人相互也都有个依靠。”
李佩显说:“这个办法好,两全其美,就这么定了!”
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家没得说。一直想让李云庄去他家的李军义也感到这样很好,但这话从李军营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只好说:“天快明了,先让庄儿去我那儿将就一下吧?”
李佩显想了想,说:“可以,明天一定要将人送过去,不能坏了大家商量定下的事!”
李军义得到族长的允许,上前去拉李云庄,却怎么也拉不动,左右看看,李云庄的双手也没有抓着什么,又拉,依然拉不动,李云庄磐石一样定在那儿,令他很纳闷。
李云庄被拉了两下,知道七叔是好意,可七叔你的心意再好,也不能领这个情,我这是为的能住进大房子。李云庄依然惊恐万分,颤抖着说:“七叔管不住鬼,玉红娘也管不住鬼,鬼要杀我,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
玉红家跟羊圈对坡,一个在西坡,一个在东坡,都靠近寨墙,果真有人要杀庄儿,一样危险。大房子这儿不一样,这儿是族长家,是大宅子,有家丁护院,李军义想了想说:“十六叔,大房子里那么多空屋子,你家也不缺庄儿一口吃的,就让她住这儿吧!”
李军义这么一说,沉默的人群一下子活跃起来,你一句,他一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看把庄儿吓成啥了,蜷缩在那儿,跟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怪可怜的,族长,你就发发慈悲,留下她吧!”
“是呀,让她住到西坡,再遭一次劫杀,不死,也吓傻了,一旦成个疯子,遭罪的是她,遭殃不还是大伙,还是让她住在大房子令人安心!”
“我看可以!”
“我同意!”
“我赞成!”
……
虽说族长说了算,但大部分族人都希望将李云庄留在大房子,面子活还是要做一做,李佩显打着官腔说:“既然大家都心疼庄儿,又这么信任我,那就将她暂且留在我这儿,但大家要清楚,祠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庄儿毕竟是个女孩子,不宜在此久住,日后一旦有了合适的去处,我就做主让她搬出去,到时候大家不要骂我不近人情。”
李佩显话音刚落,李军营接着说:“大家都听清了吧?事情就这么定下,时间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大家散去,李军营安排好李云庄,出来对几个家丁嘀咕一番,也回去睡了。
大房子静下来,李家寨静下来,只有悠悠的阳河波浪拍岸的水声和夜莺偶尔的叫声清晰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