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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初中高中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20 16:52:16      字数:4918

  (一)
  吴一芳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要么肚子隐隐作痛,要么胸部胀痛难忍,要么全身松软无力。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看着她娘忙得没有休息的时候又不忍心去发嗲!估计不要紧吧,自己还是坚持着上学去了。
  她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等候老师来上课。她挪了挪屁股,觉得滑滑的,一看惊呆了,满凳子都是血。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好在薛老师对她印象不错,她就去找她。
  薛老师真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帮助她。另外,还给她讲述了一些女生生理知识,一芳紧张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天上午是数学课,同学们对数学老师没有敬畏感,老师管不住课堂秩序。调皮的朱胖子无所顾忌,就趁一芳去找薛老师的机会,把她坐的被血浸染的凳子搬上讲台,胡说八道了一通。同学们一个个把目光投向吴一芳,发现她不在,就乱七八糟地议论起来。朱胖子感到很得意,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吴一芳小产了。
  “朱胖子,你再敢胡说!”应声站出来说。
  “谁帮她说话,这伢儿就是谁的!”朱胖子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弄得应声很难为情。
  进炎出来打抱不平,他手一挥,韩桥大队的几个男生都冲上讲台,揪住朱胖子。应声、众辉、厚强、进炎四个男生,可以把朱胖子揍扁了。然而他们小小年纪遇事已有了分寸,这与在上小学时殴打应声后,学童和郑严的严格教育有关。
  朱胖子怕吃苦头,双手举起:“我投降,我投降!”于是大家都松开手,各自回到座位。可是朱胖子又神气起来,说:“你们看看,韩桥大队的男生争着做爸爸!”
  教室里笑声、掌声此起彼伏,有的同学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同学还跺脚起哄。此时应声怒不可遏,他一挥手,韩桥的男生跟着应声又冲向讲台,把朱胖子摁在地上。
  “你再敢胡说?”应声大声吼道。
  “不敢了,不敢了!我发誓,再胡说就掉到井里淹死。”朱胖子看了众辉、厚强和进炎高高举起的拳头害怕了,又一次投降。
  他们才回到位置,教室里刚刚安静下来,吴一芳就进了教室准备上课,可是她的凳子没了。她在教室里找来找去,同学们犀利的目光看着她,发出“哈哈哈”的嘲笑声。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短凳斜躺在讲台上,黑板上写着:吴一芳小产了。同学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很难听。一芳忍受不了这种屈辱,哭着喊着冲出了教室……
  一芳冲出教室后,这可把大家吓坏了,同学们都纷纷冲出教室,大声喊着一芳。老师们也紧张起来,校长带领老师在校园里分头寻找,哪有一芳的下落?
  校长想得可多了,老天爷要惩罚谁,躲都躲不过。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怎么出了这种事呢?够小心的了,应声复学的事,也只答应他旁听,不就是怕人家说包庇敌特子女而影响退休的吗?可现在倒好,又来了个吴一芳失踪,天意难违啊!
  同学们都在自发地寻找一芳,都为刚刚对她的嘲笑、讽刺感到自责,朱胖子也紧张得脸色发了青。
  薛老师带着应声等同学往校园外走去,莫非一芳出校园了?应声大喊:“一芳,你在哪里!”
  “有人跳河啦,快救人啊!”这声音是从学校北侧引河的对岸发出的。
  学校北侧有一条人工河,向东与江海河交汇,向西可从运河引水。在学校的西侧有一座拦河土坝,坝下是一个小船可以通行的涵洞,坝上是通往克信公社的大路和灌溉渠。就在这个土坝旁边,建着电灌站,两个巨大的抽水泵在坝的东侧河里取水,灌溉着运河东侧八个大队的农田。学校东侧不远处,与土坝相对的有一座水泥桥。韩桥大队的学生应声、一芳他们,天天从河北经过此桥,沿河南岸边的路直达学校。
  一芳就是从教室出来径直冲上此桥的,她站在桥的中央,一跃跳入水中,顺流漂到学校附近。
  那跳河的是一芳吗?应声想着对岸的呼救声,又大喊:“一芳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你不要离开我!”他边喊边奔向河边。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一上一下地在水面上向电灌站方向漂移。
  应声大声吼道:“赶紧叫电灌站关闸!”喊声刚落,他扑通跳入水中,顺着电灌站抽水的吸力,快速向一芳游去。
  河的两岸站满了老师、学生和群众,他们都在为应声、一芳紧张。眼看着离吸水的巨大漩涡不远了,一个个攥紧拳头,手心中都出了汗。
  应声已拽住了一芳,可是吸水的力量使他俩渐渐地向吸水口靠近。怎么办?应声试图拽着一芳逆水而上,争取爬到河岸。可是他逆游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吸水的力量,眼看着离漩涡越来越近。他突然想到,必须快速潜到河底,以河底来固定自己,避开吸水口的吸力,再慢慢向岸边爬行。他紧紧抓住一芳,对抗浮力死命地闷入河底。
  岸上的师生和群众,看着两个孩子沉下去了,都在惋惜,有的同学发出了凄惨的哭声。
  此时,电灌站的马达已停止转动,河面的漩涡趋于消解;公社医院的救护车也一闪一闪地驾驶到了河边。
  应声一条手臂拼命拽住一芳,一只手死死抠住河底的泥巴,两只脚尖紧紧钩住淤泥,艰难地向河边爬行。他越爬越觉得轻松,似乎没有了吸力。试想一下,如果马达还在飞速转动,应声顶得住吗?
  两岸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应声拽着一芳浮出了水面,他用力抱起一芳趔趄着挪向河坎,没几步就倒下了……
  应声、一芳被迅速抬上了救护车。应声水性好,并没有呛水,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的,经医生抢救,很快苏醒过来。而吴一芳因呛水窒息时间较长,还在全力抢救中……
  一周后,中心校召开了建校五十年以来的第一次专题表彰大会,授予步应声见义勇为英雄称号,校长亲手颁发了奖状奖品。吴一芳作了答谢发言,老师和同学代表都在会上表了态。最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应声发言中的一句话,“即使不是吴一芳,是别的哪个同学落水,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拼命抢救!”会场上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后来,学校因吴一芳事件,在初一、初二班级开设了生理卫生常识课。
  (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应声他们已经初中毕业啦。厚强和进炎拜师学了瓦匠,师傅把他们带到外地,在公社建筑站承揽工程的工地上干活儿。应声、众辉和一芳到克信民办中学读高中。
  新的学校新的希望,克信民中是应声见到的第一所最大的学校。
  应声每天由东向西途经克信大桥,既可以领略通扬运河的壮观,又可以眺望公社会堂的雄姿。桥西坡下,左侧是供销社、农具厂,右侧是机电站、菌种场。右转途经沙石飞扬的三零四国道,步行一公里左拐经公社医院后,就到达了学校。
  应声非常喜欢走这条路,这里虽然不及青蒲镇繁华,但大桥到学校这短短的一公里多长的路旁,几乎集中了公社所有的重要单位。
  学校大门外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把学校、医院和六个大队与三零四国道串联起来。
  路南是土操场,设有篮球架、单杠、双杠、沙坑,这些体育设施应声是第一次见到。
  路北就是学校的教学区和办公宿舍区。临路的一排平房是教室,左边是初一、初二,右边是高一、高二,中间通道两侧是黑板报。
  通道向里延伸连接第二排平房,老师办公、住宿都在这里。
  两排房子的西侧是厨房,厨房门口有一口井,每天早晨工友就把蒸笼放在这里。同学们早晨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饭盒放进蒸笼里。工友把饭蒸好后,在中午下课前把蒸笼又搬到这里。一下课,同学们就涌到井边取自己的饭盒吃午饭。
  学校的老校长,也是这所学校的创始人,前段时间被隔离审查,因忍受不了折磨,就在学校后面投河自尽了,后来给他安了个毒害青少年罪了事。每逢忌日,附近有好多群众到他投河罹难处烧纸钱,放河灯,为他招魂续魄。
  挺有意思的是,新任校长是原公社革委会主任,他是被县革会隔离审查的那位主任的继任。公社主任怎么会安排到下属学校当校长?谁都说不清楚。有多个版本,有的说是因为犯了错误贬下来的,有的说凡是造反派上来的人都得下去,也有的说他自己想离开是非之地而主动申请下来的,众说纷纭。虽然是校长,但还是拿的民办教师的工资。他平时很低调,对待老师和学生都比较平易亲和。奇怪的是人们不称他校长,仍然喊他主任。称呼人家位阶曾经高的职务也许是人们的习惯吧。
  学校共有六位老师,两位语文老师分别兼任初一、初二和高一、高二的班主任,其他四位分别教数理化和历史地理。政治这重要的课程没人教,大家七嘴八舌,说校长最合适,这显示了民中对政治的重视。其实校长教得还行,毕竟人家也是老三届的高中生。
  老师的结构也很简单,除了数学老师许年良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老三届高中生。恢复高考制度后,这里的老三届包括校长都考取了大学,弄得教育局应急调配老师。
  许年良老师小时候和沈秀珍是邻居,从小学同学到高中。由青梅竹马到互生情愫,两人好上了后,经双方父母同意定下终身。年良考取复旦大学数学系,秀珍考取华东财经学院会计专业。年良是独子,父亲死得早,恰逢开学前夕,他娘染上肺结核,当时称痨病。年良拟弃学照顾病重的母亲,他觉得自己成绩好,来年再考也不担心不得录取。秀珍心想,数学是年良最喜爱的学科,即便来年再考,也不等于能录取自己理想的专业,万万不可弃学!
  秀珍自己喜爱的是丝绸刺绣,对会计专业并不喜欢,再说她父母在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工作,也可在那里学习沈绣。于是她决定弃学照顾未过门的婆婆,他在上海的四年,他娘全由秀珍照顾,毕业那年冬天他娘走了。为了和秀珍走到一起,毕业分配时他主动要求回海通城工作,被安排担任海通中学数学老师。秀珍在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培训班学习沈绣,拟定待她学习结束分配工作后即结婚。他和她虽未结婚,但在他的心目中她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和最爱。
  许老师经常发表学术论文和教学论文,有点年轻气傲。虽遭人嫉妒,但他并不在乎。天有不测风云,文革开始后,他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打倒,遭批斗,吃尽了苦头。后来作为牛鬼蛇神下放到江浪县薛姚农场劳动改造,从此再也不能和秀珍相见。
  秀珍的父母都在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工作,因为解放前都参加过国民党三青团,遂被作为敌特嫌疑抓起来批斗审查。后来,她父亲悬梁自尽,母亲投井自杀。因此,她家在工艺美术研究院的宿舍被单位收回。本来沈绣培训班学员都可以安排工作的,因其父母的缘故,劳动部门不予安排。她走投无路,到处查找年良的下落,一个偶然的机会,终于得知年良正在农场劳动改造,秀珍准备和他一起下放劳动吃苦。
  许年良听说秀珍来找他,以为她已经学成分配了工作,是来找他结婚的。因为他俩约定过,待她学习结束分配工作后即结婚。他知道自己前途未卜,很可能还会遭遇更惨的境况,生怕耽误秀珍一辈子,就和场领导如实汇报思想,领导认为他是个大丈夫,便安排女职工与他假扮夫妻。假妻子挽着他的臂膀,他趾高气扬地在她面前显摆,为了显示绝情,连坐都没让她坐,一口水也没倒。见此情状,她哭着奔走了……
  她忍着饥渴,漫无目的地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哪儿,更不知什么时间。严重的饥渴迫使她走向河边想捧口水喝,可是实在撑不住了,她晕倒了。
  正巧她后来的公婆路过,看到姑娘晕倒,就背回了家。老两口子非常同情秀珍无家可归的遭遇,虽然家里穷,怜悯之心使他们产生了收留她的想法。但转念一想,查身份一关怎么过?造反派追查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她哭着央求把她留下,老两口一想,大儿子抱病快不行了,不如假结婚蒙蒙领导,对外就称结婚冲喜,还会有谁查她的底细呢?
  她结婚两天男人就死了,不久公婆相继去世,把四个小叔子交给她抚养。
  许老师心中一直想着她,经常梦见她遇难而惊醒。他被从农场调到克信民中当老师后,每月拿五十多块钱工资,这比公社书记的工资还高。生活条件好了,人也自由了,攀亲的人也多了,他一一婉言谢绝,心中的唯一就是她。他数十次回海通城,嘴皮磨破脚底起泡,到处寻找秀珍的下落未果。
  应声在中心校读初二时是老师的宠儿,到民中后,他亦珍惜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他立下宏图大志,一定要成为全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同学。
  第一次数学作业后,许老师找他谈话:“你在初中是骄子,不等于到高中就成绩好,你看你十道题错了几道?”
  许老师的话,像针刺一样刺着应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想,自己数学原本基础就差,到了高中不加把劲是跟不上趟的,更甭说班级第一了。对,应该跟着许老师好好学。他实话实说:“许老师,你说得对。我知道我数学基础差,只读了三年级就直接上的初二,我一定加倍努力!”
  “什呢?!”
  当许老师知道实情后,自责不已,太伤害孩子啦!他顿时觉得应声太了不起了,小小年纪太坚强了,又是多么有毅力、有韧劲啊!他又仿佛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是敬畏,应声这么小而受的折磨不比自己少,应该更加振作起来,向前看向前奔!
  从此许老师把应声作为特殊的学生,在人生道路上,他以应声为友,学习和崇敬其坚韧不拔的品格;在学习上,他循循善诱、精心辅导,应声的数学成绩进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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