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惊魂敲诈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15 10:23:32 字数:4652
顺狗子在应声草菑中发现一坛子银圆后,开心得合不拢嘴,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兴奋的一次。
他一只手插进口袋,捂着从坛子里取出的十块银圆;一只手捧着胸襟,防止账本封面滑落。他想着回家只要烧掉账本封面,藏好十块银圆,就可以和女娘睡快活觉啦!
顺狗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告诉小英莲”的小调,他真想把这一切全都告诉女娘,也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他知道她是因为看不起自己才半推半就和厉大守、施步仁相好的。现在好啦,有钱唻,身价可比厉大守高多了,就想在女娘面前显摆显摆。转念一想不行啊!女人的嘴把不住门儿,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让她知道?
他刚走到自家大门口,突然门“吱嘎”一声开了,女娘端着洗脚盆“啪”的一声,把一盆刚洗脚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没长眼睛?蠢货!”顺狗子很生气地骂女娘。
“对不起我的好男人,我来帮你舔干!果好的呀?”女娘一只手提着脚盆一只手拉着他嗲声嗲气地说。她第一次对他这么嗲,这么温顺,肯定是因为他发现了她和厉大守、施步仁相好的事吧。
顺狗子被女娘说得浑身发软,什么气都消了,什么事都忘了。
“好啊,我让你舔,要都舔周全了啊!”
“好的呀!”女娘打了盆热水,一边帮他脱鞋让他泡泡脚一边说。
她起身帮他脱掉上身被浇湿的衣服,不经意间,口袋里蹦出了银圆,丁零当啷地满地滚,而账本封面“扑通”一声滑落到脚盆的水里。女娘惊呆了,也不敢问一个字。他很后悔,得意忘形忘记了大事,连忙拿起账本封面放到锅膛里烧了,并吩咐女娘把银圆捡起来收好一个不准动。
他觉得这银圆放在家里不安全,必须尽快换成人民币。第二天一大早就骗女娘说:“把十块洋钱拿来,我上街还人家去。”她只是照办,不敢多问,但心中十分忐忑。
他从银行兑换了人民币,走在石拱桥上,俯视桥下店面买货的人们,人家掏出的都是几角几分的零钱,他拍拍自己的口袋,装的是大票子啊!那种被钱陶醉的感觉确实不错。他像手痒痒似的,踅到墙角边又把钱翻出来数数,那哗嚓哗嚓响的数钱声音又让他兴奋不已。哼,有的是钱,还有一坛子呢!该快活快活啦!
人家都说四海楼了不得,他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真是名不虚传宾客满座,只有偏于一隅的那张小方桌没有客人,服务员对一前一后进店的他和紫瘢男说,两位先生对不起,就剩一张桌子了,挤一挤吧。
两人都是点的蟹黄包、三香斋茶干和黄酒。喝着喝着便不分彼此,相互敬酒聊天。
紫瘢男说,他和泪痣女相好多年,她就是不肯结婚生子。两人共同从事贩卖小猪的营生,挣了不少钱。打砸抢开始后,小猪行停止营业,正好镇上破“四旧”,他俩就参加了抄家的行列。由于抄得狠砸得凶烧得多,被头头器重。她和公社主任眉来眼去,不久和主任好上了。他找主任理论后的两三天,就被作为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批斗。
顺狗子非常同情紫瘢男的遭遇,他现身说法劝他把女人的事看淡点。顺狗子老婆被两个主任睡了,心里也难受,窝火,甚至想揍那帮混蛋!细想想,人为什么要把精力放在红帽子绿帽子上呢?是红是绿有那么重要吗?干点大事才是最重要的。他凑到紫瘢男耳边说:“我最近就是在干一笔大买卖。”
紫瘢男提醒说:“你亲自干不行,人家可以把你抓起来整死你,你信不信?”
顺狗子觉得他说得对,厉大守审讯应声一个小孩都那么狠,对自己还会手软吗?必须躲在暗处。于是他问:“你有什呢好主意?”
紫瘢男与顺狗子嘀咕了很长时间,顺狗子连连点头,还不时翘起大拇指赞扬他。
厉大守听说顺狗子去了青蒲镇,便悄悄地去找他的老婆取乐。
厉大守问:“钢笔找到了吗?”
“没有!”她爱理不理地说。
“我骗你的,你看笔不是在我表袋口插着吗?”
“你个死鬼骗我,为了找钢笔顺狗子晓得你和我的事了,他要把我扫地出门!”
“他敢!我有办法治他!”
“真的?”她疑惑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能和你相好,就有治他顺狗子的绝招!”厉大守说着拉着她向里屋挪步……
“这几天顺狗子神神叨叨的,昨天晚上从胸门口掉下来像账本面儿一样的杲昃,他立马塞到锅膛烧掉了。袋子里掉了好多洋钱,他今朝全部拿走了,说到街上还人家去。你说他果有什呢事?”
本来想稍事休息的大守,脑子像要爆炸似的,胀疼得要命,那烧掉的东西分明是账本封面,那银圆从何而来?是把账本卖了吗?卖给谁了?厉大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他佯装镇定地说:“没得事的,男人喝酒打牌临时转点钱很正常。”
柳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厉大守来顺狗子家的,气呼呼地踢门冲了进来。顺狗子老婆蹲在地上直哆嗦,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柳梢揪住厉大守的领口说:“你不是说只和我一个人好的吗?跟施步仁一个货色!不要脸的杲昃!”说着给厉大守两记耳光,他的口角流出了血。大守现在心中想的可不是女人而是账本,对于柳梢的蛮横他只能隐忍。柳梢总算认清了这帮男人的本质,她发誓不再和厉大守这些混蛋勾勾搭搭,当人家的炮灰,做人家的玩物,堂堂正正做个女人。
人倒霉不止一桩,确实如此。丢了账本,柳梢又和他翻了脸。女人没有了还可以再找,丢账本可是天大的事。
他把小会计找到大队,问:“账本,账本呢?”
“没……没有了!”小会计结结巴巴地回答。
“这么大的事为什呢不早点汇报?去把顺狗子抓过来,非弄死他不可!”
小会计被吓得要死,只好到处去找顺狗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腿脚都跑得抽筋,可就是不见顺狗子的魂影儿。
厉大守紧张、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就像刻在脸上似的,从未有过的反常!小会计从他的神情和语言中分析,大守已经知道是顺狗子偷了账本。小会计心想,如果顺利找到顺狗子追回账本,凭大守的能力也许能平息风波。如果找不到顺狗子,或找到了却交不出账本,厉大守会怎么做?小会计突然紧张起来,蓦然想起了发现账本丢失当晚自己所做的噩梦:
蒙面人指着已经挖好的坑说:“你把账本搞丢了,你这个软骨头一交代,厉主任就得坐牢,只有你死了厉主任才安全。”
虽然这是个梦,但厉大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杀人灭口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而且他大权在握,完全可以把人抓起来审讯,用重刑灭口。最后找个理由,或罗列一堆罪名,或称畏罪自杀,向上做个交代完事。
小会计越想越害怕,他想如果找不到顺狗子决不能露面也不能回家,得保住自己的小命啊!他决定暂且先在顺狗子家附近隐藏起来,等候顺狗子的出现。
厉大守踱来踱去,等待小会计报告顺狗子的消息,天都黑了许久,什么消息都没有,他浮躁不安,决定自己出马。
“笃笃笃……”厉大守敲门。
“来了来了。”顺狗子女娘边答应边开门说。
她一见厉大守又惊又喜,上午才来搞事还被柳梢抽了两记耳光,怎么不长记性又来寻欢?反正石磨不回壮牛,你有力气就来呗。
“死杲昃呀,你怎么懂顺狗子没回家的?”她嗲嗲地说。
“顺狗子到现在都不曾回来过?”厉大守神情严肃地问。
“你板着个脸做什呢?他肯定喝酒醉成烂泥了,来,没事的!”她拉着厉大守的手说。
“不在就算了,那我走了!”厉大守哪有心事玩女人,他一边从她手中抽出手一边说。
“你个死脸,不弄就拉倒,哪个巴结你,为奇什呢?”她很生气地说,厉大守刚迈出门槛她就“叮咚”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以示对厉大守的不满和不在乎。
忽然,从茅房里钻出两个蒙面人来,他们迅速用大麻袋套住厉大守的头,然后把他整个身体都塞进了麻袋。两个蒙面人扛着厉大守扬长而去。
小会计看了这惊人的一幕瘫软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过了许久,他定了定神。这两个蒙面人是谁呢?他想起下午来顺狗子家,经过他家草菑时的情景:
两个身材棒实的男人在顺狗子家路边的草菑旁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人,又似乎在等什么人,又不时地盯着顺狗子家大门看。一个男人长相很普通,不容易记住他的样子。但是另一个男人很特别,额头上有银圆大的紫瘢。
莫非他们就是绑架厉大守的蒙面人?可是谁都不知道厉大守贪污一千块的事,绑架他有何意义?这难道与顺狗子、与账本有关系?应该是有联系的!顺狗子知道自己女娘和厉大守相好,他去镇上后,估摸着厉大守会来寻欢作乐,就让蒙面人蹲守“请君入袋”。
不多想了,反正厉大守被绑架了,小会计觉得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还是先回家去再作打算吧。
家里的门紧闭着,乌灯瞎火的。他家不爱叫的乖乖狗蹲在门口,两只眼睛在夜色里发着绿光,尾巴不停地摇晃,这是在向主人打招呼。他很纳闷,难道家人这么早就睡觉了?突然乖乖狗坐到大门口正中,似乎故意不让他开门。他停下脚步,隐隐约约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似乎有人嘴里被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小会计来到房间窗户下,他模模糊糊看见房间里有四五个人,只听到蒙面人在破口大骂疯狂吼叫。
“两个老瘟蛆子,再叫的话就弄死你们!”
“再问你一遍臭骚货,小会计贪污的三百块钱放在哪里?”
“没有这事,有的话他会告诉我的。”这是他女娘的声音。
天哪,父母和女娘被人绑架威逼!小会计分析,这些家伙是冲着他和厉大守贪污的一千三百块钱来的!绑架厉大守的人和这边的家伙应该是一伙的。现在被逼的是自己的父母和女娘,如果他当时在家的话,也许就会像厉大守一样被装进麻袋扛走了。小会计越想越觉得恐惧!
蒙面人恶狠狠地对小会计老婆说:“不肯拿钱就送命吧,赶紧爬进麻袋,送你到乱坟场埋了!”
“求求你,我担了身,两条人命!”小会计老婆央求道。
小会计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裤子都湿透了。他咬咬牙站起来,一个大男人躲在后面算什么东西,让父母和女娘受害,女娘还怀着孩子呢!马上就要装进麻袋命送黄泉,要绝后代呀!他想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可是看这架势,他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哪里是那彪悍大汉的对手呢?哎,站出来也于事无补啊!
他又想,这家伙再狠再凶也不是来追责的,目的是敲钱。如果把三百块钱给他,是否可以化险为夷?也许会吧。但是,费尽脑汁辛辛苦苦调账得来的钱就这么拱手相送了?心有不甘啊!如果报案呢?这不行,不但钱没了,自己还有罪责。女娘肚子里有儿子呢,这是求仙方和倒掉古树才得的子呀,是传宗接代的宝贝啊!权衡下来,还是咬咬牙,把三百块钱送出去求平安得了!
小会计从口袋里掏出笔,在记录本上撕下一张纸,手抖抖活活地写了以下歪歪扭扭的字:
兄弟,请放了我父母和女娘。三百块钱全给你,赶快放人,否则报警!
他从草菑里掏出三百块钱包在字条里,然后悄悄地来到屋前,做了个手势,把他家的乖乖狗叫到身边,让它的嘴衔着钱和字条进入房间。
小会计蹲在房间后窗边细听动静,脑子中却在骂自己:真不是东西!女娘遇难,还瞻前顾后想这么多事,还什么钱呀罪呀的!有种的冲出来保护妻儿,这才是男人所为。他想好了,既然出了招,看看怎么样?如果蒙面人还不肯放人的话,就豁出去直接和他拼了!小会计顺手操起墙角上的一把长柄铲锹,向自家大门走去。
还真奏效,蒙面人拿到了三百块钱一溜烟走了。
话说厉大守被扛到乱坟场,蒙面人解开麻袋口,让厉大守探出脑袋。
“看好了,这是埋你的坑!这麻袋就当是棺材吧!”蒙面人说。
“好汉,我不想死,你想要什呢?我有钱!”
“你的命值多少钱?”
“五百块!”
“呵呵!”
“八百块!”
“我是在和你谈交易吗?”
“一千,一千块!”
“把他推下去,埋了!”厉大守除了一次贪污了一千块,估计另外捞的油水也不少,蒙面人想再诈一把,便故意吓唬他。
“一千五百块,全部给了,真的就这么多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厉大守为了保命,准备掏空所有积蓄。
“钱在哪儿?”
“我陪你们去取钱,保证一分不少!”
“谁让你陪了,老实呆在坑里,拿到了钱就回来救你。拿不到钱你就饿死在麻袋里吧。”
厉大守无可奈何,只有乖乖地告诉了一千五百块藏匿的地点。
紫瘢男敲诈厉大守和小会计共计一千八百块钱,分给顺狗子五百块。顺狗子也不敢嫌少,因为他一想起紫瘢男的敲诈手段就害怕,弄毛了一分钱都拿不到不说,也许还要搭上小命。再说账本的事还未提及,这也是自己的资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