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虎口夺金

　　何水波和应声亲眼目睹了顺狗子藏物和偷银圆的全过程。藏宝的坛子已经暴露，顺狗子藏到坛子中的又是什么东西？何水波当机立断——挖坛子！他俩从灰堆里取土，填满坛子的空隙后，又细心地将表面恢复原貌。
　　暂时还顾不上打开坛子瞧个究竟，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坛子挪到安全的地方。水波准备用肩扛，可实在太沉。应声从家中找来一只络子，这是用粗麻绳制作的搬运物品的工具，有点像大网袋。韩桥家家户户都有一对络子，用来搬运没有抓手的物品最为合适，比如缸、坛子等物。他俩把坛子搬进络子，打好绳结，一老一少用扁担抬起，往水波家而去。
　　何水波家有三间青砖青瓦房，这在韩桥算得上是豪华住宅了。当年保安团要在他家驻扎，让他全家人都搬到宅后的草棚居住。他家世代单传，爷爷不忍心让唯一的孙子水波受苦，和保安团的人理论得脸红脖子粗。这还了得，反了！保安团的家伙用枪托狠狠地砸他他爷爷的头，鲜血淋漓，爷爷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水波亲眼所见爷爷被打死的情景，杀祖父之仇深深地埋在心中。从此何家破落，但是再穷再苦他父亲也不肯卖掉这三间房屋，这是爷爷在这儿被打死的地方，他要让水波永远记住这个家仇。他父母去世后，水波仍然坚守着这三间瓦房。
　　打开坛子，他们才知道顺狗子藏的是生产队的账本，这里肯定大有文章。水波把账本和原来坛子里的小包包暂且收藏起来，当务之急是保护银圆，就和应声迅速清点数目。
　　水波被惊呆了，坛子里藏的多为金条，原来上面的银圆是用来遮盖金条的。金条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金和银圆的数量，落款是一九四七年六月赵。为什么与正光、兰芝租地是同一个月？很显然，保存金条和银圆是老赵交给正光、兰芝的任务。经过两人反复核实，金条一根不差，银圆少了十块，这正是顺狗子偷走的数目。
　　水波看着金条眼眶湿润了，他依稀听到了运河水面上密集的枪声……
　　青蒲镇以中板桥为界，南边是国民党占领区，北边是新四军控制区。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挑起内战，青蒲镇也弥漫在战争的恐怖之中。国民党拟从苏北筹集大量黄金从海通城运往江南，企图对抗共产党过江南下。据可靠情报，盘踞在青蒲镇的国民党有一批黄金要运往海通城，为了掩人耳目，拟通过运河进行水路运输。运河南北穿镇而过，河边有一个货运码头，青蒲镇的货物进出全依仗这里。当时运输工具全是木船，一条船就是一个家庭。船的动力以扬帆为主，如无风起帆，亦可摇橹，也有大人带着小孩在路上背纤的。
　　何水波受命为截获这批黄金的指挥，他过门不久的媳妇水姑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他俩水性好，搭档在水上完成任务很合适。他和她在地下革命斗争中相识相知，共同的革命理想让他们结合到一起，老赵是他们的证婚人。
　　水波很头疼，不知道敌人在哪一天用哪条船把黄金运走。他决定让水姑带领三个水性好的人，二十四小时在码头隐蔽蹲守，听候命令。他亲自带领货船上的地下党员，死死盯住码头上装货的每一条船，试图摸清装载黄金的船只和出发时间。
　　只见有人拉着一辆板车往运河码头走来，板车载着层层叠叠装满粮食的麻袋，四个彪形大汉在后边帮助推车。他们推车的动作很奇怪，压根就不像经常干活儿的人。其中有一个高大个儿与码头的头目叽咕了几句，还塞了个纸包，应该是好处费吧。码头的头目同意接下板车上的货，并让工人搬运上十一号船。船工打扮的水波佯装在船边干活儿，等待码头上的信号。
　　“这里有四位客人搭船去海通城，看我的面子行个方便。”码头的头目对青蒲十一号船主说。
　　板车上的麻袋已经全部搬上了船，这四个人搭船的目的是押货吗？麻袋里藏着黄金吗？必须马上作出准确判断。船主是我党富有斗争经验的地下党员，他从搭船人的走姿断定他们是军人。经综合分析，他断定黄金就在他的十一号船上。于是，他满口答应码头的头目的要求，同时发出了暗号，水波心领神会，便上了十一号船。
　　水波仔细观察船上的麻袋，层层叠叠一模一样，就是藏着黄金，也不知道在那只麻袋里。他又想，那搭船的四个人又不是神仙，如果这些麻袋里真的藏着黄金，他们在这堆积如山的麻袋堆里能找到吗？要么压根就没有黄金，系正常运货正常搭船。如果真的有黄金，麻袋上必有记号。
　　水波用最笨最原始的方法，把所有的麻袋扫视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异常。有三只麻袋的角上系着很细的麻绳，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用竹钎子戳了戳那三只麻袋，里边有坚硬的东西，怎么也戳不进去。他心上的石头落下了，黄金就在这三只麻袋里。
　　那四个男人上了船，船主安排他们坐在船头，可他们不乐意，说看看再说，从船头到船艄转了一圈，最后决定一边两人，分别在两侧的甲板上坐下。水波心中更踏实了，他们坐在做有记号麻袋的两侧，黄金肯定在里边啦。
　　他给水姑发了跟船的暗号，水姑他们立马出发。在河窄时见桥过桥，见水淌水；河宽时就潜水尾随。始终保持着与十一号船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距离，保证随时接受并执行水波的命令。
　　船主按水波的计划炒了两个菜，叫押运的人到船头吃饭，可他们谁也不肯去，高大个儿叫把饭端过来。
　　船主佯装不高兴试试他们的深浅，说：“你们搭我的顺便船，不给钱就算了，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吃饭还横什呢杲昃？”
　　“叫你把饭端过来，没听到？”高大个儿蛮横道。
　　“不端，不想乘船入请！”船主下逐客令。
　　“什呢杲昃？”高大个儿说着拔出了手枪对准船主脑门。
　　“吃饭吃饭，老总消消气。”船主老婆解围地说着，就端来了米饭。
　　“这还差不多！”高大个儿收起枪捧起了饭碗。
　　水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些人警惕性如此高，怎么有机会下手呢？他本想吃饭时灌他们的酒，趁其不备将有记号的三个麻袋移花接木，把黄金转移到船舱，然后伺机扔入河中让水姑他们取走。
　　唉，这个方案泡汤了，水波想着其他的截获黄金的办法：
　　如果硬拼？我方只有他和船主夫妇，还有个孩子，不是敌人的对手。如让水姑他们上船，力量是强于敌人，船主妻儿的安全怎么保证？又是大白天，来往的船只很多，路上亦有行人，恐怕难以成事。
　　看来白天很难找到下手机会，只有到晚餐时再见机行事。他便给水姑发信号让他们上岸休整到傍晚行动。
　　两岸炊烟斜，运河落日圆。船舵像鲸鱼的尾巴在水中轻盈地左右摆动，搅起了一朵朵远去的浪花。微风鼓着白帆，形成一轮一轮的凹槽，船不紧不慢地划破半红半绿的河水不停地向前行驶。水波掌着舵，哪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黄昏运河景观，只盼着夜幕尽快降临。
　　船主故意把炉子拎到船头，嗤嗤爆炒猪肉的声音以及肉香让在甲板上的四个家伙直咽口水。
　　“女娘，你吃！”“好香啊！”船主两口子又故意挑起他们饥肠辘辘的食欲。
　　“有饭吃了吧？”高大个儿问。
　　“有了，有了，过来吧。”船主道。
　　“送过来！”高大个命令道。
　　“好唻！”船主夫妇分别给两侧甲板的家伙送饭送菜并加上青蒲大曲。
　　“不喝酒！”高大个警惕地说。
　　“喝点吧，老总，坐在甲板上夜里冷！”
　　吃着饭挟着菜，拿着酒瓶吹喇叭，你一口我一口，四个人把两瓶白酒喝光了。船主又送去白酒和下酒的花生米、兰花豆。大高个儿心想，这白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夜里还能有什么事？开心地向船主点点头，又喝起酒来……
　　机会来了，水姑他们就在船边的水下，只要把黄金扔到水里就成功了。船主让他媳妇换水波掌舵，水波翻上麻袋堆，去取有记号的麻袋，船主站在甲板上准备接手扔到水中。
　　“什么声音？”高大个儿马上站起来，用枪指着麻袋堆子上的水波，其他三个人听到声音都拿着枪对准目标。这些家伙喝了那么多酒还很清醒！也难怪，青蒲镇人都是泡在黄酒里长大的，谁还没有点酒量！
　　水波大脑在高速运转，惊动了敌人怎么办？绝不能让这些家伙发现意图！
　　“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死老鼠还跑到船上来偷杲昃吃！”水波三个手指头捏着早已准备好的老鼠的尾巴说。
　　“快下来！”大高个儿勒令道。
　　“下来了下来了，该死的老鼠！”水波边说边把老鼠扔到甲板上，那家伙像没见过老鼠似的，害怕得把脚往后缩。
　　水波窃喜，谢天谢地没有暴露！心想，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你们不要命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夜渐渐地深了，河面上黑压压的，只有稀疏的灯火在闪动。水波给水姑发信号实施强攻计划。
　　忽然，从水里伸出了四双手，把船甲板上的八条腿迅速拖下了水……
　　安全了！水姑等四人安全地上了船，水波甭提有多高兴了，命令船主掉转船头。他们扬满帆摇起橹，全速往回走……
　　“砰砰砰……”两岸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像雨点似的射过来。前后左右都有灯火向他们靠近。敌人真狡猾，除了船上押运的，岸上有巡逻的，水上还有跟踪和拦截的。等敌人的船靠上来，什么都完了！水波决定携黄金迅速潜水逃走。
　　水波带领大家拽着装有黄金的麻袋，拼命地潜水前进。忽然水姑不动了，水波迅速抓住她，她似乎在示意让水波赶紧带着黄金走，不要管她！水波哪里肯放下他的战友和妻子，紧紧地把她搂在腋下。
　　此时枪声已经停止，估计敌人已经冲上了青蒲十一号船，正在到处寻找黄金的下落呢。
　　水波示意大家出水换气，刚浮出水面就听到喊声：“快上船！快快！”
　　老赵划着船，突然出现他们面前，水波又惊又喜……
　　水姑牺牲后，水波非常伤心，按照韩桥的习俗料理了她的后事。老赵代表中共江浪县委专程前往水姑坟头吊唁，深切缅怀她为党的地下斗争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水波泪水纵横，应声听了水姑的动人事迹后呜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