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替罪（2）

　　桃子爹得知消息又急又恨，跑到桃子家中说：“法律是平等的，不会错判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俺要替李文哲作证，证明他没有偷盗，这样就会把柱子告上法庭锒铛入狱，你们要做好准备。”柱子娘简直惊得目瞪口呆说：“大哥，别啊，这李文哲是你的女婿，柱子也是啊，你可别犯糊涂，这样一来二去，柱子的罪过可就大了，柱子坐牢了，桃子能好过吗？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个家可就顶不住了啊……”桃子说：“爹，柱子还没回家，等他回家了，咱们问明详细情况后，再做决定也不晚。”
　　柱子歇班回家了，他一进家门，娘就把她拖进自己的屋说：“柱子不好了，你丈人要把你送进监狱，不行你就快跑吧，他们找不到你，也就无法告你。”柱子安慰娘说：“都是李文哲自愿的，他已经认罪，就是谁想告俺，也没证据，这个事不是谁想告谁就告谁的。”桃子哄睡三个孩子，就要求柱子到娘家说说这件事情的来拢去脉。柱子说啥也不去说：“李文哲是为了报恩，才这样做的，他说俺要是坐牢了，你就丢失了幸福，是你没白没黑的为他养活俩孩子，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桃子听得泪流满面，她知道这肯定是出于李文哲的一片报恩之心，但是作为这样的回报，代价太大。桃子再三劝说柱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能敢做不敢当嫁祸于别人，你要是那样懦弱无能，俺这辈子就再也瞧不起你。”柱子本以为自己躲过牢狱之灾，桃子会感到欣慰，没想到桃子竟然会是瞧不起自己，逼着自己去认罪。他迟疑不决说：“俺要是去认罪，会罪加一等，最少要五年，你说，你等俺吗？”“等，”桃子斩钉截铁地说，“别说是五年，就是十年八年，俺都等，只要你走的正站得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俺等你一辈子……”“这可是你说的？”柱子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只要你肯等俺，俺就去做牢认罪。”
　　桃子和柱子来到娘家，柱子再三对桃子爹说明，是李文哲自己抢着去当替罪羊的。桃子爹闭目养神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说：“谁做错了事情谁来担当，你把偷盗的动机，偷盗的过程，从头至尾都写下来，去自首，那样还能宽大处理。”柱子就按照桃子爹所说，找了几张信纸，利用了一上午时间，写下了作案的详细过程。
　　柱子娘得知儿子要去自首，一把把柱子拉进自己房间说：“柱子你疯了？里里外外都是李文哲自愿的，你再这样一胡闹，还不是弄巧成拙？鸡飞蛋打？李文哲的好心也变成了驴肝肺，好心办成了坏事。他爷俩不坐牢不知道坐牢要遭多大的罪，好汉都死在牢里，何况你一个瘸子？坐了牢还能活着回来、回不来还是两句话说着。这个糊涂虫，真是越老越糊涂，一心把你往牢里整，你可要头脑清醒，知道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桃子爷俩再逼你，你就一走了之吧，走上几个月，让她试试家里没有你的日子好不好过？”柱子觉得娘说的话句句在理，桃子爷俩不是东西，一心只为李文哲着想，根本就不拿他当人看。就在他装作去自首的时候，把家里桃子省吃俭用下来的几十块的钱带上，离家出走。
　　当供销社主任再次来到桃子爹家时，就把情况和盘托出，说出隋梁柱已经三天了没去上班，桃子爹还说去派出所自首了。供销社主任就把柱子逼迫李文哲冒名顶替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重复说：“这个隋梁柱肯定不会去自首，俺觉得他应该是负罪逃跑。”桃子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不住地咳嗽。供销社主任安慰说：“哥，以俺看将错就错吧，不要再追究下去，那样会是两败俱伤，只要隋梁柱回家，随时欢迎他去上班……”
　　桃子爹送走了供销社主任，越想越觉得隋梁柱不可理喻，越想越觉得李文哲冤枉的好比窦娥，越想越觉得柱子罪不可赦。他站起身，感觉浑身颤抖。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吃不进饭，总是咳嗽不止，有时还吐出血块。桃子娘见状很是担忧问：“老头子，你最近是咋了？为何总是唉声叹气？是不是家里发生啥事了？你跟桃子像有事瞒着俺……”桃子爹摇摇头，喘了几口气说：“这几天发生了怪事……”“发生了怪事？”桃子娘充满了好奇问，“啥怪事？”“柱子偷了供销社的货物，藏在了李文哲的家中，结果又被别人偷走，李文哲替柱子顶了罪，判了两年刑，俺和桃子劝柱子去自首，柱子半路跑了……咳咳……”喘不上起来。
　　“啥？”桃子娘惊讶地瞪大眼睛问，“五子家的一大堆货物，原来是柱子偷来的？”“对啊？”桃子爹也惊讶地望着桃子娘问，“你难道见过？”“嗯，”桃子娘支支吾吾的说，“咋说呢？那天看见你有些怪，心神不定，俺就怀疑有啥事？想问你，又怕你不跟俺说，就偷偷跟着你，结果看见你和桃子在五子家里呆了会儿走了，俺就又进去看到了一堆货物，猜想肯定是你爷俩弄来的，这样明目张胆地放着，不怕被人偷去？俺就偷偷把货物转移到地窖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爷俩找不到哈哈……你说俺高明不高明？”
　　桃子爹听到心脏急剧跳动起来，指着桃子娘，断断续续说：“你真是——你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说着说着因为情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就一命呜呼了。桃子娘上前抱住他又是哭叫，又是摇晃，桃子爹再也没有醒来。桃子娘眼睁睁看着桃子爹断了气，浑身瘫软在炕上，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听到桃子在呼叫：“娘，娘，爹……”桃子娘才有了意识，大声喊：“二妮，快来，你爹没了……呜呜。”
　　桃子抱着小的，背着大的，还领着一个，走进屋子，看到爹直挺挺躺在炕上，娘蜷缩在一旁，惊恐万状。桃子放下孩子，上前握住爹的手，那只有力的大手已经僵硬没有了温度。桃子放声大哭：“爹啊爹，你咋就这样走了呢？俺以后可咋活啊？”桃子一哭三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屋子里哭声一片。桃子问娘：“爹咋突然去世了呢？”娘哭哭啼啼说：“都是因为柱子说去自首，却离家出走，他偷来的货物……呜呜……”桃子娘突然不想让桃子知道，让桃子爹致命的因素就是因为自己藏起了那些货物。她欲言又止，只能以哭来掩饰内心的惴惴不安。桃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娘会在柱子偷了货物之后，转移了货物，导致李文哲背了黑锅，坐了牢。
　　桃子拉把扯把着三个孩子，还要给爹披麻戴孝送葬，挖坟找不到一个帮手，因为柱子的名声败坏到了极点，连累到了桃子爹。还是桃子求助到李文哲的四个哥哥，李家兄弟看在桃子为五弟养活孩子的份上，义不容辞地前来帮忙，挖坟抬棺材。桃子哭得死去活来，她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没有了任何依靠，曾经给生活费的李文哲坐牢了，爹去世了，唯一能依靠的人也拿着全部家当跑了，她一个软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想养活三个孩子，还真是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有两个娘需要照料……桃子越哭越委屈，越哭越无助。被婆婆和娘，一边一个搀扶着，将爹入土下葬。
　　柱子一连两三个月杳无音信，柱子娘就开始担心，柱子会在外面发生不测，除了哭就是哭。桃子就拿出她曾经整治自己哭的那一套说：“娘，你是哭个啥？好好的日子都让哭败了，你不是说这人家过日子可是要讲究个吉利，你整天哭哭啼啼，那好运气全被你哭跑了……”桃子就从来不哭，她带上三个孩子去生产队里干活，轻活重活全干，只要给公分多，没有干不了的活，白天带着孩子下地，晚上带着孩子去生产队里剥玉米，孩子们就躺在一堆玉米皮中睡着了，不怕蚊虫叮咬，不怕玉米皮脏，就这样度日如年的过着光景，看不到黎明前的曙光，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着辛苦劳累的日子。桃子也不知道灾难和希望哪一个会更早的到来，她的生活进入到一片黑暗。每每她累死累活，无望无助的时候，看到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向她怀里奔来，嘴里喊着：“娘、娘、娘……”她的眼泪就会在眼睛里打转，她已经学会了坚强，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让她感到温暖的还有她娘，时不时就会拿着一斤白糖，或者一个罐头，来到家中，把这些好吃的东西分给孩子。她知道就是这些东西惹来的祸事，所以她从来不吃。实在没钱花了，就拿到街坊邻居家去卖，多少换成几角几分钱，添补桃子家用。
　　桃子的生活已经艰难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婆婆就逼着她去地里偷。桃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饿死，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桃子也顾不上仁义道德，廉耻之心，人要活命，就要不要脸不要皮，被人笑话能当饭吃吗？被人夸好能不饿吗？在贫穷饥饿面前，没有道理可以讲得通，唯一能解决肚子不饿，就是唯一的真理。桃子看着面黄肌瘦的自己，再看看嗷嗷要吃的孩子，她什么都不顾了，她要养活三个娃娃，还有两个娘，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来吃的用的，让一家人解决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