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3-01-11 18:10:27 字数:13853
从今年春节后,周玲的来信突然減少了,整个五月份只来过一封信,而且写得很简短,很勉强,以后就再没有来信。一次,王安民风风火火地给他拿来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拿过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信封背面的两行字,他立即失望了,那是宋亚非细长的字体,写的是:“信儿信儿快快跑,见到主人问声好。”宋亚非每次来信总要在信封背面写上一些这类小玩艺儿。周玲为什么不来信呢?淮海感到疑惑、不安。然而,当他到了团宣传队后,天天和曙光见面,周玲在他心中的影像又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退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现在曙光离开了,他虽然还心心念念记挂着曙光,但不知不觉中又感到周玲在向他走来,她的美丽的模糊身影变得清晰起来,对周玲的思念和不安,又重新占据了他情感的空间。他想:“既然我能爱上曙光,她难道就不会也爱上别人,她身边可是不缺乏献殷勤的人啊!”
国庆节前,宣传队到独山镇附近的空军八三0一部队,参加军区政治部组织的皖西大别山区各部队文艺汇演。一天,淮海在观看六一0部队宣传队演出时,发现台上演小歌舞剧《洗衣歌》中男战士的人很面熟,仔细一想,是肖志强,他怎么也当兵了?淮海的心仿佛被猛刺了一下:周玲不给他回信,他老是想到肖志强,肖志强和周玲初中时就是同学,一起在学校宣传队,以后又一起在“三代会”宣传队,毕业后又一起分到纺织厂,又同在厂宣传队,肖志强很早就在追求周玲。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是观音菩萨也会产生感情的吧,而且肖志强还是个“青春偶像”级的人物。他决定去见见肖志强。
第二天下午,他来到六一0部队宣传队住处,在一排营房前面的自来水池旁,有两个女兵在洗衣服,他便走过去问“肖志强住什么地方”。其中一个高个子女兵,抬起手背擦了一下溅到额头上的水珠,看了淮海一眼,立即现出惊讶的神情,淮海看了看她,也愣住了。
另一个女兵转身指着后面说:“肖志强在那排营房的最东边的那间。”
高个子女兵说:“我带你去吧。”
路上,两人都有些不自然,那女兵转脸看了看淮海,淮海也转脸看了看那女兵,仿佛心里在说:“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那女兵好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话似的,脸红了,转过脸去,眼望着前面,说:“我好像认识你,你还记得我吗?”
淮海说:“记得,怎么会忘呢。”
这个女兵,就是去年大年初一给淮海看病的六一0部队的那个女卫生员,其实淮海昨天已在舞台上见到她了,她就是演《洗衣歌》的一群女孩子中的一个,但当时淮海见到肖志强后,正在为周玲的事而焦心,没想到今天又遇到她了。
显然,淮海的话让她受了感动,她放慢脚步,对淮海说:“是啊,我也一直记着你呢。我姓杨,叫杨丽华。我记得你叫路淮海,你怎么认识肖志强的?”
淮海说:“我们是老乡。”
“那你是江苏人,江苏什么地方,是南京吗?”
“不是,是苏北。”
“苏北什么地方?”
“黄海。”
“黄海我知道,我父亲抗战时在‘抗大’五分校,就在那里,我很想到那里去看看,没想到你就是那儿的人。听说那儿靠近大海?”
“我们县城离海边约100里,我就是在海边出生的,那时我父母都在部队,部队驻扎在海边。”
她听后惊喜地问:“那你父母也是部队干部吗?”
淮海说:“五十年代就转业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后边那排营房前,“我看看肖志强在不在。”她说,然后朝着一间宿舍喊道:“肖志强,有人找你。”
肖志强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淮海,问:“你是……”
杨丽华对淮海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淮海走上前去,对肖志强说:“我是黄海五.七中学的,六九年元旦我们参加中学生文艺汇演时见过,你还记得吗?”
肖志强说:“原来是黄海老乡,记不起来啦。进屋坐吧。”
淮海和肖志强一同走进宿舍,在一张床铺边坐下,说:“我们可都认识你,你是‘三代会’宣传队的主角。昨天见到你在台上,就来看看你,难得在这里相见。我在南字六0七部队。你不是已分配到纺织厂了吗,怎么又当兵了。”
肖志强拿起他的草绿色搪瓷茶缸,给淮海倒了一杯水,说:“这年头谁不想当兵呢。前年,北海舰队在黄海征兵,到学校找有文艺特长的人,准备把我带走,但到征兵办一了解,说我爷爷抗日时当过维持会长,是汉奸,没去成。去年六十军来带兵,又要带我走,到军部乒乓球队,又因为我爷爷历史问题没去成。你们学校的王苏军,就是那个小个子,长得漂漂亮亮的,我是地区乒乓球少年单打冠军,他是亚军,那次被六十军带走了,到军部体操队。后来,上海有个副市长证明,说我爷爷是抗日政权叫他出来应付鬼子的,实际上为我们工作,我爷爷的问题平反了。今年5月,工程兵部文工团招女演员,我带妹妹去报考,我们合演了一段京剧《沙家浜》片断,妹妹演沙奶奶,我演郭建光,结果妹妹没被录取,我倒被看中了,但没有男演员指标了,就把我放在六一0部队,最近接到通知,到工程兵文工团借用,这次汇演结束就去报到——你怎么知道我在纺织厂的。”
淮海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当兵离家的那天晚上,在送行晚会上演出节目的,就是你们厂宣传队,你演大春,还记得吧?”
肖志强说:“这个我记得,你就是那次去的?一眨眼快两年了。”
淮海的心一下像一把小锤“咚咚”地敲打起来,他尽可能地用随便的、若无其事的口气问肖志强:“那个演喜儿的人也是你们厂里的吗?演得也非常好,让人难忘。”
肖志强说:“你不认识她吗?她小学、中学都和我是同学,在‘三代会’宣传队时是老搭当,毕业后又一起进了纺织厂。城里的中学生哪个不认识她。”
淮海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的确长得很漂亮,一定很风流吧。”
肖志强说:“追求她的人很多,行署史专员和军分区蒋副司令的儿子都给她写过信,但她并不风流,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不像军分区豆副司令的女儿,也在我们‘三代会’,就是演‘小常宝’的那人,今天和这人谈,明天和那人谈,她爸爸气得要拿枪枪毙她。”
淮海又说:“你是城里女中学生的偶像,又和周玲常在一起演戏,你们关系一定不一般吧?”
肖志强摆了一下手,又摇摇头,说:“偶像有什么用?她看不上我,我家里不是干部。也就是和她在台上演恋人过过干瘾吧――咦,你怎么知道她叫周玲的?”
淮海情知失言,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刚才听你说,我猜想就是她。”但紧张的心松了下来,看来肖志强和周玲的关系,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他神经过敏了,于是又轻松地随意说道:“这样漂亮、神气的女生不谈恋爱,还真是难得。”
肖志强又把手摆了摆,说:“她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她很早有过一个男朋友,听说是个干部子弟,后来到部队当兵。我曾听人说,她‘非王心刚不嫁’,我老想看看她那个男朋友究竟长什么样,说不定啊,还是个丑八怪,但人家是干部子弟,有什么办法。我们厂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是个退伍军人,长得跟个猴差不多,一副痨病鬼相,好像也真有病,恋爱对象却是我们厂一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无锡知青,不亚于周玲,真让人憋屈……”
淮海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她“有过”一个男朋友,而且还是“很早”,他问肖志强:“那周玲现在和那人不谈了吗?”
肖志强说:“你知道,在学校时有很多人谈恋爱,我们‘三代会’绝大多数人都在谈恋爱,但那都是不算数的,那时谈得火火热热,等走上社会,到了结婚的年龄,就变得现实起来。今年春节期间,周玲的车间主任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五一’就订了婚,当然不会再和以前那个人来往了。听说订婚时,男方给她买了很多东西,手表、呢子大衣、皮鞋……”
正说到这里,从外面进来几个人,都穿着背心、短裤,手里拿着乒乓球拍和衣服,对肖志强说:“你今天没去,我们输给测绘大队了。”
肖志强把淮海介绍给他们,他们和淮海一一握手,闲聊了几句,然后拿着毛巾、肥皂洗澡去了。肖志强刚才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他询问淮海到部队后的情况,但淮海已无心思回答他的问话,“周玲果然背叛了他”,他问肖志强:“周玲后来谈的是个什么人?”
肖志强笑了笑,有些疑惑地说:“你也对周玲感起兴趣来了。也是当兵的,就在我们军分区独立团,是个副指导员,有一次到宣传队来找周玲,中等个子,长相也还可以,就是有点二姨妈妈相。父亲是我们厂的军代表。”
淮海问:“这个军代表是叫杜飞吗?”
“是的,是我们当地空军师的副政委。”
“周玲谈的对象是不是叫杜百灵?”
“是的,这个名字很好记,你也认识他?”
竟然会是杜百灵。
这个军代表杜飞,和淮海的父亲曾是老战友,抗日战争时一起在武工队,淮海父亲是武工队小队长,他是小队指导员。解放战争初期,又同在华东军区警备五旅,淮海父亲是司令部作战参谋,他是政治部保卫干事。建国初期建立空军,他年轻又有文化,就调到空军去了,原先叫杜有富,后改名杜飞。杜百灵是他的大儿子,比淮海大两岁,小时留着耳道毛子,到淮海家来过,跟淮海打过架,现在又夺了淮海的恋人。
肖志强继续说:“听说周玲开始怎么也不同意,但不同意不行,你知道,我们厂的车间主任,有许多是‘文革’开始时的造反派头头,有些是流氓、恶棍,他们看中哪个女人,不跟他睡觉,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周玲的车间主任,就是这样一个恶棍,再丑的女人他也要上手;这人可能你也听说过,就是原先黄纺“红色造反司令部”的司令王宏民,‘文革’开始那会儿,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五、六个警卫,威风得不得了。但他并没有对周玲有什么不轨行为,他是军代表的表舅老爷,他把周玲介绍给了军代表的儿子,你想,周玲不同意,他能放过她吗?周玲的父母都是小市民,嫌她以前的对象是个战士,也逼着周玲......”
开饭的号声响了,外面传来阵阵说话声,人们陆续从门口走过,杨丽华走进来说:“肖志强,快请客人吃饭呀。”参加汇演的各部队人员都集中在这里吃饭。淮海和肖志强在一张桌旁坐下,杨丽华给淮海盛了一碗饭,又拿出一双筷子用手帕擦了擦递给淮海,说:“我这手帕是干净的,专门擦筷子的。”也在他们桌旁坐下。
肖志强对她说:“我们的舞蹈女神今天可真周到啊。”
她红着脸说:“我不是替你招待客人吗?”
吃饭的时候,杨丽华告诉淮海,她认识江晓岚,她们两家住在一个大院里,她家的小楼在江晓岚家前面。
淮海说:“那你家住在省军区大院,我认识你们大院里的一个姑娘。”
她惊讶地问:“是吗,叫什么名字?”
“肖向红。”
她更惊讶了,问:“你怎么会认识肖向红的?”
淮海说:“她的姨妈是我们街上人,她姨妈的儿子现在和我在一个排,向红今年春天陪她姨妈来我们那儿,我们就认识了。”
她说:“你知道肖向红和我是什么关系吗?她是我嫂子。”
这回轮到淮海惊讶了,他问:“怎么,向红结过婚了,她才多大啊?”
“没有,他们是从小订的亲。我父亲以前当省独立二师师长时,向红的父亲是政委,两家关系好,就做了亲家。向红今年忽然提出要解除关系,听说她近来看上另外的人了,也是这大别山里哪个部队的,两人在通信。她们六0八部队不允许和外面的人接触,不知她是怎么认识的?”
淮海欲言又止。
杨丽华又问江晓岚现在谈没谈恋爱。
淮海说:“不知道,就是谈,这种事也不会让人知道的。”
她说:“我听说她已谈了,是你们宣传队搞乐器的。你在宣传队搞什么?”
淮海说:“拉手风琴。”
她又问:“江晓岚的对象是搞什么乐器的?”
淮海对她笑了笑,说:“反正不是拉手风琴的。”
她也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后,肖志强送淮海回宿舍,路上,他问淮海:“杨丽华怎么和你认识的?”
淮海说:“我们刚到大别山时,住在你们部队东边的那个小学校里,到她那里看过病。她不错,待人挺热情的——好像她和你的关系不错。”
肖志强说:“将军的女儿,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高攀的,好多人在打她的主意呢。”
淮海没有再说。
肖志强又说:“我想起来了,那年中学文艺汇演时和周玲在一起说话的男生就是你,你就是周玲以前的男朋友吧。我刚才跟你说的周玲的事,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淮海一夜未眠,尽管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肖志强对他讲的事情,还是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他的心在颤动,在哭泣,在流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周玲,这个黄海城里最美丽的姑娘,多少人的梦中情人,是他的初恋情人,怎么忽然就成了别人的对象了呢?她将来要和别人结婚、生孩子、在一起过一辈子,而他以后却连一句亲热的话也不能对她讲了。这个当年非王心刚不嫁的姑娘,竟做了杜百灵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的老婆。他在脑中怎么也见不到周玲的面容,只看到她背着身体,在落日黄昏中,孤独地站在纺织厂西边的串场河岸边,夕阳正在往远处泰山庙的后面落下去。被人遗弃的失落,痛苦地折磨着他。他和周玲相恋两年多,他只亲吻过她一次,但不是什么男人都像他这样规矩,杜百灵在部队见不到女人,忽然遇到周玲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他能按捺得住,说不定他早就占有她了,她已失去了贞操……想到这里,他不禁妒火怒烧,浑身发烫,好像看到了那个场景,恨不能立即冲进去,将杜百灵打残,打他的脸,让他以后没脸见人。他蒙着被子对着手电筒给周玲写了一封信,谴责她的变心,谴责她贪图富贵。
在以后的汇演期间,淮海又见过杨丽华几次,都是在人多的场合,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以目相视,但淮海感觉到她似乎对他有意。淮海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希望能看见她,她看他的那种眼神,就如一泓明媚的春水,冲淡了他那受到伤害的心所流出来的血,他想,天涯何愁无芳草,我为什么偏要走周玲这条独木桥呢?汇演结束的前一天,上午开总结大会,六一0部队宣传队坐在他们前面,淮海照例又用目光寻找杨丽华,但没有见到她,吃午饭时也没有见到她,“她上哪儿去了呢?”下午自由活动,他到肖志强那儿坐了一会,肖志强说:“我也正要到你那儿去,以后常联系。”他注意着宿舍门口的每一次说话声和脚步声,还是没见到杨丽华,从肖志强那里出来后,他又来到杨丽华宿舍周围,最后直走到她宿舍门口,也没有见到她。他感到一阵失望,同时也对自己的荒唐想法感到可笑,她可能已回去了,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肖志强不是说过吗,“她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高攀的”,真是自作多情。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剩下的时间就等着晚上会餐了,淮海决定到独山小学去看看,想到独山小学,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杨丽华的情景,临别未能再见她一面,心里感到很是失落。他走上大道,前面远远的大道的一边,露出六一0部队营区的屋脊,忽然他看见从那个方向走过来一个女兵,那身姿很像是杨丽华。那女兵走得很快,渐渐走近,果然是她,脸红扑扑的,额上冒着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沾在额头上,微微张开嘴喘着气。她看见淮海,露出惊奇的神情,淮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她,迎上前去问:“怎么是你啊,你是回单位去了吗?”她说:“是的,上午领导打电话,叫我回去有事。”淮海说:“怪不得今天一直没见到你。”她笑着说:“怎么,你发现我‘失踪’了?你现在上哪儿去?”淮海说:“到独山小学去看看。”她说:“反正下午没事,和你一起去吧。”路上,她告诉淮海,领导叫她今天就回去,她说下午还要开总结大会,颁奖、合影,又赶了回来。
独山小学大门上挂着“庆祝国庆”的横幅,两边插着许多彩旗,校内尘土飞扬,学生们正在打扫除。两人在校园内转了一周后,走出校门,淮海说:“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我想到独山镇上去看看。”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走吧。”
独山虽是六安的一个大镇,但从镇北走到镇南也就是十几分钟,一条窄窄的街道,砖头路面,两旁是店铺和民房,就和在电影里看到的红军长征路过云贵地区的那些小镇一样。街上很热闹,也有穿军装的,都是来参加汇演的各个部队宣传队的人,只有他们两人是男女结伴。忽然,他们听到身后有人叫杨丽华的名字,回头一看,是江晓岚和虞娜。江晓岚惊讶地问:“丽华,你怎么会和我们淮海在一块?”
杨丽华很不自然地说:“我们都到镇上来,碰巧在路上遇着,就一起走了。”
江晓岚又问:“你们认识?”
杨丽华说:“不认识,只见过面。”
江晓岚笑着说:“真有你们的。”以前,淮海觉得江晓岚长得还算可以吧,但今天和杨丽华站到一起,就仿佛显出了原形,眼睛细成一条缝,宽宽光光的脑门,增白雪花膏也掩盖不住的苍悴的面容,仿佛她们是两代人。淮海想,这样的人,竟然还引得管国栋和彭卫国两人争风吃醋。
虞娜在一旁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江晓岚和虞娜走后,淮海说:“江晓岚回去以后又要乱说了。”
杨丽华说:“是啊,我倒不在乎,就怕对你有影响。”
淮海说:“随她说去吧,她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杨丽华说:“江晓岚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总要说了算,谁不听就拉帮结派整谁,可能她有这种遗传基因。心眼特别小,谁也不能有比她好的东西。”
淮海说:“现在她还是这样。以前,我们宣传队有个女兵,是上海人,父亲是个少将,比她父亲军衔高,人也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她受不了,和人家闹得一塌糊涂。后来那人因谈恋爱离开了宣传队,她就以为自己成了男兵追捧的对象,自我感觉特好。”
他们走到了镇子的最南头,再往前就是乡村原野,一条窄窄的公路蜿蜒的伸向西南的大山里,淮海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去年春节以后,我们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一眨眼快两年了。”
杨丽华说:“那次你在我那里取药后,我以为你药吃完了还会再来,但一直没见你来。听说你们住在独山小学,我曾去过那里,见你们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
淮海说:“今年元旦以后,我又到你那里去过,没见到你。”
她听后惊喜地说:“是吗?可能那时我到师部宣传队去了。你们好像是三、四月份离开这里的,我从宣传队回来后,也一直没见到你来。”
淮海说:“我那次到你这来过以后,就离开这里了,留在这里的是我们三排的两个班。”
“原来是这样。”她的疑团终于解开了。“真没想到我们还能相遇。”
淮海说:“是啊,真应了那句老话了。”
她脸一红,笑着没有说话。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又看见江晓岚和虞娜远远地在前面,杨丽华说:“我们从那边的小路走吧,我不想再被江晓岚遇着。前天看了你们演出,不知和江晓岚谈恋爱的是哪个?”
淮海说:“就是二胡独奏的那人。她有两个情人呢,另一个是我们团司令部的文书。其实这两人她都看不上,却又都紧紧抓住不放,她就是要看他们为她争风吃醋——像你这么漂亮的人,谈的对象一定不会差,是哪一个?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她说:“我没有谈过恋爱,真的,不骗你。”
淮海说:“你要求太高了。”
她说:“我没有什么要求,我一点也不在乎家庭和本人的地位,战士也无所谓。如果说有要求,那就是真正要能让我心动。我们兵部政治部有个干事,已是团级干部,他父亲又曾是我父亲的老首长,从小我们就认识,他追求我,还让我们部队政治部领导出面找我,但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淮海说:“肖志强很不错的。”
她说:“你怎么提起他来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
淮海说:“肖志强有才有貌,在我们县里是很多女学生热捧的对象。”
她说:“他在我们部队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我们卫生所的小萧就很喜欢他。”
淮海说:“我到部队后,发现了一个现象,家庭地位高的女兵,都不在乎对方的家庭和本人的地位,只在乎爱情,我们部队有个著名将领的女儿,与一个基层连队的普通战士谈恋爱,到上海上大学后,还和那战士保持着关系,我想问问你,她们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不会变得现实起来呢?”
杨丽华怀疑地问:“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
淮海说:“你也是将军子女,我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她说:“也许会吧,但我是绝对不会变的。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淮海说:“什么事?你说吧。”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天你说认识肖向红,还称呼她‘向红’,我就想起向红现在正和人通信谈恋爱的事,她在六0八部队,不和外界接触,是怎么和人认识的呢?她今年春天到你们那里去过。不知那人是不是你?”
淮海说:“那天我本想对你说的,又怕引起你的误解,但你还是误解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向红的确是在和我通信,你的感觉很准确,但我们绝对不是谈恋爱那种关系,仅通信而已。”
杨丽华听后没有吭声。淮海看了看她,又说:“你不太相信是吧?我说的是真话。向红喜欢看书、看电影,常写信问我一些问题,我们主要也就是谈这些事。真的不是谈恋爱,至少我对她没有一点那种意思。”
杨丽华说:“向红喜欢看电影我是知道的,但她从来不看书,最讨厌看书。”
淮海说:“这个我不知道。她的信我没带在身边,不然可以给你看,她说最近在看《红与黑》,问我怎么看待于连这个人物。如果你还不能消除疑虑,那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认识向红时,就已经有了女朋友,怎么可能还和她谈恋爱呢?”
她听后说:“可你不是已和女朋友分手了吗?”
淮海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女朋友分手的事的?”
她红着脸没有说话。
淮海又说:“你说得不错。但我的女朋友和我分手的事,我是前几天才从肖志强那里知道的,而我和向红通信,从春天就开始了。我怎么会脚踏两条船呢?”
她笑了起来,说:“是啊!你不是那种人。如果你不是已有了女朋友,一定也会和哪个女兵谈恋爱的吧?”
淮海说:“我不知道,谈恋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她说:“你们部队有很多女兵,宣传队就有十几个,一定有不少人喜欢你吧?”
淮海说:“她们都比我年龄大,江晓岚是最小的也比我大两岁,而且我进宣传队时,她们都已成双成队了。”
“江晓岚也比我大两岁。我是1955年6月份生日,你是1955年哪月?”
“也是6月份。”
“是吗,6月几号?”
“6月13。”
她红着脸惊奇地说:“真巧了,我也是6月13。”
淮海也惊奇地说:“真是天缘巧合,我们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
她放慢了脚步,向淮海讲了她的许多事情,也问了淮海的许多事情,真是倾心而谈。快到八三0一部队营区时,她停住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递给淮海,说:“这是我的通信地址。你的地址是响洪甸南字六0七部队三营十连,没变吧?”
淮海说:“没变。你的记性可真好。”
她的脸又红了。
爱情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许多人见过很多次面,经常在一起,也不会产生爱的感觉,而有的人、有的时候,一次偶遇,有时仅仅是一个眼神,就魂牵梦萦,甚至以生死相许。杨丽华对淮海就是如此,她只给淮海看过一次病,只说了三句话,已过去将近两年,却一直忘不掉他,是淮海那次忘情地看她的那种眼神,燃起了她心中爱情的火焰。然而,两年来他没有再来找过她,去年他在这里施工时,她向人打听过他,但也没见他来,这使她产生过痛苦,也产生过怨恨,努力想把他忘掉。这次偶然相遇,听说去年他曾来找过她,她这才知道他并没有忘掉她,她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了。淮海是个很敏感的人,被她的深情感动了,况且,现在淮海在爱情关系上,差不多已经“自由”了:周玲已和别人订婚,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准备结婚;曙光也离开了他,虽然并没有和他分手,但她毕业后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那时他也不知还在不在部队,和她分手只是个时间问题。
汇演结束后,回到响洪甸团部,淮海收到了周玲的回信,她说她并没有变心,心里爱着的还是淮海,而且永远是淮海,叫淮海把她忘掉,说只当她已经死了……淮海的心一下软了,不再怨恨周玲,而是怨恨自己,周玲孤独无援,她周围的人、连她的父母都在逼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指望他能向她伸出救援之手,但他当时却是那样的麻木不仁,这让她寒了心,当初如果他能认真对待此事,周玲就会把事情告诉他,他再请假回去一趟,找杜百灵的父母,找周玲的车间主任,到连云港杜百灵的部队去,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周玲背叛了他,而是他将周玲推向了别人,“喜儿”还能逃进深山老林躲避黄世仁的逼婚,可是她连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一天,淮海收到一封信,是六一0部队的信封,他知道是杨丽华的来信,信写得很动情,并说她要到上海二军大上学去了,那天领导叫她提前回去就是为了这件事,以后就不再回到大别山来了,真没想到,能在离开这儿之前遇到了淮海,她不管走到哪儿,都不会变心的:她已经把淮海当成了她的恋人,并要与他相伴终身。这让淮海非常感动,然而,淮海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曙光第一次和他相遇时的情景,她那双直看着他的美丽的眼睛,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萦回;他回想着两年来她对他的热烈、真挚的感情;想到她对他说的“淮海,我绝不会和你分手,就是到天涯海角也不和你分手”的话……他不能背叛她,即使曙光以后和他分手,他也没有把握能找到一把利剑,来斩断对她的情思。于是他在给杨丽华的回信中,将他和曙光的关系告诉了她。杨丽华还随信寄来一张照片,也向淮海要一张照片,但淮海没有给她,人在热恋或者失恋的时候,常常会将心中的事告诉别人,她到二军大上学,和曙光都是从大别山的部队里来的,万一照片被曙光看到,他可就百口难辩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淮海一直忘不了她,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很短暂,但她是淮海年轻时真心爱过的人。她不是个势利的人,对淮海一往情深,感情执着。是淮海最初搅乱了这个美丽女兵的心,后来又给她的爱情之火加了一捧柴,可最后他又将火熄灭了。
在团部机关也有几个黄海街上的老乡,其中和淮海关系最近的是彭卫国。彭卫国个儿不高,胖胖的圆脸,性情温和,不张扬个性,与领导、同志们关系都很融洽;他写得一笔好字,淮海记得,那时学校墙上的标语,都是他写的,也会写文章,原先在十一连当文书,十一连连长调到团司令部作训股当副股长后,就推荐他到团司令部当了文书。
一天,彭卫国向淮海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淮海可能也要调到团司令部来。这个消息让淮海感到意外,基层有那么多兵,领导怎么突然会想到调他的呢?他就是想像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事。
彭卫国说:“是不是你爸爸那次来,找的关系?”
淮海说:“我爸爸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再说他也没对我说过这事。”
彭卫国说:“可能是巫副参谋长看你爸爸的面子,调你来的。不知调你来干什么工作?你能干什么呢?”
淮海发现,彭卫国现在已明显有了一种优越的口气,似乎高人一等,跟他说话有些拿腔作调,时不时地插入几句“驴子学马叫”的普通话,说“很好”叫“挺不错的”、“培养”叫“皮养”,“你能干什么呢”更是瞧不起他。
是啊,调我来干什么呢?淮海想,到作训股负责军事训练?有这个可能。那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饼,咂到了我的头上了。
彭卫国又说:“我知道干什么了,可能是养猪。”
“养猪,你说养猪?亏你想得出来。我就是个养猪的料?”
彭卫国说:“肯定是养猪。炊事班的徐江陵不安心当饲养员,巫副参谋长找他谈话,说你如果实在不想干,就到施工连去。肯定是叫你来接他的班。我看,养猪总比施工强。最起码夜里不站岗,早上不出操。”
几天以后,彭卫国来叫淮海,说巫副参谋长找他谈话,还说了一句:“我说得不错吧。”
淮海走进巫副参谋长办公室,巫副参谋长叫他坐下,自己站起来倒茶,一边问:“小路,现在工作还安心吗?”
淮海一听很不高兴,听这口气,还真是要调我来养猪,休想,就是军区领导找我也不答应,他没好气地对巫副参谋长说:“副参谋长,你到我们那里带兵时是副营长,后来是营长,现在是副参谋长,人都是在变化啊,可你怎么就老是抓住我过去的事不放呢。”
副参谋长一楞,没想到他的这个谈话的“开场白”竟引起淮海不高兴。“好好,安心就好。我找你来,正是为了工作调动的事,准备把你调到司令部来,你有什么意见?”
“调我来干什么工作?”
“到警通排,职务是副班长。”
这可大大出乎淮海的意料,没让他养猪,而是到警通排,还当了副班长,这不是神话吧?他想,可能真的是巫副参谋长看在他父亲的面上调他来的,司令部系统的领导只有巫副参谋长和他熟悉。“谢谢副参谋长。”他说。
巫副参谋长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蔚副团长,是蔚副团长亲自点的将。”
“蔚副团长?”
看到淮海疑惑的神情,巫副参谋长说:“噢,就是以前的蔚参谋长。”
淮海更想不明白了,蔚副团长怎么会想到调他来的呢?他记起新兵刚到南京的那天晚上,蔚参谋长来挑选人到警通排去的事,那时他说淮海,“这小伙子不错,就是个子高了”未选中。现已过去这么长时间,那次就一面之交,不可能还记得他,就是记得,也没有理由再把他调来,现在当警卫员就是个摆饰,是个服务员,不是保镖,弄个小个子站在首长身边,更显出首长的威严,而他比刚入伍时又长高了3公分,更不适合在首长身边,可忽然就选中了他,这是怎么回事呢?
巫副参谋长又说:“你明天先到司令部来报到,具体工作是给蔚副团长当警卫员。蔚副团长说了,先在宣传队安心工作,等宣传队结束后再到任。”
淮海离开巫副参谋长办公室后,立即把这个事情写信告诉了曙光,曙光在来信中,总是担心他的施工安全,这下可以让她放心了。
第二天下午,彭卫国捧着个大茶缸,来到宣传队排练场地,大家都以为他是来看江晓岚的,江晓岚也以为是来看她的,扭动着腰肢在排练场来回地走动,管国栋一边拉着二胡一边转过头朝他瞪眼。他坐着喝了会茶,离开的时候经过淮海面前,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对你说。”
两人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彭卫国对淮海说:“你知道为什么把你调到警通排来吗?”
淮海说不知道。
彭卫国说:“你小子红运来了。是蔚副团长看中了你,要让你做他的女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乐事全被你碰上了。”
淮海以为他是在说笑。
“我说的是真话,蔚副团长的女儿也在我们部队,就是卫生队的护士蔚兰。你不认识吗?”
看来彭卫国不像是开玩笑。
淮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卫国说:“蔚副团长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要招一个上门女婿,不知怎么就选中了你,是不是你勾引蔚兰的。”
淮海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兵的形象:他第一次到曙光宿舍来时,有一个女兵来喊曙光打羽毛球,嘴里和曙光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他。那次他和潘长寿搭乘卫生队的汽车到后方医院看储义民,也是这个女兵,曙光说要替她去后方医院,她离开时朝淮海看了一眼。到团宣传队后,她每次遇到他,临近时,总是突然向他转过脸,头微微仰起看着他。在食堂吃饭时,她也经常坐得和他很靠近,有意无意地朝他望。但近来她再见到他时,表情却变得很不自然起来……淮海想,“她可能就是蔚兰。”这时他想起曙光去上大学的事,曙光曾来信告诉淮海,她已写信问过妈妈,妈妈说不是她打的招呼,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真的是蔚副团长帮的忙,现在蔚副团长又将他调到身边当警卫员。
听了彭卫国的话,淮海觉得很为难,他如果不同意,就要得罪蔚副团长,这种事是很伤害人的面子的。
彭卫国说:“怎么,看你这样还不乐意?你拉倒吧,别人想还想不到呢。蔚兰长得还行吧,我看配你足足有余。你不要这山看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你以为夏茜那样的人真能看上你?”
淮海说:“这关夏茜什么事?我想请你去告诉蔚兰,我在家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不是不愿意,我真的有女朋友了,就是我们地区‘三代会’宣传队演阿庆嫂的那个女生。”
彭卫国说:“亏你想得出,这事又没有公开,我怎么给你去说?如果你们不成,事情传出去,蔚副团长会以为是我说的呢。”
淮海说:“因为我们是同学,你的话他们才相信。”
彭卫国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自己说去吧,但千万别把我卖了,我真不该把这事告诉你。”
彭卫国到底是彭卫国,想事就是比别人复杂。淮海想,到时只好自己说了。反正“瘫子掉到井里——捞上来也是坐”,大不了再回施工连去。正好我也不适合干这种伺候首长的工作!
一天下午,蔚副团长叫人把淮海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巫副参谋长都跟你谈过了吧?好,谈过了好,谈过了好。今天我的爱人从合肥来,你晚上过来,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丈母娘相女婿来了。淮海说:“副团长家人团聚,我来不合适吧”
蔚副团长说:“小路,以后你给我当警卫员,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来吧,今天是周末,放松放松,叫小兰也回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淮海故意问:“小兰是谁?”
蔚副团长说:“是我的女儿,就在我们团卫生队,见了面你们肯定认识。”
淮海把周玲的照片找了出来,放进衣袋,等晚上开饭的号声响过以后,去了蔚副团长的住处。蔚副团长把淮海介绍给了他的爱人。他的爱人是合肥某中学的总务主任,40多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她盯着淮海看了一会,然后热情地招呼淮海坐下。不一会儿,她的女儿也回来了,淮海见了,正是那个女兵。蔚副团长把女儿介绍给淮海,淮海说:“我们认识,她是卫生队的蔚护士。”
蔚副团长满脸笑容地说:“好,认识好,认识好。”
吃饭的时候,蔚副团长的爱人是饭桌上的主角,她详细地询问了淮海的家庭情况,热情地一个劲地劝淮海吃菜,蔚副团长不住声地说好,叫淮海多吃菜,又叫蔚兰给淮海夹菜。蔚岚一直没有说话,也尽量不朝淮海看,淮海出于礼貌,几次逗她讲话,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饭后,蔚副团长说:“小路,我们出去走走,你在这儿再玩一会儿。小兰,你陪小路坐坐,好好聊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淮海看看蔚兰,忽然心中一阵难过,他想:蔚兰是个老实人,此时她心中正充满着幸福,我怎能伤害她呢,但除此又能怎样?蔚兰也看看淮海,见他不说话,就起身走进房间,取出一双毛线织的半截手指的手套,递给淮海。淮海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礼物,是姑娘送给他的信物,这可不能收。他接过手套看了看,问:“是你织的吗?”
蔚兰含笑点点头说:“给你冬天拉手风琴时戴。”
淮海说:“真谢谢你,但我不要,我已有了。”
蔚兰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她没有料到会遭到淮海的拒绝。“你已有了?”
“是的,”淮海说,“我参军时我的女朋友送给我的。”
蔚兰更惊讶了,显然,她不会想到淮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满腹狐疑地望着淮海。“你有女朋友?不会吧!那你和宋曙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和宋曙光没有什么,认识而已,卫生队里我认识好多人,鞠秀娜、夏茜、‘肖老太婆’,还有药房的喻惠珠,和你可能接触不多。”
“不对,我见过你晚上和她在河边。”
“我不记得了,也可能是哪次偶然相遇吧。你想,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怎么还会和宋曙光谈恋爱呢?战士谈恋爱可是违反纪律的啊!”淮海说着,从衣袋里取出周玲的照片,递给蔚兰,“你看,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是同学,一起在学校宣传队,她是我们城里最漂亮的女生……”
蔚兰咬着嘴唇,默默看着照片,然后把照片递给淮海,起身倒了一杯茶,坐到桌旁自己喝了起来。淮海感到很尷尬,站起身说:“我该走了。”他趁蔚副团长还没回家离开了。
第二天,蔚副团长把淮海喊到办公室,关上门问:“昨天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在家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吗?”
淮海说:“是真的,我不敢欺骗首长。”
蔚副团长又说:“那过去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淮海说:“首长也没有问过我啊。”
“不慎重,太不慎重。”蔚副团长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又抬高声调,“好,你去吧——唉,回来,出去不要说多少,听清楚了吗?”
淮海向蔚副团长敬了礼,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后来,他主动打了报告,说自己不适应在首长身边干警卫工作,请求继续到基层连队去。到了年底,他们部队扩充为两个团,不再直属军区司令部,在江苏的一个团番号为南字六0六部队,隶属江苏省军区,在安徽的一个团番号仍为南字六0七部队,隶属安徽省军区。原先的三营十连扩建为两个连,改为一营二连、三连,淮海又到三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