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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5)

作品名称:长生      作者:李笺伍      发布时间:2023-01-31 21:33:22      字数:3594

  所有的不忿与不满都要有一个发泄的地儿,不然那些受到欺压的人会憋出些病来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给人们传出来一个消息:刘卫农给了李登富三千块。
  风声一旦走漏,只消半溜烟的工夫就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并且像滚雪球一样,传言变得越来越玄乎:
  “老李拿了刘主任不少好处哩!”
  “老李当时拖着不交地就是为了多拿钱。”
  “老李可真是个混球,他当初紧拖,害得我们少得钱。”
  “据说是刘主任跟老李提前商量好的,为的就是扣我们的钱,你看他不是得到好处了嘛,自个儿多拿了那好些钱。”
  ……
  流言散播开以后是很难停下的,常言道三人成虎果真不假,你永远也不要指望流言能止于智者,因为在那样的群体中,只有眼红心黑的利益既得者,就算真有智者,他也只能独善其身,哪里还有力气去阻止流言呢?
  历来是这样,盘剥与欺压只会向下蔓延,中间被压榨的人不会觉得是上层人的错误,也不懂得去反抗,于是他们瞄准那些受的压榨和欺骗少于自己的人,那些漏网之鱼就成了他们眼里揉不下的沙子,要想尽办法去打压,直到他们心理平衡了才行。如果让他们发声,他们的台词一定是:“大家一样的受压榨,凭啥你就要搞特殊?这可不成,得想个法子把你给榨空了才行。”
  我后来听长生讲到这里时,不禁想起个故事:一伙劫匪持枪打劫一辆公交车,匪徒让乘客们交钱后方可离开;而且他们规定,每一个后交钱的人都要交前一个人的双倍,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去交钱,甚至为能先交上钱而大打出手。最后劫匪们满载而归,乘客们则是十有九伤,相互之间还结下仇怨,交钱多的仇恨那些交钱少的。
  李登富本来是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着长生和木一南从四川探亲回来,心中还在盘算着两个年轻人的婚礼上要摆十几桌宴席。这几天以来,不知道又是掀起了什么风雨,好多人都在嚼他的舌根,不少流言也都传到了他耳朵里。他经过上次的事后似乎释然了,并不予以理会。但是他却并不知道,巨大的麻烦已经找上门来。
  平常的人不管在背后怎么戳你的脊梁骨,只要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见了面还是会赔上一个假笑跟几句寒暄的,但匀城就有这样一个声名在外的莽撞角色,诨号叫做苟三儿,在匀城镇,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四五岁的孩童都会叫那么一声“苟三儿”,人们都快记不得他的正名叫啥了。这是个无亲无故的单身汉儿,大概五十多岁的泼皮无赖,全靠着政府的低保过日子。或许是因为没啥顾忌,所以平日里嘴上也不积德,传谣骂人是一把好手,他耳听八方,眼观四路,村里面有了绯闻轶事,第一手的信息绝对在他的手上。因此匀城人多数都不待见他,还有恨他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人说过:“苟三儿那人迟早会横死的!”
  这天傍晚时分,喝得半醉的苟三儿不知是受到哪个的挑唆,他拎着翠绿的啤酒瓶,晕乎乎地就往李登富家去。刚到李家的院坝,苟三儿将随手带来的酒瓶杂碎在阳坎上,正在屋里吃晚饭的李登富听着动静就跑出来一探究竟。
  “苟三儿,你有啥事?”李登富只觉得惊奇,对于苟三儿这人大家都知根知底,他能有啥正事?但李登富也看出来勾三儿醉酒着的,所以也就没有立马冒火。
  不等苟三儿回答,这院坝中就开始热闹起来,近邻不用说,定是被那酒瓶的动静给引来的,可那些一两里地外的远邻像是长着千里眼、顺风耳似的也跟着过来了。这让阳坎上站着的李登富暗觉情况不妙。
  苟三儿虚着眼睛就开始摇头晃脑,两只脚不听使唤地交错起来,手上的动作自然也少不了,他用微曲的右手食指指向李登富:“狗日的老李头,你不厚道哇,跟刘主任那儿得了不少好处吧?”旁人们一边把苟三儿当个笑话看,一边又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想听听李登富如何说。因为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总不能也像苟三儿那样没有教养吧?纵使一万个想了解其中原委,也是不会轻易说的,人情世故嘛,更何况眼下苟三儿这个笑话正被撺掇着向李登富发难哩,他们只用坐收渔人之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晓得你说这话啥意思。”李登富拉过一个板凳坐下,面色阴沉,言语冰冷。
  “你个王八蛋少在那里拉架势,哪个不晓得刘主任给你的钱最多?那些钱还不是从我们账上扣的?”苟三儿说话间,左右脚互相打绊,一个踉跄使他直接坐到地面上,此时众人也齐刷刷地看向李登富,只等他给个说法。
  李登富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样扫视着人群,光线昏沉的缘故,他并不能清晰地认出每一个人的脸,但可以看见的是,那群人正用着柴犬般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慢慢地吞咽下几次口水,硕大的喉结上下移动着,还发出“咕咕”的声响,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又拿了多少钱?三千块,他刘卫农给发的,你们问他去啊!”
  众人议论起来:
  “你看吧,我就说他拿的比我们多。”
  “绝对不止这点,扣我们那好些钱呢!”
  “看来人家说的真没错,这里面有不少猫腻。”
  “原来老李真的跟刘主任伙同着的。啧啧。”
  ……
  李登富傻了眼,他并不清楚,这众人是如何从他那一句回答中推导出如此多的结论的,不过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众口一词的事情解释不了,这时他的后背袭来一阵凉意。
  人们的窃窃私语被苟三儿的一声大喊给压了下去:“你放屁,当时谁都知道你专门拖时间不交地,最后交了又多拿那么多钱,你说不是跟刘主任讲好的,哪个会信?”
  或许就连一旁看戏的人也不知道,苟三儿这样的论断里有什么样的逻辑关系存在,但他们还是愿意相信这样的怪责。面对苟三儿无理的刁难,李登富还是要据实去说,因为在这场面里,他的话已经不是单单讲给苟三儿听的了。“我当时不交地是因为我跟刘卫农的私人恩怨,我后来是没法子了。你们天天过来催,往我挖出的熟地里铺石头,堆土堆,拔我的秧苗,”说到这里李登富忽然有些打吃,他脸上的阴沉之上又多出一丝悲戚无助的伤感。而此时的众人只当啥都没听见,面面相觑,好像那些事儿并不是他们做的。李登富接着说,“就这也算了,我没跟大伙儿计较,想着我娃儿快要成家,我不想闹、不想吵,你们今天又是为哪样嘛,我拿到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们觉得吃亏,就去找刘卫农啊,拿我撒什么气?”说完这一番既恳切又无奈的言辞后,李登富只觉得头晕目眩,大概是血压上去了。他一手硬撑在木椅的边上,想着无论如何,据实交代总能让大家满意吧?
  坐在院坝中间的苟三儿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张狂之中又是几多嘲讽的意味:“就你那狗娃儿还成个鸟家!”
  刚冲上来的血压顺带着把李登富的脾气也给带了出来。他怒瞪着苟三儿,呵斥一句:“你狗日再骂一句!”
  “你看他还生气了,哈哈哈,”苟三儿那股子泼皮劲头在醉酒的时候最能展现得淋漓尽致,“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娃儿找的女人是窑子里出来的。”
  李登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着苟三儿窜去,那恶狠狠的气势像要把人撕碎似的:“我让你个断子绝孙的泼皮户在这儿乱叫!”
  众人眼见大事不妙,才勉强忍住吃惊的神情,憋下一抹小人得志似的笑容,他们分成两拨,一拨拉住李登富,另一拨人打算拖走苟三儿,中间排起一道人墙,用来隔断两人。这时深明大义的人就站出来说话了:“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动手动脚,让后人见笑了不是?”
  李登富哪里还听得进这些废话,虽然老实了半辈子,但他绝对忍不了旁人无端的这样诋毁自己的儿子。他奋力挣脱那一道脆弱人墙的束缚,扭着苟三儿就打起来,仿佛他半辈子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也讶然了,他们没想到老实的李登富真能下得去那么重的手,于是大家才真心实意地把那二人分开。
  这一阵,苟三儿的酒劲像是过了,变得清醒不少,脸上的疼痛感更让他心里生出恨意,再加上他管不住嘴巴的性子,接着便把那天在大妮山听到的话全都抖落出来:“你打我,你有本事打死我!你家那狗娃儿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我那天在后山捡柴,刚好遇到那对狗男女,那女人自己说的她从窑子里出来的,你娃儿还想编谎话诓你哩,亏得我,要不你就是绿龟公公了!”
  李登富只觉得胸口闷得生疼,一股子热劲儿直冲大脑。他本身就是个耳根子软,疑心又很重的人,听苟三儿说得这样详尽,他便联想到那日在饭桌上,长生和木一南有些怪异的场面……顿时,一颗惊雷在他的心中和头脑里同时炸开,身上的气力全部一泄而空,随之眼前先是变成红彤彤的一片,好似世界涂抹了一层血色,又在顷刻之间全部黑沉下去,不见一点光亮,没有一丝声响,李登富疲软的身体随即倒下。众人见状,也慌乱起来,不过好在还有几个知事的人,赶忙把李登富背起送往医院。这时苟三儿的醉意全没了,他先是一阵得意,但看着这样的场面又立马害怕起来,他只好趁乱灰溜溜地逃走。
  李登富被诊断为脑溢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闻讯赶来的袁方军暂时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医生对此无可奈何,直说:“长期的高血压加上动脉硬化导致了脑溢血的出现,好在送来得及时,我们镇医院也只能暂时保住病患的生命,要想治疗得转去大医院,越早动手术,痊愈的希望越大,这病的致死率、致残率都是相当高的。”
  袁方军虽听不懂医生的话,但他大约也知道,目前的李登富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况下。袁方军做不了任何决定,只能在这几天里尽力照顾,直到长生赶回来。李登富这辈子没啥朋友,做人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只有袁方军这个人能算得上是老兄弟,到这种紧要时候,这个老兄弟果然显出真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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