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日寇入侵，天灾频仍，国民政府不思抗敌救灾，公然发动内战。为扩充军费，他们横征暴敛，加重了人民的苦难。冀南地势低洼，盐碱丛生，众多农民以淋晒硝盐为生。国民政府为推销官盐，强行禁止淋晒硝盐，广大盐民失去生路。加之，地主豪绅趁火打劫，大肆盘剥农民，致使贫苦农民逃荒要饭，卖儿卖女，境遇极为悲惨。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英勇的冀南人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毅然发动了一场以分粮吃大户为主要内容、以武装斗争为形式、以抗日讨蒋为旗帜的轰轰烈烈的农民暴动。
　　
　　
　　一
　　
　　一个漆黑的夜晚，石鹿村布袋队队长苏新豹，率领全体布袋队员，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共产党员齐贵辰家院里。
　　晚上九点钟，冀南特委领导人郭森、薛振彦，石鹿村党支部书记苏绍增，副书记苏彦群，都从东屋里出来，走到大家队列前。
　　苏新豹快步走到郭森面前，大声报告：“郭书记，布袋队列队完毕。请你指示。”
　　郭森向前走了两步，高声说道：“今天夜里，我们要去分地主苏魁荣的粮食。我们祖祖辈辈受财主的剥削和奴役，今天就要分财主的粮食，我们穷人要翻身了。”
　　“太好啦！”大家一阵欢呼。
　　这时，齐大娘拉着她的四儿子齐贵华从北屋里走出来，一直走到郭森面前，说：“让贵华也参加分粮，跟你们一块去。”
　　郭森笑着说：“贵辰在堤村一带为我党工作，轻易不能回家。贵华就不要去啦。再说，参加分粮的都是布袋队员，贵华还没加入布袋队。”
　　齐大娘坚定地说：“不是布袋队员，现在就加入。反正他一定要去。”
　　薛振彦说：“大娘，那恐怕来不及了。”
　　“来得及。”齐母仍然坚持。她见大家有些不理解，便转向郭森，动情地说：“郭书记，你刚才说得太好啦。咱们穷人祖祖辈辈受财主欺负，今天要翻身过好日子了。你这话，可说到俺们心里去啦。”
　　望着齐母激动的样子，郭森忽然觉得应该让老人家讲一讲她家过去的遭遇，便对大家说：“现在请齐大娘，给我们讲一讲她家受过的苦难。”
　　大家爆以热烈的掌声。
　　郭森向前一步：“大娘，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齐母的表情渐转严肃，陷入了回忆之中：“说起咱穷人的日子，那可真是苦上加苦哇。贵辰的四个哥哥，都是从十一二岁，就出去给财主当长工。起五更爬半夜地给财主干活，还是无法养家糊口。没办法，只好又把大女儿卖到了赵县。后来，他二哥出外逃生，至今未回。一双儿女，到现在都不知生死。”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大家望着老人家，心里都充满了悲愤情绪。
　　齐大娘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不光俺家，咱村出外逃荒，死在外面的，就有好几户。左石鹿贵辰他老姑家，就因为一块地，跟财主苏魁荣起了纠纷，被他逼得在村里呆不下去。一家人出外逃难，至今生死不明。还有，咱村的郭婧女，四个儿子有三个给财主扛长活，仍然难以养家糊口。她只好带着大儿子、儿媳、女儿和小孙女一起去逃荒。结果在外面也难以度日，只得将女儿卖了，后来为了生存，又将小孙女卖了。儿媳又因病死在路上，只剩她和大儿子哭着回了家。”
　　薛振彦深有感触：“当今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穷人受欺负。”
　　郭森提高声音：“为什么我们穷人都这么苦，这么悲惨？根本原因就是地主霸占了所有的土地，使我们穷人无地可种，只能给他们扛活。一年到头，没死没活地干，还难以糊口。从今天起，这种富人横行霸道，穷人受苦受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齐贵华转向郭森，激动地说：“郭书记，你就让我参加吧！”
　　“好！”郭森一挥手，大声说：“我批准啦。”
　　齐贵华高兴地站到大家的队列中。
　　郭森大声吩咐：“现在我命令，大家立即赶到苏魁荣家，分他的粮食。”
　　苏绍增大声说：“大家跟我走。”
　　于是，大家在苏绍增、苏彦群的带领下，迅速走出院子，直奔苏魁荣家。
　　
　　来到苏魁荣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
　　苏绍增吩咐：“去叫门。”
　　一名党员走上去，敲着门大声喊：“开门！开门！”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党员继续喊：“再不开我们就砸门了。”
　　里面传出脚步声，并听到有人问：“谁呀？”
　　苏彦群回答：“我们是红军游击队。”
　　门被打开了。一个长工站在里面。
　　苏绍增问：“苏魁荣呢？”
　　长工回答：“在里边。”
　　大家涌进苏家大院，直奔堂屋。刚到堂屋门前，苏魁荣从屋里迎出来，大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苏彦群说：“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是为穷人办事的。我们要把你家的粮食，分给穷人。”
　　苏魁荣连忙跑过去，挡在粮库门前：“你们要抢我的粮食，就先把我打死吧。”
　　苏新豹走上来，厉声说：“让开！你再不让开，就把你捆到那棵树上去。”
　　苏魁荣见拗不过，哭丧着脸闪到一边去。
　　苏绍增大声吩咐：“开仓运粮。”
　　大家迅速打开粮库，将粮食装进布袋，然后一袋一袋地扛到大街上。
　　
　　大街上摆满了一袋一袋的粮食。村里的乡亲们都走出家门围观。这时，负责喊口号的队员站在临街的房顶上，高声喊道：“大哥们，二哥们，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没吃的拿粮食，没花的拿铜子，没穿的拿布匹。穷哥们，快点来，咱们都是自家人。”
　　贫苦农民都陆续出来，分粮分物。不到天明，就把粮食和财物分完了。
　　石鹿村分粮大获成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传到附近的村庄。很快，吉陈庄、张郭庄、东旧城、西旧城、苏家营、柴城等村的群众，都学着石鹿村的样子，行动起来。
　　不久，这种分粮斗争就蔓延到城东孙河镇和广宗县李庄一带。参加布袋队的人越来越多，声势规模也越来越大。
　　
　　
　　二
　　
　　分粮斗争虽然较为顺利，但也遇到了一些钉子户。一些势力较强的地主，仗着手里有武器，屡次与布袋队发生对抗。为此，冀南特委决定，开展一次收缴地主枪支的行动。
　　这天晚上，夜空漆黑，星光闪烁。
　　苏新豹和部分布袋队员都打着火把，由陈化争率领，来到张郭庄一户地主大门前。苏新豹前去叫门：“开门！开门！”
　　里面传出脚步声，门很快被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就是这家的户主。户主客气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苏新豹说：“我们是来收缴武器的。把你家的枪交出来。”
　　户主故作欢迎：“请进，请进。”
　　大家都跟着他，走进院里。
　　“你们是来收枪的？”户主镇静地：“这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家没有枪？”
　　苏新豹厉声警告：“抵赖是没有用的。”
　　“不是抵赖。是真没有。”户主依然很镇定：“不信，你们就搜查。如果搜出枪来，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苏新豹气愤地：“我们早就知道你家有枪。再不交，信不信我就把你捆起来。”
　　户主：“你就是把我杀了，也没用。有枪，我还能不交给政府吗？”
　　大家见他态度诚恳，都没有办法了。
　　这时，苏绍增押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说：“他的儿子带着两支枪，想往外跑，在胡同口被我们抓住了。”
　　苏新豹立刻就火了：“老东西，你还真狡猾。明面上跟我们周旋，暗地里让你儿子带枪逃跑。”
　　户主的脸黄了，哆哆嗦嗦地说：“我胡涂！我有罪。”
　　苏新豹大声说：“把他俩押下去！听候处理。”
　　“是。”
　　……
　　随后，陈化争又带领大家，收缴了另两户地主的枪支。此后几天，他们连续行动，将这一带地主的枪支都收归游击队所有。
　　
　　
　　
　　三
　　
　　刘文信赶着车，在薛振彦的指挥下，来到了齐石鹿村东。这时，就看到在一片高地上，有两户人家。薛振彦指着其中一户说：“这就是齐贵辰家。”
　　刘文信将车赶上高地，停在齐家门前。薛振彦跳下马车，走到门前，大声喊：“开门。”
　　“听到啦。”里面传出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就是齐贵辰。
　　薛振彦问：“贵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贵辰说：“昨天刚回来。”
　　薛振彦：“首长都来了吗？”
　　齐贵辰说：“都来啦。就差你啦。”
　　薛振彦转向刘文信：“把车赶进去。”
　　刘文信麻利地将马车赶进院里。
　　这时，李华生、张霖之、于光汉、郭森等领导人，都从屋里走出来。张霖之看到刘文信，立刻惊喜地：“文信，你怎么来啦？”
　　刘文信说：“我是奉我哥之命，来支援滏东游击队的。”
　　郭森望着薛振彦：“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啦？”
　　薛振彦说：“我来的路上遇到他俩，他们向我打听齐石鹿村，我就把他俩领来了。”
　　张霖之转向大家，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就是刘文
　　忠刘部长的胞弟刘文信。”
　　刘文信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叫我朱三吧。”
　　怀庆福疑惑地：“朱三？”
　　刘文信：“我母亲姓朱，我排行在三。所以在游击队里，我化名朱三。”
　　齐贵辰说：“都是自己人。到屋里再说吧。”
　　大家都转身往屋里走。
　　刘文信则走到马车前，挪开车上的草料袋，底下露出一挺暂新的冲锋枪。他双手拿起冲锋枪，跟随大家走进屋里。
　　大家看到刘文信手里的冲锋枪，都不禁高兴得两眼放光。郭森担心地说：“我们都不会用这玩艺儿。”
　　“大家不用愁。”薛振彦转身指着那个机枪能手：“他是滏西有名的武器专家，专门摆弄枪支。刘部长派他来，就是教我们使用枪的。”
　　“太好啦！”李华生非常高兴，向那武器专家问：“你叫什么？”
　　武器专家说：“在滏西，他们都叫我‘老姑子’。你们也这么叫好啦。”
　　大家都是一愣：“老姑子？”
　　刘文信笑着说：“他姓谷，又很腼腆，像个大姑娘。所以我就都叫他‘老姑子’。”
　　老姑子也笑着说：“他们叫我‘老姑子’，我也变不成女的。就随他们叫好啦。”
　　大家不由得都笑起来。
　　李华生收住笑容，认真地说：“明天就开始学习用枪。上级号召我们党团员军事化，当务之急是得会使用武器。”
　　齐贵辰赶紧说：“就在我家学吧。”
　　李华生说：“你家在村外，没有人打扰。就这样定啦。”
　　“太好啦。”
　　……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石鹿村的党团员陆续都来了，都聚集在齐家院里。
　　院子比较宽敞。堂屋是五间土坯北屋。东屋是两小间，也是土坯垒成，旁边种着几棵枣树、梨树和石榴树。院子西侧是厕所和猪圈，圈里养着两头活蹦乱跳的半大猪。
　　老姑子见大家都来了，便将那挺冲锋枪拿到院里，对大家说：“我就先教大家使用冲锋枪吧。”
　　“好。”大家都聚集到老姑子周围。
　　老姑子望着那挺冲锋枪，向大家介绍说：“这是一挺晋造汤姆逊冲锋枪，是阎锡山的太原兵工厂模仿美国M1928A1型冲锋枪制造的。口径为11.43毫米，发射手枪弹。这种枪杀伤力还可以，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后坐力比较大。所以，初学者一定要采用正确的端枪姿势，不然，容易被它的后坐力伤到。”他接着给大家示范了一下正确姿势，然后把冲锋枪递向大家：“你们试一试。”
　　信锡华接过冲锋枪，学着老姑子的样子，做了一个端枪动作。老姑子站在旁边，指导说：“右手握住这儿，左手握住这儿，枪托子搁在这儿。双手要握牢，身体要站稳。”
　　大家都绕有兴趣地看着，默记着动作要领。
　　“我现在教大家装子弹。”老姑子拿起弹匣，又拿起一颗子弹装进弹匣，并介绍说：“这种弹匣是三十发，扩容后能达到五十发。”他一颗一颗地将子弹装进弹匣，直至装满，才说：“装满子弹，将弹匣插进这里，然后就可以射击了。”
　　大家都频频点头，默记着他的话。
　　“我来试试。”齐贵辰走上来，接过大姑子手里的冲锋枪，作了一个标准的端枪动作，“我可以开枪吗？”
　　老姑子点点头：“可以。”
　　齐贵辰一转身，将枪对准东面的一棵桃树一搂扳机，只听“嗒嗒嗒”三声，射出了三发子弹，他也向后连退三步，差一点摔倒，枪也险些掉到地上。他不由得大声说：“后坐力真不小。”
　　老姑子赞赏地：“你的姿势还挺标准。”
　　一个团员走上前来，说：“他有文化，学得当然比我们快。”
　　老姑子问齐贵辰：“你什么文化程度？”
　　齐贵辰说：“高小毕业。”
　　“这就够用啦。”老姑子望着既年轻又机灵的齐贵辰，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把各种枪支的使用技巧都写出来，由你边看边教大家。怎么样？”
　　“我怕我不能胜任。”齐贵辰有些信心不足。
　　老姑子说：“你高小文化，一定能胜任。”
　　“那你写吧。”齐贵辰这才答应下来。
　　于是，老姑子白天教大家使用枪支，晚上就抓紧时间写教学资料。写好后，齐贵辰就抓紧时间阅读和研究。到了白天，齐贵辰就也能教大家了。
　　这一天，齐贵辰跟随信锡华到于家庄村，去教该村党团员使用枪支。信锡华把党团员都召集到一座闲院里。齐贵辰一会儿给大家讲解枪械知识，一会儿又手把手的教大家使用技巧。
　　信锡华站在一旁，看着齐贵辰那股认真劲儿，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小伙子真不错！今年都十九了，还没有成亲。……想到这里，他暗暗下定决心，要给小伙子介绍个对象。可我给他介绍谁呢？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东孟庄我亲戚家，有一个聪明、贤慧的姑娘，原来叫孙灵爱，参加工作后，改名高志忠。这姑娘很有上进心。如果能把他们撮合到一块，真是一桩美事。想到这里，他立刻走到齐贵辰身边，轻声说：“我有件事要离开一下。”
　　信锡华没有对齐贵辰说，而是直接赶到齐石鹿村，找到齐贵辰的父母——齐清海夫妇。他郑重地说：“我想给贵辰说个媳妇，不知你们同不同意？”
　　齐清海问：“女方是哪儿的？”
　　信锡华说：“是东孟庄我一个亲戚家的姑娘，叫高志忠。”
　　齐清海说：“咱们都知根知底的，我相信你。去说吧。”
　　齐母也感激地：“请你多费心啦。”
　　
　　信锡华又找到东孟庄，对高志忠的父母说明来意。两位老人都没意见，只有高志忠要求见一见对方。信锡华爽快地说：“当然要见面。我不是封建媒婆，搞两头不见面的骗人把戏。我只作介绍人，牵上线后，你们自己来往。我就不管啦。”
　　于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上午，齐贵辰和高志忠都赶到于家庄信锡华家，相互见面。齐贵辰先到，高志忠后到。信锡华把高志忠送进屋里，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躲出去了。
　　齐贵辰看到高志忠相貌端庄，行为大方，非常满意。高志忠发现齐贵辰既稳重，又开朗，也很满意。这时，齐贵辰严肃地说：“我是共产党员，是革命者，随时都可能献出生命。这一点，我必须向你说明。请你慎重考虑。”
　　高志忠笑着说：“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我也参加了革命工作。哪儿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实话告诉你吧，你要不是革命者，我还不嫁呢。”
　　……
　　这样，两个人的关系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