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温柔恬静商家女 流水落花郎薄情（19）

　　两人疾行几步，来到篱笆墙外，向着院内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蓬头垢面，赤袒露胸，挥汗如雨，抡起锤子打击着物什。林小子放开神识，却是瞧不出此人修为，给人感觉深不可测。
　　他俩走到柴门旁，轻叩柴扉。“大师，我们是来找您谈生意的。”那中年男子闻得声响，停下手里伙计，走到柴门，打开柴门。见是俩小伙，皱眉询问：“不知你们找谁？”林小子和刘云两人躬身一礼，林小子说道：“大师，我俩是来跟您谈生意的。”中年男子闻言，脸露喜色，侧身道：“请进。”这时他俩才得以认真打量这位男子，黝黑的面庞，两眼神光乍现，健硕的身材，孔武有力，看他抡起的铁锤可想而知不一般。男子领着林小子、刘云两人到得隔间，相互坐毕，童子上来茶水，中年男子开口询问：“不知二位要谈甚生意？”
　　林小子望向中年男子，开门见山说道：“听闻大师会修复宝器，特从远地而来，冒昧打扰，实在是无奈之举。”中年男子闻言，默不作声，须臾过后，说道：“可能让二位失望了，鄙人不曾学得此术，只会些粗浅地打磨功夫，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则个。”林小子以为中年男子谦让，便道：“我见大师你不是寻常之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中年男子苦涩一笑，像是自言自语：“不是鄙人不想帮衬二位，实在是不会。”
　　林小子知晓，既然人家如此说了，再多说下去，也是了无益事，于是问道：“不知会此术的大师何在？”中年男子抬头，望向远方，悲伤说道：“已经仙逝了。”林小子不疑有他，只道是不曾得见，心有所憾，便道：“那小子便不多作打扰，就此别过。多谢大师款待之情。”说完起身便走，也不做作。刘云看得一愣一愣地，也不疑有他，跟着林小子便是出门而去。
　　刘云跟在身后，出言道：“这是为何？”林小子笑笑：“可能是我们诚意不够，见我俩生分。先走为是，容后计较。”刘云再欲说甚，林小子不跟他言语。他俩来到木桥边，林小子说道：“刘云哥，你先回去，我再去看看。”刘运不解，别人都已经拒绝，为何还要去试试，这不是难为自己么。于是说：“还去作甚？”林小子还是不死心，他想：“这货还没给他看，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算个事。何况，如若大师见了沉渊剑之后，又改变主意也说不定。于是对着刘云说道：“这剑能不能修复还两说，但也要争取一下不是。”刘云嘟嚷：“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去。”林小子望向远方，沉思良久，继而说道：“你先回吧。”
　　刘云走后，林小子再次来到茅草屋，竹篱墙外，望着中年男子在火炉旁捶打农具，只见他捶打一遍又一遍之后，在浸泡于冷水之中，再次拿起时，一股白烟冒出，然后再次捶打，须臾过后，放进炉火中煅烧。这才得以休息片刻，他拿过放在柱子上的毛巾擦拭下手，回头见到林小子在竹篱外，眼睛一眯，眉头紧皱。林小子笑笑，不说其他，只是从储物戒中拿出沉渊剑递将过去。中年男子接着剑，打量一番，抽出剑身，寒光逼人，不由得赞叹：“好剑。”然后转头望着林小子，问道，“沉渊剑？”林小子心中更加笃定，此人就是要找之人，赞道：“大师好眼力。”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抚摸着手中之剑，爱不释手：“当年林长生的佩剑，不知怎的在公子你手里？”林小子不觉又是高看了他一眼，便道：“小子就是他后人。”
　　中年男子惊愕一阵，然后把剑扔给林小子，认真严肃地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后，你先进来吧。”中年男子再次打开柴门，林小子接住剑，进得茅屋。中年男子望着林小子，询问道，“林长生还在世么？”林小子道:“传言他在抗魔之战中，便已战死。”中年男子沉默，像是想起甚么似的，直勾勾的看着林小子，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就是一声叹息传来。
　　白衣女子这时也是适时出现，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惊讶说道：“楚世荣，你怎么在这？”中年男子一见白衣女子出现，便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你……你是……白落……白姑娘……”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这是她第二次如此笑了。见到熟悉之人的喜悦，真如他们说的，他乡遇故知般。巧笑靓兮说道：“不就是我么。”
　　中年男子楚世荣惊愕一阵之后，像是见鬼一般，说道：“你不是随白剑帝而去了么？”白衣女子望向他，心中的欢喜便是暗淡下来，见到熟悉之人的感觉也是没有之前那般强烈，黯然神伤指着林小子道：“我已经死了，这只是魂力凝聚而成的身体，现下跟在这小子身旁。”
　　“死了。怎么会这样？”楚世荣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他离开之后，有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问她。白衣女子便把她是如何死的说了一边，又说道：“如今的本尊，便是栖息在空冥剑内聚魂。到今时方醒来。”她看向周围，群山环抱，一间破陋的茅草屋，这根万年前的他相比，简直是千差万别，不可同日而语。“你怎么混到如此田地？”白衣女子不解地问道。楚世荣哀叹一声，苦中有泪，过往之事不愿提及，如今她问将起来，便是说道：“流云宗容不下我，我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便是寻得此处住下，了此余生。”
　　白衣女子也不懂得人心之复杂，在她眼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有参杂什么个人情感之分，也是她这种性格，在万年前，很是得到众人的尊崇，人人把她看作是白剑帝禁脔。既尊敬有爱戴于她。白衣女子指着沉渊剑问道：“这剑你当真能否修复？”楚世荣见得白衣女子冷霜之脸，知道在她面前，还是做实事才能得到她的尊重，便是嘿嘿一笑：“哪能说不能修复呢。能，必须能，不能也得能。”
　　林小子闻言，心下大定，还是有人方好始，便是再次把沉渊剑递将过去。楚世荣接过剑，遗憾叹道：“可惜没有天外损铁，要不然可以再次恢复到宝器行列。”林小子闻言，便是知晓，需要何物，这也是白衣女子交待之事，笑笑道：“楚大师你看这是何物？”林小子取出天外损铁递将过去。楚世荣两眼放光，像是见着心爱之物一般，接过天外损铁，爱不释手，哇哇一阵怪叫：“你是在何处得来这等稀世之物？”林小子笑而言道：“在一次拍卖会上所得。”也是运气使然，如若没有那次拍卖会，他不去参加，便是错过，人生就是有如此多的奇妙故事。
　　白衣女子见他俩谈好，便是望向楚世荣问他：“你在此地居住时日很久了吧？”楚世荣望着手里的天外损铁，不忍心放下，说道：“不久，五千多年而已。”白衣女子感叹道：“很难遇到同时代的人了。”楚世荣望向白衣女子。“不是遇不到，而是你这……”白衣女子闻言，惨然一笑。
　　楚世荣望向远方，一脸回忆的道：“一千年前，中州的戚臻云州的裴云，他俩联袂来看望于我。”白衣女子闻之，惊讶道：“他俩也还在！犹记得他俩当年可是很猛的一批。”楚世荣凄凄然道：“谁说不是。一身伤痕，如今都是强压着，也不知哪天爆发。”白衣女子沉默，当年打得太过艰辛，很多时候都是身受重伤，缺医少药，便是飞身进入魔窟，自曝一身修为。“当年那一战太惨烈了。最后又是如何？”楚世荣回忆道：“不清楚，自从白剑帝闭关，看不惯他们行径之后，我便心灰意冷回到岳州了。”白衣女子淡然一笑，像是想到甚似的。“当年的林长生太宠溺他夫人了。以致落得身死道消。”楚世荣道：“不想回忆了。都是痛苦。”白衣女子扫视一周，没有见着他人，便问：“你没收徒么？”楚世荣道：“想收来着，但是佳徒难求。”白衣女子望向他：“你的伤也快压制不住了吧。”楚世荣淡然一笑，说道：“能熬一日是一日吧。”
　　林小子闻言，不知她俩说的万年前之事是何事。林小子问起白衣女子，她也不说，只是一个人惆怅伤怀，如今又遇到同时代之人，林小子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便道：“楚大师，有伤就得治，您这样压制下去，终有爆发之日的。”楚世荣收好天外损铁，笑着看向林小子：“我之伤，救不了。除非有仙丹灵药，再加以大药打熬，但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延时而已。人生在世，福乐穷苦都已尝遍，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林小子不知说甚好，只有哀伤涌上心头，使得他想一哭。
　　白衣女子说道：“我可以冰封你，待得这小子找到良药，再解封救治。”楚世荣道：“白姑娘，你之好意，我心领了。生死我早已看淡。迟早之事，何必劳师动众呢。”白衣女子道：“这一次不知又要经历甚么，不图留有用之躯报之么。”楚世荣笑笑：“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眼前不是有一位么。”
　　白衣女子说道：“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一人。当年之事还不够得到教训么。”楚世荣望向天空，好似他这一眼可以看清这天空本质一般，但林小子又岂能知晓，楚世荣这一眼确实可以看穿这天空，还可以看到守在那一处的人。楚世荣收回目光，望向林小子。“沉渊剑一月之后来取。”白衣女子不再多说，也是飘然地向外走去。
　　林小子走到柴门前：“楚大师，请留步，我一月之后再来。”楚世荣道：“好说。慢走不送。”林小子辞别楚世荣，跟在白衣女子身后，慢悠悠地向来时路而去。
　　白衣女子见他没话要问，也是说道：“这位楚大师，在当年可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林小子好奇追问：“是何许人物？”白衣女子道：“他原是流云宗的外门弟子，幸遇到白剑帝。白剑帝一眼便看出他有锻造天赋，便是将上古锻造秘术赠之。”林小子暗道：“原来如此。”白衣女子又说道：“他在当时的锻造水平就是一流，又得白剑帝赠上古秘术，这就更加使他锻造之术冠绝今古，比之前贤也是有过之。沉渊剑原先也是找他修复的。”林小子好奇。“他能锻造法器么？”白衣女子望向林小子，像是想要看穿他似的：“法器？他是能锻造的。万年前几乎有名号之人都得他赠器，尤其是宝器居多。然而，法器锻造手艺和材料不足，便只锻造一件。”林小子惊讶道：“真能锻造法器。”于是望向白衣女子，询问道，“不知是何法器？有名么？”白衣女子淡淡地吐出三字：“飞云锏。”林小子惊讶道：“神仙姐姐，我没告诉你这地名，你既然能说出？”白衣女子望着林小子，说道：“我说的是，他锻造的法器之名。”林小子晒然一笑，会错了意。
　　“当年，白剑帝带领一群人，其中他就在列，很多武器都是出自他手，战斗受损的武器，也大多是他修复。不曾想他如今却是隐居于此，过着凡人般生活。”白衣女子往回望去，穿过丛丛松针密叶。
　　林小子好奇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甚么？”白衣女子望着天空，似有所纠结，又似有所不忍。万年前是有白剑帝在前一直铺路，凝聚众多青年才俊在身侧，也是损失惨重，最后一战到底经历了甚么，活着的人没有一个人告知。白衣女子又望向中州方向，那里是剑宗的地方，白剑帝大弟子就在那个方向，但她不能现在去。不知为何，她只要想要去中州，心里就是一阵心寒。好似中州有甚大恐怖一般，在等着她入局。
　　白衣女子回过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知道得多，对你没甚好处，反而受累。”林小子也不在追问，心道：“既然如此，还是努力提升自己才是最主要的。”便道：“神仙姐姐，我要回三河城去了。你是跟我一起，还是进定魂珠之内？”林小子望着白衣女子的绝世容颜，心里感叹不已，想多看一会，但又担忧刘云见不着自己，要寻将过来，便是不好。
　　白衣女子怅望一阵，心里一叹。化作一阵青烟，钻入林小子丹田。林小子辨明方向，便是飞身而起，踏空而行，向着三河城而去。
　　到得城门外，便是追上刘云，飞身落在他身侧，说道：“刘云哥，你怎么才在这呢？”刘云见是林小子，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笑骂：“怎的，你想吓我不是。”林小子见他如此，便是打趣他：“怎的，路上遇到山匪了？”刘云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走得慢而已。”本想说，在路途想等一等他的，但还是不说也罢。反正说与不说有甚关系。
　　两人结伴进城，回到刘云家。
　　各自相安无事。次晨，刘云在院中练剑，林小子出得房门，便欲出门。“练着呢。”林小子见他练着，随口一说。刘云收剑，望向林小子，说道：“昨日忘问你了，你那修复剑的事，有着落没？”林小子苦逼地望着刘云，像是吃的苦瓜一般怂拉着脸，刘云急道：“是没是呀，你倒是吱一声呀。”林小子“嗯”的一声，表情惨淡。刘云急得在院中踱步：“我就说，不要回去，回去就是自取其辱，你明白么。可是你就是不听，结果呢，还不是一样。”林小子被他一连串的责备逗得好笑，憋着好难受，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刘云望向他，丈二摸不捉头脑，不知林小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云走过来拉着林小子的手臂，前后摇晃：“到底有没有？”林小子止住笑声，说道：“楚大师答应帮我修复沉渊剑了，只是没有提出甚要求，我心里也是没底。”刘云惊喜问道：“那你剑给他没？”“给了。”林小子也是没底的说。刘云见他忧愁，便道：“给了就行，他有说甚时候去取剑么？”林小子望着他：“说了，一月以后再去拿剑。”刘云笑道：“那不就得了。想那么多作甚。到时取剑，看他如何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