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仇恨

　　展示那天，来看“现代猿人”的人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少男少女看了觉得不可思议，猿人有这么帅吗？书上的北京猿人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考古学家搞错了，还是书本上印错了？还有不少女人看了流连忘返，说“现代猿人”的气质和阳刚之美能征服无数少男少女。有一个中年妇女说“现代猿人”的生殖器与今人的一模一样，一点也不另类。还有个别少妇说：“根本就不是“现代猿人”，我看就是现代人，男子汉派头十足。如果一定要说是猿人，这样的猿人我愿意以身相许！嫁一个特殊说不定自己流芳千古。”
　　“要不要进去和园长说说，明天安排你和“现代猿人”相亲？”旁听到的游客饶有兴趣地问。
　　“可以，你去说啊！不过这样的笼子没有隐私，不就成了现场直播了？”少妇一点也不羞怯，说的像真的一样。
　　“猿人没有那么讲究，你不要奢望猿人带你去宾馆。”
　　“我带他！”这个女同志还是很阳光的。
　　
　　三天后江南街头巷尾人人说猿人，少妇们说这“现代猿人”帅的无与伦比，健壮的令人想入非非，不少人添油加醋地说以身相许的少妇还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看得人越来越多，说得越来越玄乎。
　　当然农夫麦子也早就知道“现代猿人”在动物园展出，前几天忙没时间去，难得今天有空想带爸爸妈妈和叶病除一起去看看。爸爸却说让她先去看，然后再带他们爷孙去看。
　　农夫麦子在江南比明星还闪亮，她的善良令人交口称赞，他的漂亮的令无数人倾倒。她有名医的光环，还有老板的威望。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大多认识她，尊重她；她也认识不少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她当即给旅游局周局长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想去动物园看“现代猿人”，能不能给她搞一张门票。
　　“你去不用买票，我叫园长全程陪同。”周局长对她热情有加。
　　“那我现在就出发了。”农夫麦子也不客气了。
　　“好的。园长会在门口恭候。”
　　她开着上海牌小轿车去动物园，这可是江南市第一辆上海牌小轿车，一路风光十足。车到动物园，园长已在门口等候。她直接将车开到猿人展示区前面，下车把门一关习惯不上锁，其实这也是一种大度的表现。这样铮亮的轿车停在动物园内市民也可望而不可即，远远看一下也过瘾，个别想接近看的小孩都被大人拉住了。
　　动物园几个工作人员为农夫麦子拦出一条近距离观看“现代猿人”的通道，尽量让她近前观看不受干扰。当农夫麦子走到“现代猿人”前面时，一向沉默的猿人看到农夫麦子过来“嗖”地一下站起来，手抓铁栏栅使劲地摇，嘴里还“喔”“喔”“喔”地发出声音。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喜，那种说不出来的着急，那种久违了的性冲动，一下子在血液里汹涌。动物园园长看到“现代猿人”突然兴奋在一旁恭维她说：“猿人在动物园展出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不仅人类喜欢美女，‘现代猿人’也喜欢美女，猿人是在为你表演阳刚之美。”
　　农夫麦子低头不语，“现代猿人”摇铁栏栅的力气越来越大。游客及其动物园工作人员一个劲地起哄：“好！好！使劲摇，再使劲……”
　　“你这猿人买过来多少钱？”农夫麦子轻轻地问园长。
　　“两万元，不用多少时间就可以赚回来。”园长自豪地说。
　　“谢谢你们的陪同，我要回去了。”农夫麦子低着头走向停在前面的小车，“现代猿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以为农夫麦子是看到了“现代猿人”生殖器的勃起不好意思离开，园长对身旁的工作人员说：“猿人看到美女的性冲动这样强烈，不要说农夫麦子看着害羞，我也不敢看了。”
　　回到家里，农夫麦子和爸爸说：“明天我想把猿人买回来，园长说买过来是两万元，我们去买可能会贵一点。”
　　爸爸和妈妈都听傻了，感觉农夫麦子有点不对劲了，都以为她去看“现代猿人”受到刺激脑子出问题了。妈妈伸手在农夫麦子的额头上摸了一下感觉体温正常，又用自己的额头和农夫麦子的额头贴了一下也觉得没发烧，奇怪地看着农夫麦子。
　　“妈妈你听我的，我没有神经错乱，也没有发高烧，我要买‘现代猿人’肯定有我的道理。因为这个‘现在猿人’像极了你的儿子。”农夫麦子认真地说。
　　“叶药到四五年前就在大西洋出事了，没有神经错乱，那你把猿人买过了干吗？”爸爸反过来一想农夫麦子还这么年轻，难免会有想入非非的时候，爸爸一改质疑的口吻用温和的语气说：“钱家里有，你需要用钱带支票过去，不过你要考虑好把猿人买过来有什么用途，关哪里谁喂养？”
　　“爸爸你放心，我自有打算，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个惊喜。”农夫麦子说得很含蓄。
　　“惊喜，难道猿人会变成叶药到？”爸爸疑惑地和妈妈对视着，心里都觉得农夫麦子中邪了。
　　农夫麦子当然理解二老的心思，她也不管这么多了，拿起电话又给旅游局周局长打电话：“周局长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麦子老板，怎么说？”
　　“明天我要去动物园，有重大的事情需要你来拍板，请你务必去动物园一趟。”
　　“去动物园有事要我拍板？”周局疑惑不解。
　　“是的。”
　　“好！那我上班先去动物园，你也早点来。”
　　“好的。谢谢周局，明天见。”
　　“不客气！明天见。”
　　“要不要我们陪同？”爸爸不无担心地问。
　　“不用，动物园那些地方气味很重，我一个人去就够了，顺利的话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农夫麦子开车直接进入动物园，农夫麦子下车时被“现代猿人”看到了，“现代猿人”又“嗖”地站了起来，农夫麦子没有再看“现代猿人”，而是去门口等候周局。
　　周局进来后和农夫麦子一起去园长办公室，农夫麦子说：“我要买下现代猿人。”
　　“你家可是江南最不缺钱的家庭啊！”周局长有点奇怪地问：“你想做这档子生意？”
　　“不！他是叶同初的儿子，是我的丈夫。”
　　“可能吗？他全身是毛，又不会说话，符合类猿人特性。难道你的丈夫是哑巴？”
　　“这其中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坎坷。”农夫麦子很肯定。
　　“那这个问题大了，我们就成了贩卖人口了。”周局长有点蒙圈了。
　　“你所花费的钱我也会还给你，不叫你为难。”
　　“钱不还我，是人也得还给你。”周局长说的也正直。
　　“手续该怎么办就这么办，慢慢来。人先还给我。”
　　“你不会搞错？”
　　“绝对不会！”
　　“那要不要用铁链把他链起来？”周局长也被她的底气征服了。
　　“不用，门打开就行。”
　　“你这样有把握？”
　　“当然，老公我能不认得？”
　　周局长陪着农夫麦子走到“现代猿人”展示区，工作人员打开铁门时，“现代猿人”急不可待地冲了出来，连走带跑到了农夫麦子停在展示区前面的小车旁边，一拉打开驾驶室的门上了车，一踩油门开出了动物园，一溜烟似的消失在视线中。周局长和动物园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现代猿人”竟把车开走了。
　　叶药到到家后没有看到父母在家门口，他也不想吓着父母，直接上三楼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农夫麦子也回来了，她看到车已停在家门口，知道叶药到已经进屋了。农夫麦子有点激动地叫着：“爸爸，爸爸；妈妈，妈妈。”
　　父母听到农夫麦子不一样的叫声立马出来了，看到农夫麦子回来，车似乎早于她停在家门口了，顿时感到匪夷所思。农夫麦子说：“爸妈，你的儿子回来了。”
　　“我们没看到啊。”父母有点惊喜却还是怀疑居多。三人立即上楼，叶药到看到农夫麦子进来，立即站起来抱着她泣不成声。
　　“你先别哭，人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农夫麦子倒还冷静，轻轻地对他说：“我们的儿子三岁多了，你不要把他吓着，我去拿衣服给你。”
　　叶药到疑惑的目光中透露着惊喜，农夫麦子又重复说了一次：“儿子三岁多了，他刚才跟楼下的阿姨出去玩了，我等一下先和儿子说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叶药到放开农夫麦子又去抱爸爸和妈妈，三人都泣不成声。人世间这种喜悦只能用眼泪去诠释，任何别的方法都不能体现此时此刻的悲喜交加。农夫麦子拿出衣服后叫他去洗澡，特别吩咐：“把胡子刮了，爸爸用的剃须刀已放在脸盆上面。”
　　叶药到洗了澡出来，胡子已经刮过，穿上了衬衫，穿上了西裤，与十五分前判若两人，又是一名带有一点野性的帅哥，父母也体会到了亲情的感召。
　　农夫麦子已把纸和笔放在桌上，让他写出“爱丽莎号邮轮”沉没后的四年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哑巴。叶药到挥笔如飞，一口气写出了“爱丽莎号邮轮”沉没后的抗争和自救以及十一块牛排的特殊作用，还有“思乡”四年多来的陪伴和帮助。后来被英国船长搭救又被英国船长陷害。“思乡”为他复仇宁死不松口，悲壮的情怀催人泪下。他要为“思乡”举行葬礼，为“思乡”建墓。
　　农夫麦子看了这样悲催的经过泪如雨下，立即写信给“英国医疗精英小组”成员，同时电告英国医疗大臣，要求追究船长和大副的刑事责任。
　　叶药到特别告诉农夫麦子，要她去麻行码头把甩在滩涂边的“思乡”尸体捡回来，先安葬在制药厂后面的山坡上，然后再举行葬礼并建墓。农夫麦子和父母协商后派人先去了麻行码头，自己驾车前往把“思乡”迎了回来，根据叶药到的意思给“思乡”举行葬礼后安葬，墓志铭上刻着“思乡”的忠烈事迹。叶药到成了江南市为狗建墓的第一人，“思乡”墓也成了江南市有史以来为狗而建的第一墓。后人路过“思乡”墓，看了墓志铭无不感叹，不少人还向“思乡”墓鞠躬。
　　“英国医疗精英小组”成员乔纳斯.布朗收到农夫麦子的信后写了一篇《气不打一处来》的报道，刊登在英国主流报纸上，副标题为“大不列颠医疗勋章”获得者被英人陷害的前前后后。报道详细叙述了爱丽莎号邮轮触礁沉没，叶药到落水顽强自救，被涌浪推送到大西洋中的一个荒岛，在荒岛上生存了四年多，因长期食用野果和生吃丁香鱼以及小虾之类的水生物，再加上皮肤长期裸露，致使体貌变异看似像极了猿人。被英国水手克劳斯及同伴救上岸后兴奋地对船长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你也熟悉的现代猿人。”船长听了克劳斯的“现代猿人”之说，仔细看了看叶药到动起了歪脑子。当即将大副拉到一旁商量，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对叶药到进行了加害……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获知这一实情后也吃惊不小。
　　没多久，农夫麦子收到乔纳斯.布朗从英国寄来的报纸，叶药到看了报纸后写了一张“我无力仇恨”的字条递给农夫麦子。后来想想又写了不想追究的理由。毕竟船长和大副没有置他于死地，克劳斯的死船长和大副肯定要承担赔偿责任，已够他们喝一壶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搭救，也许还没有这么快就回到中国，回到家。说不定永远没人知道他还活着，老死在荒岛上也无人知晓。
　　农夫麦子却极其愤怒，她觉得叶药到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劫难，在荒岛上过了四年多的非人生活，获救后又被施救者残酷加害，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为了两万块钱将叶药到迫害致残，岂可忍孰不可忍，加害者必须为此承担法律责任。话说回来，如果船长和大副不加害，把叶药到送还，她能不给钱吗？两万块钱在市面上是天文数字，对她来说又算不了什么，为了赎回叶药到再多要一些也是会给的。
　　不过国际海事公约出于人道主义考量，对海难幸存者的施救是必须的、无偿的，除非被救者有能力自愿给予一定的报酬。
　　回到英国的船长和大副，因克劳斯被狗咬死，已经赔得倾家荡产。又因害人致残，性质特别恶劣。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根据英国法律以及国际海事公约相关规定，船长和大副都被判刑，押解到“我们的祖先是囚犯”的国度去服刑。押解途中，船长不只是忏悔，甚至还觉得冤屈，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当时听大副的话，不去管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样悲惨的下场。荒岛上有个海难幸存者关我屁事，谁又能说我发现过海难幸存者不施救，人家拿什么证据指控我？我说没看到，又拿什么来追责。”
　　当然后悔时的自言自语和英国国民的行为是不一致的，这只是一种牢骚罢了。如果下次再遇到海难幸存者，他还是会施救的。不是救人惹的事，而是贪婪毁了自己。
　　
　　叶药到在医生的精心医治和农夫麦子的悉心照料下，声带慢慢修复，发音虽和正常人有所区别，但已能发声说话了。
　　两年后，叶药到被聘任为省立某医院副院长，开始了他那迟到的“治病救人”生涯。凭着扎实的医学功底和医学博士的头衔，以及“大不列颠医疗勋章”获得者和“英国医疗精英小组”领军人物的光环，引起了全国各地许多贫民患者和无数高端患者以及国际友人的关注，受到广泛的推崇。没多久专家讲座，学术交流，相关会议，名人访谈，五花八门的事接踵而来。但叶药到仍然脚踏实地，以治病救人为第一要务，一丝不苟地为病人服务，没有迷失自我。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虽然他都按照院里安排的次序进行接诊手术，与病人没有医外联系，与病人家属没有院外接触，在省城也没有多少亲戚朋友，干扰相对较少，可以专心致志地为患者服务。但过不了多久就不行了，撇开行政事务不说，许多患者的心思复杂了，手术前有些患者的家属一定要见见叶药到。上班时间见一见倒也没事，麻烦的是许多病人家属跑到他家里来了。有的送地瓜，有的送鸡蛋，有的送萝卜，有的送白菜，有的送红枣，有的送桂圆……叶药到横说竖说自己一个人在省城，一日三餐基本都在食堂吃，吃不了这么多东西，放着全会烂了的。这些病人家属就是不听，有的甚至说这点土特产也不收，那手术也不做了，你收了我们才会心安理得。搞得叶药到哭笑不得，休息不好睡眠不安。
　　院里知道这一情况后专门为此开了一个协调会，成立了叶药到事务组，专门安排行政人员处理这些事情，也总算安静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叶药到家里又有人一早去敲门了，也有人半夜去敲门。一早起来门口还经常放着土豆、芋头、桔子……之类的东西，真是不堪其扰。没办法，院里出面把叶药到的房子换了，住到市卫生局宿舍去了，卫生局宿舍有围墙有大门，外人难进来。这一换离医院远了，找的人没了，上下班不方便了，每天赶来赶去疲于奔命。叶药到累了，要求休假几天回江南看看父母妻儿。但院里说休假不得，这几天排队要做手术的好几个患者是有来头的，上级领导也过问好几次了。如果你这个时候休假，院里领导恐怕招架不住。院办主任只得将这事向院长汇报。院长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叶药到是国宝级医生，我们一定要给他创造良好的就医环境。这样吧，你和叶药到副院长说一下，让他先挺一挺，我去厅里和领导说一下，把他的家属调上来。据说他老婆也是“英国医疗精英小组”成员，有“英国医疗精英”证书，在校期间还是英国皇家医学院麻醉学科带头人，这个人调过来不仅能缓解叶药到的工作压力，还会大大提升我们医院的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办公室主任转身准备出去时迟疑了一下又转过身来说：“这样高端的人再调进来就怕人满为患。一个叶药到就引来了全国各地的患者，还有许多外国人。”
　　“你高度不够。别人想调还调不到呢！”院长一脸严肃。
　　“是！”办公室主任自讨没趣红着脸出去了。
　　农夫麦子刚刚被江南市省立医院聘任为教授级主任医生，这么快就接到调令，她自己也有点难为情，许多医院同事更感到惋惜。她的儿子也随母迁往省城，年轻的一家在省城团聚，也算皆大欢喜。只是老两口在家会有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