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鬼淫威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29 17:51:40 字数:5094
(一)
队长施步仁心里像吃了蜜似的,赶走了耿会民这个心腹大患,社员们尝到了点私分的甜头而闭上了说他“四不清”的嘴,他彻底放心了。他让老婆给他到代销点打了二斤黄酒,炒了两个鸡蛋、一盘子兰花豆。哼着“社员都是向阳花”的小调快乐地小酌起来。
酒能乱性,他抓住老婆的胳膊说:“女娘,走,上床去快活下子!”
“不去,我要煮猪食。你还当自家是年轻伢儿,都是做爹爹的人啦!”
“你当真的?我还要开会唻!”施步仁说着就离开了家。
他知道老相好柳梢的男人不在家,就悄悄地去找她。他先到柳梢公婆的窗外探听,两人的呼噜此起彼伏抑扬顿挫,还真给他机会。他轻轻地挪步来到柳梢窗外,花露水的香味透过窗户踅进他的鼻孔,使他的荷尔蒙分泌旺盛起来。他低声地喊:
“柳梢,我是步仁。”
“太早了,老的还不曾睡吧?”柳梢疑惑地说。
“两人的呼噜响得没魂,你放心。你从灶房的后门出来,假装上茅缸,我在外边坝头上等你。”施步仁吩咐说。
“哦。”柳梢答应了。
两人在坝头上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柳梢推开施步仁说:“总不能在坝头上做事吧?人来人往的。”施步仁说:“你说得对,要找个没得人看见的地方。”
他扫视一下,各家各户的灯都亮着,时间还太早。田里长的都是水稻,没有一点遮挡。他犯难了,没有合适的地方?他拉着她往江海河边走,柳梢问:“去哪儿?”他说:“就在河坎上,没得人看见。”
“那可不行,河坎长满杂草,刺人。再说老草根桩儿戳屁股,还不懂是你戳我还是草戳我呢?”柳梢不乐意地说。
她把他说乐了,他突然想起一个好去处。他觉得应声家草堆背后是绝佳的好地方,正光、兰芝坐牢了,应声一个小屁孩早该睡觉了,他也不懂大人的这些事儿,还真没人打扰他们!她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地方。
应声家乌灯熄火,安静极了。只有蟋蟀的叫声和柳树梢上挂着的给草堆洒满皎洁的淡淡的亮光的弯月。柳梢平躺着陷在软软的麦穰草里,她感到比睡在棉絮上还舒服……
应声睡得正香,前几天队长和柳梢带着社员到他家赶会民叔叔走的场面在他的梦中萦绕,只见队长用扁担狠狠地砸会民叔叔的头,使他血流满面……
“啊……”他吓得一身冷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起来。他隐隐约约听到屋后有哗啦哗啦的翻动麦穰草的声音,有时声响还很急促。
他就从后窗探视,麦穰草摩擦的声音更大但没见到人影。于是悄悄地打开后门,蹑手蹑脚地过去看过究竟,天哪,队长怎么和柳梢在打架?男人欺负女人也太不应该了吧!
“谁?”队长提着裤子紧张地问。柳梢吓得直哆嗦连忙坐起来穿衣服。
队长一把揪住应声,把他摁在麦穰草里,用手死命地掐他的脖子问:“你看见什呢了?”
“我……”应声被掐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说?掐死你!”队长更加用力了!
“赶紧松开,要出人命的!”柳梢把队长拉开。应声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的爬起来。队长指着应声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你父母,还有你都得死!”
“我不说,我没有看见什呢!”应声恐惧地说。
“乌龟孙子,记好了你说的话。”队长边说边拉着柳梢走。
“一个小男孩,什呢都不懂,你怕什呢?”
“还真好了你拉劝,要不应声真被我掐死了!那真的是大事了,谢谢臭娘们儿呀!”
“哼!”柳梢瞪了他一眼说,“耿会民是走了,还有其他工作队员唻?”
“你可不晓得,马上通通滚蛋,厉大守找我商量,还要把大队书记赶下台!让我当什么副司令。”
“还真有出息啦!”柳梢凑到他耳边说。然后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就悄悄从后门钻回了家。他小心的挪着步不敢发出声响,唯恐她家的老人听到。他似乎听到老两口子在说话,索性就把耳朵贴紧窗户听一听他们究竟说啥。
“老头子,队长和柳梢不对头啊!”
“好像好上了。”
队长紧张起来,他和柳梢相好的事被发现了?哼,得想办法治治两个老不死的!他屏住气继续偷听。
“老头子,不会有人在外边听壁脚吧?”
“不会,这么晚了,哪会有人来?”
“儿子下身不灵光,我家没得人传香火啊!”
队里的人为柳梢的男人取了个绰号叫“二身子”,平时就喊他老二,意为无生育能力。这本来是开玩笑的话,谁知道他真是废人?队长更加紧张起来,怪不得柳梢为怀孕的事老犯愁,多次问怎么办。是让她小产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他脑子中在激烈的斗争。
“我也在想这个事,不能绝后代,对不起祖宗!”
“队长不会把柳梢肚子弄大吧?”
“不可能,他老了!都做爹爹啦。”
队长咬牙切齿,老不死的,还嫌我老!他又自鸣得意起来,能把柳梢肚子弄大,觉得自己还挺厉害。
“老头子,我有个馊主意,请个男人和柳梢相好,等柳梢担上身了就断。”
“好是好,让人懂了就是不得了的事!”
“我俩张罗不会有事!”
队长心上的石头落下了,他不就是和柳梢相好的唯一人选吗?柳梢肚子里的孩子有救了。
“老头子,你看队长这么大年纪了,和柳梢相好,也没有给我家一点好处。”
“是啊,让他俩断了吧,不断的话养的伢儿还不晓得是哪个人的,真的成杂种了!”
“一定要和队长断!”
队长想,一对老东西,还想算计他,没门儿。乖乖地听话就一起过好日子,不听话就对不起了!队长心中已经有主意啦。
第二天开社员会,应声虽小因家里没有其他人也就让他参加会议。施步仁想在会上耍威风给柳梢的公婆和应声看。
施步仁说:“步正光、兰芝是国民党特务已逮捕坐牢,罪有应得。步应声你听好了,只要你听队长的话,不乱说乱动,队里就养你到十六岁。”
应声像在学校上课一样举手报告:“施队长,昨天的事打死我也不说!”
社员们交头接耳,私下叽咕着:“昨天什呢事?”
队长的脸色很难看,但毕竟老道。“哦,昨天这个事吧也得处理好,步正光、兰芝已经坐牢了,自留地队里必须收上来。”社员都点头认为队长说得对。
“柳梢的男人老二主动要求到队里看仓库,舍小家为集体,这很好!柳梢还立功赶走了耿会民,保住了每家每户私分的粮食。所以我决定把步正光、兰芝的自留地奖励给柳梢家!”
社员们议论纷纷,觉得不合理。“谁有意见,啊,谁有意见?今后只要听话,只要为集体,有了贡献我就奖励。谁敢不听话,试试看!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社员们面面相觑,敢怒而不敢言。
施步仁看看应声,哈哈,毕恭毕敬的坐在小矮凳上,面带惧色。心想,应声被吓住啦!
他又看看柳梢的公婆和她男人老二,都面带微笑,喜形于色。他暗赞自己,这一招真绝了,接下来和柳梢的事就没啥好说了。
(二)
厉大守想,抄家破“四旧”仅是手段,而做实地主和敌特子女的犯罪证据,通过对他们的批判斗争,激发群众斗志,揪出大队和学校当权派、教唆犯,夺取权力才是目的。对地主家的搜查重点是找“变天账”,在应声家关键是找敌特电台。搜到这两件宝贝,好戏就开场了。
施步仁组织了一些自己认为信得过的社员参加抄家,胡进炎也通知了部分学生停课闹革命。老老少少五十多号人集中在生产队仓库门口的晒场。厉大守从中挑选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让他们戴上印有驱虎豹黄字的红袖套,给他们布置了抄家搜查任务。社员们也不知道“驱虎豹”是什么玩意儿,都称他们为“红袖套”。不久红袖套上的字由“驱虎豹”改成了“红卫兵”,但韩桥人仍然叫它“红袖套”。
厉大守手提土喇叭进行鼓动,还没说几句话就破嗓了,很逗人,大家都笑了。施步仁接过土喇叭,嗓子一拉:“做什呢?敢笑司令?”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吭气了,只有屋檐下的麻雀叽叽喳喳叫过不停。他把厉大守没说完的话鼓噪了一遍,在土喇叭旁边的人耳膜被震得疼。用土喇叭喊社员出工干活,一天不知要喊多少次,功夫练出来了,他是不会破嗓的!在他的鼓动下,群情激愤,高呼口号。这声音不说响彻云霄,起码韩桥大队十个生产队的人都能听到。
二十个红袖套走在最前列。第一个是旗手,手执黄字驱虎豹大红旗;第二个是锣手,鸣锣开道,每隔半分钟“咣”的敲一下,再喊一声“抄家啦”,让人不寒而栗。
从钱家园地主家抄出了解放前“佃户欠租欠钱的明细账”和解放后政府开具的“没收土地和其他财产清单”。这可是“变天帐”啊!它激起了社员们的愤慨,调动了群众参与运动的热情。
应声听到“咣……咣……”的破锣声,胆战心惊。他踮着脚尖向远处眺望,抄家的队伍像蛇似的,很长很长,在一面耷拉在旗杆上的红旗指引下,慢慢的向自家游来,他心中充满了担心和恐惧。唯恐那坛子和书籍被查抄,对既施暴力又耍手段的厉大守和施步仁充满了恐惧。
应声的家当除一张床还像个样子外,其他还真没有让人眼热的东西,能有什么可搜呢?
“好像是电报!”一个红袖套在应声枕头下搜出一张纸条交给施步仁说。
“哈哈哈,耿会民啊耿会民,你到了县城还逃不过我的手心。”施步仁得意地说。
厉大守在堂屋听到“电报”二字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他接过纸头一看,是耿会民给应声的汇款单。虽然有些扫兴,但他觉得这也是立功的机会,耿会民竟然敢资助敌特子女?
搜电台是件大事。三间房子里除了汇款单有些价值外,其他什么也没搜到,很扫兴。红袖套们把目光移到屋后。
大家把茅房围得水泄不通。茅房就是一间前高后低没有门面墙的矮房子。三面土墙,后墙很矮,约摸一米五高。房子正中是一个圆柱体的坑,俗称茅缸。它的直径和深度差不多,两米左右。四周和底部都贴着砖,既防坍塌又防渗漏。
坑口几乎被覆盖了。外侧接近门面处,在圆坑上方搁着茅缸座儿,这个座儿的旁边竖立着一捆稻草,这是大解擦拭屁股用的。过去用茅草,茅缸因此得名。后来人们发现稻草比茅草更柔软,遂慢慢的传承下来了。当然还有更特别的,就是用芦苇秆去了节破成两半,那叫擀屁股实为刮屁股。
在圆坑的内侧圆口上,从不到一半的位置起,直至后墙约两米宽,与两个山头墙之间的长,构成一个矩形。矩形中间的茅缸缺口部分用过墙板准确的说是过坑板搭着,矩形地面和三面墙都贴着砖。矩形的外侧用两至三根木棍或毛竹拦着,俗称圈栏。这就是用来养猪的猪圈。在屋山头和茅缸之间形成左右两条通道供主人行走,一条用于喂猪食,一条用于扒猪屎。
奇怪的是,在猪圈屋山头墙上开了个只有猪能出入的小洞,洞里放些干草,冬天猪躺在里边御寒睡觉。这个别出心裁的洞引起了红袖套的高度重视,这不正是藏电台的好地方?施步仁想立头功,带着两个红袖套翻越圈栏,到小洞口查看。他们粗暴的动作把猪吓得乱窜乱跳,也许认为要宰它吧。不大的猪圈岂能容纳三个人一头猪?猪从他们的裤裆下钻来钻去,猪粪溅得他们满脸都是。施步仁急了,抡起棍子就打,猪被打得惨叫狂奔,只见猪逃命似的纵身翻越圈拦,扑通掉进了茅缸里,惨叫声骤然消失。
“我的猪,我的猪……”应声哭着喊着。
猪在半茅缸的粪水里挣扎,臭气冲天,在场的几十号人都捂着鼻子,没有一个人去救猪。也许是因为臭,也许是因为太深够不着,也许是因为害怕厉大守和施步仁的淫威……可是他们谁都知道这一头猪对于应声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邻居伯伯何水波怕应声出事,便赶了过来。一见此状,他就掀掉茅缸座跳进茅缸,从猪肚皮下把猪托起,应声揪住猪两只耳朵使劲向上拉,水波顶着猪屁股使劲向上推,猪为活命似乎很配合,好不容把猪救了上来。猪显得很乖,趴在圈里直哆嗦。
施步仁强忍着熏鼻呛人的粪臭,蹲在洞口找电台,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扑鼻的猪屎臭,他用棍子在里边捣来捣去,感觉空荡荡的。
“走,走!为什呢这么傻呀?”他对另外两个红袖套说。
洞口外边搭了一个与洞相连的猪窝,是个密不透风的个小屋披。三人急不可耐的把猪窝顶掀开,瞧,哪有什么电台?只有一堆猪屎!唉,这么简单的事却费了那么多周折!
红袖套们把找电台的希望寄托在草菑上。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啦,“一二三……”二十多人齐声喊,草菑的上半截被推倒了。
应声站在一旁十分紧张,两个小拳头都攥出了汗,心中在暗暗的祈祷保住坛子保住书……
忽然一阵旋风亦似龙卷风,韩桥这里每年都刮这样的风。怪风把麦穰草鼓上了天,头顶上的一片蓝天顷刻间被一片黄幕笼罩,天暗了下来。风在不停的吹,不少麦穰草被吹洒在江海河里,蜿蜒的翠龙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红袖套们已失去了找电台的耐心,厉大守踱来踱去,心里在犯嘀咕,电台在哪儿呢?两个大情报员,岂能没有电台?
“有情况!”胡进炎在草菑底下拾了一个长长的像蚕茧那么大的怪物兴奋的叫起来。厉大守接过怪物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啥,但他确信这怪物与电台没有关系。他看了大家已丧失信心,为了鼓舞士气,他举起怪物大声喊:“有情况,抓紧搜!”
胡进炎人虽小,但也想捞个大功,便在捡怪物的地方深入的找起来。突然一条粗大的竹叶青毒蛇蹿出来狠狠的咬伤了胡进炎手臂,两个蛇齿咬的孔分明可见,还渗着血。他哭叫起来……
而站在一旁的柳梢,看了胡进炎被蛇咬的一幕,直发抖。那天夜里她光着身子在麦穰草里与施步仁鬼混,如果蛇钻出来会咬她哪个部位?听老人说,有个女人在玉米地里小解,一条蛇游来钻进了女人的下身……她不敢想。施步仁也许也在想这件事,看着呆呆的柳梢,献殷勤的轻轻的说:“不怕!有我呢!”
那怪物原来是一个蛇蛋,侵犯了母蛇的孩子,蛇岂能不奋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