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节 从来逆子尽恶行

　　噩耗是吃早饭的当儿传到十里铺的，那时刘聚义刚刚踏入村门，张广业还有20石玉谷和4马车草料没有缴齐，刘聚义随同两个保安团士兵上门再督催一下。村门口西侧的老墙根蹲了不少人就在议论着。
　　闷娃被日本人砍头了，脑袋就悬挂在运城南门口的钟楼上，嘴巴张得老大。闷娃妈听到消息当即就疯了。
　　刘聚义脑子“嗡”了一下，只觉得全身上下发麻，腿脚僵直，再也迈不开步子，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闷娃自幼胆小老实，打死他也不敢杀人的，至于他为啥能系条日本兵的军用裤带，那必定是有原因的，这怎么才抓起来就把人给砍头了，也不问问个青红皂白，原因根由？太横行霸道，不讲王法了吧！刘聚义呆立了半天，决定不去张广业家了，还给他妈的狗日的畜生们收什么粮食，都吃屎去吧！
　　刘聚义叫住走在前头的保安团士兵，说自己要上趟茅房。村子里有些家户为了方便，常把茅房就建在门前或屋侧的角落。大巷口侧面的墙角处就有个茅房，跟前堆了一摞烂砖头碎瓦块还靠墙竖着几根发黑的别人拆下来废弃的旧木椽。刘聚义蹲在茅坑上皱着眉头，各种各样的法子在脑子里走马灯似地颠过来倒过去，足足在茅房蹲了小半个时辰，他系好裤带站起来，两腿酸胀发麻，刚迈出茅房门一步，突然身子向后一张，仰面摔在了墙边，两根碗口粗的椽子被他撞着，斜喇喇地倒下来，砸在他的左腿上。
　　两个保安团士兵从村里征用了一头骡子，把刘聚义驮回了解州，不多久王怀仁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百味药堂，这家伙脸上还留着几道赫红的巴掌印，昨晚从二十里店村征集的100石粮食被自卫队打劫让竹田暴跳如雷，差点拔出军刀劈了王怀仁。王怀仁再三保证一定按时完成征粮任务才让竹田暂时熄了火，本想找刘聚义再给他加压，却不想刘聚义也出了事。
　　“哎呀，老刘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火烧眉毛的节口上你怎么能出事呢？哪块的问题呢？要紧么？”
　　刘聚义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左腿骨折啦。一把年纪啦，谁愿意出这事呢？这不听到闷娃被日本人把头砍了挂在了城楼上，我能不心慌意乱？再加上茅房蹲的时间长啦，脑袋晕的脚麻的，站立不稳一下就……哎，不中用啦！”
　　“闷娃的事情我也是啥日能都尽啦，没办法，他这次惹大了，日本宪兵司令部都亲自出手了。你就不知道，杀他张闷娃只不过是日本人为达到目的的一个小小伎俩，日本人的目的是想占盐池，早他妈地在占领运城之前就盯上咱们盐池啦，前几天还装模作样召集那些大盐场主开会商量，闷娃这下给了人家借口，直接把军队就开进了盐池，谁说话都不管用啦。”王怀仁叹了口气，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闷娃这事就不说了，咱确实帮不上忙，不行等手头这事忙完了托村长太保去给闷娃他妈送上几个钱。老刘你知道吗，昨个晚上从二十里店征集的100石粮食被他妈的山里自卫队在半路上给劫了，竹田火冒三丈，今个差点要劈了咱俩，多亏我好话说了一大篓，再三立了军令状，这才灭了那家伙的火，给了个补救机会。”
　　“我都成这样了他还要咋哩？这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征集粮食受的伤？我现在是动弹不了啦，他还不行你就让他上门找我，他有本事就把我劈了吧！”
　　“哎呀我说老刘，你好歹还是维持会会长，这话可不敢乱说。”王怀仁站起身来，脸色一沉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不能好过。事到如今，我只能再多跑几家，你不能跑路了，但也要想些办法，看看还有哪些征粮渠道。明天下午再征集不够数量，咱俩也就得出钱买粮，这是没法的事，到时候老刘你可不要怪我！”王怀仁丢下一句话，气冲冲走了。
　　
　　秀月刚做好午饭，放进竹篮里提在手上准备到后院给郭栋送饭去，这时候外面大门上的铁门环“啪啪啪啪”响了起来，秀月放下竹篮，过去把门才开了一条小缝，刘虎娃就挤了进来。
　　这刘虎娃是刘聚义的远房侄子，爸妈死的早，留下他一个人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老大不小了却不务正业，整天悠儿狗荡游手好闲，平时日子也过得恓惶。这不听说了刘聚义当上了解县维持会的会长，前几天便去找村长张太保，让他在村公所给谋了个差事。
　　“铁锁不在家，有啥事你等他回来了再说吧！”秀月手把着门栓没有松开，眼睛盯着刘虎娃，意思很明显。她嫁到这里时间虽然不很长，但刘虎娃的秉性她早有耳闻。
　　刘虎娃却是毫不理会，他双手抱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四处扫荡着，“铁锁兄弟不在家我知道，在盐场干活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可是日本人的事情谁敢耽误啊？昨晚上城里下了死命令，日本人要征粮食，挨门挨户，一家不漏。每家半石小麦1石玉谷，今天就得交齐。”
　　“这青黄不接的，哪还有粮食交？我们眼看着嘴巴都要吊起来了。”秀月皱皱眉头，心中又气又怕，铁锁不在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无赖。
　　“你给我说这些顶啥用，要是日本人进咱村了，他们听你叨叨这些吗？不把你家翻得乱七八糟抢得一干二净才怪。还有你，”刘虎娃扫视着秀月润腻的脸蛋和饱满的前胸，咽了口唾沫，“小媳妇。哼！”
　　秀月身子哆嗦了一下，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左脚碰上了竹篮“哐啷”一下响。刘虎娃上前掀开上面的笼布，说，“幺呵，羊角葱炒鸡蛋呀，这么香！还有花生小米汤。嗯，这有点奇怪哦，铁锁从来都是在盐场吃的中午饭，你做这么丰盛的饭菜要给谁吃呐？”
　　“你管？”秀月一下子紧张了，咬唇想了一会说，“去中巷送给我爸。”
　　“送给你爸，不是吧？”刘虎娃斜着眼，看看竹篮又看看秀月，“宝山叔可是和银锁、铜锁在一个灶头上的，三个大男人，这点饭菜恐怕还不够塞牙缝吧。”他“嘿嘿”怪笑几声，“哦。我知道了，应该是铁锁整天不在家，你养下相好的了？”
　　“放屁！”秀月脸色登时涨红了，她手指大门外大声说，“你给我出去！”
　　“哎哎哎”刘虎娃嬉皮笑脸地拱起手，“妹子别生气，老哥我就是随口说说。既然不是给相好做的那就好，老哥我挨家挨户跑得正是又饥又渴，这饭菜就权当是犒劳我了吧。”不由分说拎过竹篮，抓起馍馍，端起菜盘，坐在台阶上便吃喝起来。
　　秀月又气又急，却半点法子也没有。这刘虎娃泼皮无赖全村谁都不愿意惹，她想了想就权当是这顿饭被狗给吃了，心里只求快快把他打发走算了。
　　刘虎娃一顿狼吞虎咽，把一篮子饭菜吃了个精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美！家里能有个媳妇做饭就是好。看在这顿饭的份上，你家只交1石玉谷就算啦。”
　　“我们家没有粮食交。”秀月没好气地说，“我们家四个大男人，自己都还不够吃呢，拿什么交？”
　　“呵呵！”刘虎娃拍拍屁股上的土，瞪着眼睛咧着嘴巴道，“你这小媳妇眉是眉，眼是眼，头发亮亮，脸蛋光光，俏俏丽丽好模样，怎么净想着得寸进尺的事呢？今天你要是不交，我还就不走了，吃过饭我正好瞌睡的。”说着进到屋里，四仰八叉地就躺在了炕上。
　　秀月被气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上前扯住刘虎娃的裤脚，“下来，下来，你快给我下来！”刘虎娃翻个身，伸出胳膊一把搂住她的腰，“小娘们，想一起上炕就过来吧！”俯身便压住了她。
　　秀月手抓脚蹬，死命挣扎，但柔弱女子怎能敌得过一个青年男人？正绝望间，刘虎娃突然一声惨叫，松开手抱着头滚下了炕，郭栋手提一截木棍站在屋中央。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良家妇女，简直和日本鬼子没什么两样，毫无人性，丧尽天良，猪狗不如！”郭栋骂着，又是一阵乱棍打得刘虎娃鬼哭狼嚎。
　　“算啦算啦，别打啦，让他快点滚蛋吧！”秀月起身上前拦住郭栋，她不想把事情弄大。
　　刘虎娃赶紧起身往外跑，郭栋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声喝道：“以后再敢欺负我姐小心着，不要说我铁锁哥，就是我们娘家人也要见你一次打一次。”
　　刘虎娃连滚带爬跑出了大门外，郭栋问，“嫂子，你没事吧？”秀月理了一下头发，跑到大门口把门栓插上，回到屋里说，“我没事，你怎么上来啦？”郭栋说，“我听见上面动静大，想着我哥不在家，怕你有啥事了。”秀月问，“你腿伤好了？一个人都能爬上来了？”郭栋说，“应该差不多了，皮肉伤，我哥拿的药也挺抵事，这几天我在下面都慢慢活动着呢。”
　　天黑时候铁锁回来了，两人把今天的事情给铁锁说了一遍，铁锁气得当场要去找刘虎娃算账，秀月扯住他说，不要和这种人计较了，和这种无赖哪有道理讲得清，毕竟是一个村的，谅他以后应该会收敛些吧。只是今天这事可能会给郭栋带来些麻烦，因为秀月的娘家在车盘附近的西高玉村，据此也就是十来里路，要查清秀月有没有这么个兄弟并不是件难事。
　　铁锁想了一会说，“听盐场里面的人说日本人这段时间正在永济一带打仗，对过往行人盘查得很严，郭栋你就是想回家估计也回不去，要不这样吧，反正你腿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盐场。盐场这段时间正缺人手，那里管吃也管住，外来人也多，在日本人的管辖内，他刘虎娃就是再日能谅他也不敢去那里生事。”郭栋说，“这倒是个好法。只是这样一来，留下我嫂子一个人在家恐怕更不安全了吧？”铁锁想了想说，“要不这样，秀月你这几天白天先去咱爸那边待着，等晚上我收工回来了再过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