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辽沈尽失帝颜怒 旧将复官再出关

　　前文说过，在经略袁应泰的经营下，辽阳、沈阳几日之内相继陷落，袁应泰本人也在城破之后自缢而亡，留下了辽东民生凋敝的烂摊子。试问明军为何会败得如此迅速？在我看来有以下几方面原因：第一、后金八旗铁骑骁勇，锐不可当；第二、明军经略无谋，缺少军事才能，轻敌冒进；第三、也是最有意思的一点，后金的渗透技术太强大了。努尔哈赤精心培养了大批的内奸和间谍。大家肯定看到了，此书中但凡有明清交战的地方，就会有奸细和间谍。正所谓：“要问间谍哪家强，就属女真努校长”是也。
　　辽阳、沈阳陷落，经略自杀身亡的消息传到京城，举朝震骇。九千岁魏忠贤更是挠头，心想：照你们这个打法，不出个把月不得打到我肃宁老家去呀！这还了得！
　　于是魏忠贤一路小跑去找天启帝，史料记载为：急趋觐君。你知道如今的天启帝在做啥吗？领导嘛，一般是很忙的。正好那一阵儿宫里翻修，天启帝天天起早贪黑地锯木头、刨木头，手都磨起了大泡，但我们的木匠皇帝轻伤不下火线，愣是足足在工地上睡了好几天。
　　魏忠贤好不容易才在工地找到了木匠皇帝，见到天启帝，魏忠贤是一顿哭鼻抹泪啊！载曰：以头抢地，泣不自胜。影帝、奥斯卡金像奖不颁给他真的是影视界的一大损失了。他哭着把辽东的情况跟天启帝说了说。没想到天启帝表现地异常镇静，一丝紧张感都没有。魏忠贤心想：领导就是领导，这么大的事发生了，还能表现地这么无所谓，吾辈望尘莫及啊！
　　然而，随后天启帝的一个问题差点儿把魏忠贤呛死。天启帝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刨子，问道：“听你说，奴酋要打到山海关了？山海关在哪儿啊？离咱这远吗？”
　　魏忠贤一直以为自己的文化水平可以说是全天下最低的了，没想到天启帝在文盲的道路上已经所向披靡了，早已非吾等小辈能比的了。
　　那就闲话少叙呗，给皇帝用CAD画个图吧，先画了个雄鸡的轮廓，鸡背上驮着蒙古各部，又用红点标记出了山海关和北京的位置，两者之间的关系立马显现了出来。
　　这图一画完，天启帝可是吓得不轻，赶紧扔掉了手中的工具，腿也开始打哆嗦了，拽着魏忠贤的袖子就开始哭（弃械，两股战战，曵袖痛哭）。
　　魏忠贤心想，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立时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来安慰皇帝：“皇上，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通过开会解决了，我建议立刻召集内阁和六部九卿开个扩大军事会议，研究研究再说吧！”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快去下文通知他们速来开会！”
　　时任内阁首辅是叶向高（字进卿，号台山，晚号福庐山人，福州府福清(今福建福清市)人。明朝大臣、政治家，万历、天启年间两度出任内阁辅臣）。刚一接到开会的发文，叶向高愣了足足有好几分钟，因为在他印象里就没有开过会，突然下个文要开会很是不适应。反应过来之后，他赶紧召集各个部门的头头进宫。
　　天启帝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阁臣们刚进大殿，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说你们一个个的，下朝撒丫子就跑，枪子都撵不上，这我叫你们商量点儿事儿，开个会，这个墨迹。你们看看，一个时辰前我发的通知，你们刚来，这还没来全呢！还有点儿组织纪律性吗？你们再看看我，一听消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了！”
　　大臣们往上一看，果不其然，皇上腰里别着一把木榔头，衣衫不整的，大臣们心里一阵惭愧。
　　天启帝先说话了：“谈谈吧，各位！我听说后金军已经攻破了辽沈，不日就要到山海关啊！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殉国！有这么回事儿吗？现在问题来了，该派谁去辽东收拾这个烂摊子呢？众位各抒己见，务必拿出个可行的方案和人选出来！”
　　大臣们开始张嘴结舌起来，御史郭巩说：“那谁不错，堪当此任吧！”“屁，他算个孙子，枪都抡不圆！”刚提出的人选就被否决了，郭巩表面上气的脸通红，其实内心还是有一丝窃喜：“得，youcanyouup啊！”“不不不，我还是更善于处理内政外交，带兵打仗委实不是我的强项啊！我觉得那个谁也不错！”“哼，就他，毛还没长全呢！再长个几年吧！”
　　其实之所以提出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因为大家都知道，辽东那是个是非之地啊，去那就是送死。
　　明末全国总兵的职数是二十几位，光那几年死在辽东的就有十五位。你不能说随便找个人说你去吧，回头给你升官。那完全是侮辱人智商一样啊。所以，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提出一个能去的人。大臣们明知道自己提出来的人选不合适，依然叭叭叭的提着。
　　开会嘛，总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的。天启帝怒了：“好啊！我给你们发着俸禄，你们就是这么辅佐我的吗？还有没有人选了？今天不讨论出来个子丑寅卯来，你们统统给我回家!”
　　皇上这一发怒，大臣们更不敢说话了。当时场面那个静啊，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声儿。场面立时尴尬了，皇上在龙椅上向下看着众大臣，众大臣在下面抬头看着皇上，谁也不说话，只是干瞪眼。
　　这会儿到魏忠贤发挥作用了；魏公公开始打圆场了。
　　“吾皇息怒，依我看呐，辽东如今这个形势，他们提到的那些小虾小蟹怕是去了也镇不住啊！非得重臣出山才有一线转机啊......”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直勾勾地瞄叶向高。
　　老叶也是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了，一看就明白了个大概，心想：你个老人妖，这是公报私仇呢！让我去顶缸啊！
　　叶向高立时跪倒在地：“启禀皇上，魏公公说的极是！如今朝廷里最重的重臣就是魏公公了，我们内阁和各部主官一致推举魏公公出镇辽东！”
　　这可把老魏同志吓得不轻，耍个小聪明没耍成，反倒被别人给利用了，脸立马黑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期间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听着大臣们瞎说八道，恨得牙根直痒痒，心想：国家现在都什么鸟样子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勾心斗角，打嘴仗！既然你们不去，好，那我......我也去不了！
　　闹了半天，你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啊！话说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东阁大学士——刘一燝。
　　刘大学士不去可不是说他怕死，而是出镇辽东的任务太艰巨了，自己有几把刷子他还是知道的，去了也是白搭。虽然他知道自己去不了，但他知道谁能去。
　　刘一燝向天启帝奏道：“启奏陛下，以前熊廷弼驻守辽东一年，努尔哈赤没能向前一步，后来不知道为啥子把他撤下来了，换了个啥也不懂得袁应泰，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这个局面哪，我看还是让熊廷弼去合适一些！”
　　当他提出熊廷弼这个名字的时候，当时的现场就跟炸了锅一样，几乎被全票否决了。
　　有人说：“不行，老熊这人肯定不行，人品极差，不能派他去！”有人说：“这孙子脾气太暴躁了，人比驴还倔，不行！”有人说：“他太抠门了，去他那儿出差，连差旅费都不给报，伙食也不中，坚决不能派他去！”......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中心只有一个，不能让熊廷弼出镇辽东。
　　可是否决了熊廷弼，那该派谁去呢？皇帝要的是谁能去，而不是谁不能去。群臣实在没有别的人选了，天启有点儿发飙了，吼道：“你们还能不能给我个人选了，实在没有人你们就都给我回家养老去吧！”
　　其实魏忠贤和叶向高也曾经想到过熊廷弼，但老熊这个人很轴，跟谁都合不来，当年也是他们这号人把熊廷弼给整下来的，他俩其实是怕熊廷弼秋后算账。
　　于是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奏道：“启禀陛下，我（私）以为（觉得）熊廷弼（熊蛮子）是个人才，但他身上毛病太多，我觉得他并不能担当此任！”
　　天启帝很是恼火：“哼，朕的股肱之臣啊！事到如今，还在这儿挟私报复，既然你俩都说熊廷弼去不得，那就你俩去算了！”
　　天启帝的一番话给老魏和老叶整没电了。同声说道：“熊廷弼堪当此任！”
　　天启帝随即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由熊廷弼再次出镇辽东，任辽东经略！话说，熊廷弼怎么没来开会呀？他现在人在哪儿呢？这么没大没小了，开会都不来了！”
　　“那个、那个......启奏陛下，老熊前段日子身体抱恙，我批准他回老家静养去了。”魏忠贤奏道。
　　“谁让你批准他回老家了？还不把他赶紧给我找回来！内阁，即刻拟旨，命熊廷弼领兵部尚书衔，经略辽东，驻节山海关，不得有误。”
　　话说熊廷弼自打从京城回去之后，精气神儿好了许多。虽说被一撸到底了，连因为啥被撸也没个定论，但终究是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每天没事儿溜溜鸟，打打太极。听着最炫民族风，跳一段广场舞，倒也十分自在。
　　好日子没享受几天，圣旨就到了。大致意思是：即日起，熊廷弼官复原职。领兵部尚书衔，再任辽东经略。
　　熊廷弼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在他看来，辽东局势非他不能扭转。于是他提了个要求：“要我去（辽东）也不是不可以，但能不能把我上次的行政记过处分撤销了呀？你说我一个背着处分的人去经略辽东，恐怕不能服众啊！”
　　朝廷又开了一次会，专门研究熊廷弼的这个处分能不能给撤销，大家一致认为：处分说啥也不能撤，这要是给撤了，这只熊的尾巴还不得翘天上去呀！
　　可问题来了，你不撤销处分，人家能给你踏实干活吗？于是这群智囊团想出了一条妙计：送老熊一套绣麒麟的衣服（明朝官员等级分明，公、侯、驸马、伯才有资格穿绣麒麟的衣服，由此可见对熊廷弼的重视），再给他四枚彩色的硬币（估计就是外国进贡的钱币）。这就相当于把处分给撤了。
　　收到这些东西，老熊心里贼不是滋味，可老熊毕竟是忠臣，事关国家安危，该出手时还是得出手。
　　于是把鸟放了，太极也不打了，广场舞队解散了，不过留下了最炫民族风那盒磁带，用于路上消遣。
　　不久之后，熊廷弼辞别了妻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一条去往辽东的不归路（可叹他当时并没能想到自己回不来了）。
　　按理说，熊廷弼应该先去京城才是，好歹见见皇上，叩谢隆恩啥的吧！毕竟人家不计前嫌起复了你，纵使还没有得出定论，但一句谢谢总该有的吧！
　　但当时辽东的局势根本不允许老熊瞎客套了。那会儿已经不可称其为辽东了，因为大部分土地都被努尔哈赤夺去了，努尔哈赤甚至将都城迁到了沈阳，是打算在辽东大地长住了。
　　老熊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出关的激情了，随便打了打铺盖卷，就风尘仆仆的向山海关进发，到了驻地，行李卷还没来得及放下，御赐的尚方宝剑就到了。
　　在此有必要谈一谈这个尚方宝剑了。尚方宝剑，原名尚方斩马剑。怎么解呢？说明这东西很锋利，一匹马手起剑落就成两半了。这一点我是存疑的，那会儿的技艺还不至于这么强吧！想当初杨经略出征，刀连最柔软的牛脖子部位都砍不断，但这尚方宝剑毕竟是皇帝专属的，锋利程度必不是杨镐所用那把刀所能比的。至于能不能剁马就不好说了，一口气剁他几斤排骨应该不在话下。怎么说也是皇帝用的，肯定是没得说吧！总要比我家那把有缺口的菜刀要好个几十或者上百倍吧！
　　有人一定要问，为啥要叫尚方宝剑呢？其实尚方在古代是一个官署，主要掌管制造供应御用器物。尚方剑就是皇帝御用的宝剑，实际上反映的是一种人治观念，见宝剑如见天子，拿着这把剑就代表我跟皇上关系很铁，你敢造次我敢先把你砍了，回头跟皇上汇报一下就完事了。明朝万历年后，尚方剑出现极其频繁，搞得后来但凡在外出过差的大臣基本人手一把。
　　下面详细介绍一下尚方宝剑的规格：剑身一面刻蛟龙，一面刻凤凰，纹饰北斗星。剑长103CM，剑身71CM，剑柄29CM，剑身宽5.5CM，厚1.5CM，净重2.5kg，材质：中碳钢（含碳量0.25%-0.6%）。
　　熊廷弼心想，有了这把剑，我在辽东可以大干一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接下圣旨，哭着对传旨的老太监说：“烦劳公公转告皇帝，我老熊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辽东不复，誓不回京。我一定......”老太监赶紧打断熊廷弼的话：“熊大人，你先听我把旨传完可否，我刚传了一半，后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呢！皇上除了给你尚方宝剑，还给你送人了呢！”
　　“快说！快说！皇上给我派了多少兵马来了？”
　　“我想熊大人你是理解错了，只给你送了一个人。就是新任辽东王化贞。辽西十五万人马，全由王巡抚节制，你主要是......”
　　熊廷弼气的脸都绿了，思考着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第一次让我来吧！无缘由地让我回去了！这回又让我来了，却一兵一卒也不给我，让狗屁不通的王大夫管事儿！这明显是涮傻大个儿玩儿呢嘛？经抚的矛盾就此埋下了伏笔。
　　欲知王化贞究竟是何许人？为何熊蛮子会叫他王大夫（daifu）？经抚之间又有何矛盾？由此又引起了什么后果？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