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结婚

　　桃子娘拿着信，一路小跑回到家交给桃子说：“二喜给你寄来的信，拆撒你俩实在是不忍心，二喜爹娘也没表态，说昨天退婚的事是真是假，俺也开不了口问，主要俺没脸再次跟他家说退婚。”桃子似乎没听到娘的唠叨，快速拆开信封，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一目十行的看着，还没看完，眼泪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桃子娘一直注视着桃子看信的表情，看到桃子平静如水的面容，突然起了波澜，接着就是狂风大作，眼泪狂奔。知道内容不好，怯怯地问：“信上写啥了？你咋哭了？”桃子将信一把一把撕裂着，似乎在将所有的愤怒撕碎，很快一张信纸连同信封，撕成了一捧碎纸屑，桃子狠劲地扬洒到空中，很快那些洋洋洒洒地碎纸屑像一阵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落满了桃子一身。桃子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娘，俺的命咋就这么苦？二喜他变心了，写的是一封绝情信，俺恨他……”桃子趴到炕上，悲痛欲绝。
　　桃子娘不知该说啥好，她知道这样的结果最好，虽然桃子一时接受不了，但这样她家就有理了。要不是牵扯到与柱子家的纠葛，桃子娘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她肯定会去二喜家，闹得鸡犬不宁。眼下算是巧她爹打巧她娘，被巧的姥姥碰上，解决了大难题。她也理解桃子委屈的原因，本来桃子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二喜能够站出来保护自己，阻止自己的鲁莽行为，但是他却早就在外另结新欢。桃子越哭越伤心，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病入膏肓，总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时哭时笑、有时说一大堆没人听懂的胡话，有时一整天不吭一声。
　　这下可把桃子娘吓坏了，她请来村医，村医治疗好几天也不见好。柱子娘得知桃子病重之后，天天来看望桃子。她出主意说：“会不会是得了中邪的病，要是的话，啥医生也治不好，啥药吃了也不管用，要不就去找神婆子看看？”
　　“得病乱求医”桃子娘无可奈何说：“你跟神婆子的关系好，你抽空去把她请来，给二妮看看，说不定哪个方方就好了。”“嗯”得到桃子娘的认可，柱子娘爽快地说：“俺这就去。”柱子娘灵机一动，跑到神婆子家送了二斤饼干说：“老嫂子啊，就借您老人家的金口玉言，为俺家柱子成就这段姻缘吧。”神婆子呵呵地笑着说：“你这心眼可真够多的。”“俺不是也是被逼的嘛，她家杏子跑了，桃子再抓不住，俺家儿子不就光棍了？”柱子娘说着掏出一盒烟，打开封口，抽出一根，给神婆子点上，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说：“俺的神啊，你可要帮帮俺……”神婆子又呵呵笑起来说：“走吧，俺会见机行事的。”
　　神婆子为桃子又是叫魂又是送鬼，说是被冤魂附身，肯定是被柱子爹压服，要是桃子不跟柱子结婚，很有可能小命保不住。她在桃子炕前燃香做法，口中念念有词：“阴阳不合，你就快回去吧，她答应下的婚事，肯定不反悔，要是她敢后悔，你再来折腾她……”又是驱妖赶鬼整整折腾了一上午，最后把一沓纸钱焚烧，又取了些灰烬，放到水里，让桃子喝了才离开。
　　桃子病情逐渐有了好转，谁也不知道是医生治好了她，还是神婆子治好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来话就少的她，更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柱子家本来打算，按照原先定下的日子举行婚礼，桃子却因为二喜家退婚病重，婚期就拖了下来。
　　二喜爹听说桃子因为二喜家退婚病重时，也难过的吃不下饭。因为二喜从父亲的来信，得知桃子要和柱子结婚时，也伤心难过难以接受，强烈要求回家探亲，终没被允许。他回信说很痛苦，简直要崩溃。一连写了三封信质问桃子，可就是再也收不到回信。（因为他发给桃子的信，全被他爹拿回家）二喜爹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但是他还是想让儿子从此飞上高枝变凤凰，狠着心，把信藏起来。
　　桃子其实没有病，她只是在折磨自己，忘掉王二喜，忘掉关于和王二喜之间的甜言蜜语。她时时翻出那些信件，一字一字地默读，直到连标点符号都记在心里，才找出一个小木盒，一封封摞在一起，用扎头绳扎紧放进盒里，藏起来。她舍不得烧掉，那是她一生最珍贵的念想。她每折叠一封信就流一阵眼泪，那三四百封信，就流干了她一生的眼泪，尘封了她一生的幸福，然后她就变成一个沉默寡言，不再言笑的人。
　　柱子娘前来催她结婚时，她没有说话。她娘说要按时日生辰挑选个好日子。柱子娘又去找神婆子算，就择吉日在腊月十八。桃子没有反抗，她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世俗的一根细线操纵着，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欲望。变成了一根木头，整天呆呆的，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没有一句反驳，更没有一句要求，只等着婚期到来，她去完成一桩看似属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实则是去了结一桩属于两家的恩恩怨怨的旧事。
　　腊月十七，柱子家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房屋收拾一新，该刷漆的刷漆，该上油的上油。墙壁全用花纸贴起，天棚也用花纸扎起。院门是两扇黑木门，门框上镶上两道鲜红的门边，象征吉祥。院门两边竖着秸草，是辟邪之物。桃子的嫁妆也拉过来了，算得上是村里最富裕的陪嫁，两床被褥，一个柜子。还有爹从上海供销社托关系买来的一件红平绒盘扣半大袄，这可真让村里的妇女涨了眼，谁家闺女有这样高档时髦的衣服，简直成了神话。桃子的这件衣服，从此在村里轮流成为别人的嫁衣，别人都来借她的衣服穿。这件衣服她也就是在结婚这天穿过，以后再也没舍得穿，就成为了村里妇女的公用衣服，谁家闺女结婚，谁家嫂子送小姑出嫁，穿上这件衣服足够有面子，足够排场。
　　腊月十八，王二喜也从部队回家探亲。正巧碰上迎亲的队伍，远远看到桃子一身红装，身上还带着红绸子扎成的大红花，骑在一匹戴着扎着红绸子花的马背上，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眼睛，深怕会被众人的围观的目光吓晕。围观的人群，把桃子紧紧围住。牵马的人，紧紧牵住缰绳，生怕马突然奔跑，惊了新娘，伤到围观的人群。王二喜看到桃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这桩婚姻。王二喜实在咽不下心中的一闷气，跑到附近的马棚，牵出一批枣红马，骑在马背上，拿手指在口中呼出一声长长的胡哨，驮着桃子的那匹马就像听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前蹄一跃，一声嘶鸣，挣脱了缰绳，飞奔而去。桃子坐在马上吓得魂飞魄散，她牢牢地揪住马鬃，大声呼叫：“停下，你快停下……”马“得得得”跑过，王二喜也从马棚跟随着马飞奔而去。人群慌了，人声鼎沸，大吆小喝“不得了了，惊了马了……”桃子在马背上跑过一道道沟沟，跑过一道道河堤。远离了村庄远离了人群，王二喜追上来，一跃来到桃子的马上，紧紧抱住了桃子问：“你为何变心？”
　　桃子“哇”一声哭出来。“变心的是你，不是俺，亏你还问的出口？俺是因为你变心，才死心，才做个活死人，你快放开俺，别再节外生枝了，万一被人看见，俺的名声就会像姐姐一样坏。”王二喜看着鲜艳如一颗红桃的脸，情不自禁亲了一口了说：“俺带你走，去部队。”桃子使劲摇着头说：“不，俺不想复活了，死了就是死了，俺这样的命，能活几天算几天吧……”“你疯了？”王二喜像不认识桃子一样，怔怔看着她问：“你到底经历了啥？咋变得这样悲观失望？”“根本就是绝望。”桃子眼睛里满是泪水，命令式语气：“放开俺，你走吧，找个首长岳父，军医媳妇，人见人馋。”王二喜知道桃子在说气话，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听到有人的声音传过来，他猜想一定是迎亲的队伍追了过来。这时的马，已经慢下了脚步，静静的听着俩人的对话。王二喜知道不能再跟桃子缠绵下去，他一下子跃到另一匹马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马背，那匹马狂奔而去。桃子呆呆的望着，两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小声说：“俺是属于你的，俺的人不属于你，但是俺的整颗心属于你。”
　　一个马车赶了过来，桃子爹娘，坐在马车上大声喊叫着：“桃子、桃子……”“在哪儿……”桃子娘指着一匹慢慢走着的马说：“谢天谢地，二妮没发生不好的事，还好好的骑在马上。”后面有骑马的、有步行的人群涌了过来，全是柱子家的人。
　　婚礼来了一段惊险小插曲后，又欢欢喜喜的办起来。没有人知道，是王二喜暗中使唤了马。因为这匹马是王二喜当兵之前，经常骑着放草的马，它很有灵性，一直记得主人的暗号。但是村里所有的人都认为结婚出现差错，就是一场不吉利的预兆，不知以后会发生怎样的不测。
　　柱子娘更是认为，桃子就是一个不吉利的人，结婚都会出现惊马，以后的生活，就不知道会多么不顺。她一整天没吃下一口饭，不是忙这就是忙那，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张罗，她有些应接不暇、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