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东华山润之隐居 项德隆上山请帅

　　如果你常常爬上叶坪村东北部的那个小山头上，注意看看对面的那个更加高一些的山坡，你也许会看到一幅画面，在那个山坡的坡顶上站立着一个人，由于那个人处在视线的上风，那个人又是站在坡顶，所以你会感觉到那个人很高很高。其实，那个人的实际身高也只有一米八多一点，按照当代的市制量度，也只有五尺四五，但是在中国南方的男人中，这个人也堪称七尺男儿了。
　　这个人就是名扬世界的毛泽东。此时毛泽东又站在东华山的山顶上，把一双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近处叶坪村周围的大大小小村落、三四里外的叶坪谢家祠堂、与大大小小的山坡错落散布的农田和瑞金方向十多里以外的连绵山丘尽收眼底。但此时的毛泽东似乎并不是在欣赏风景。如果你悄悄走近毛泽东，对他进行一番审视，你会发现，此时的毛泽东脸色不大好看：面容憔悴，深邃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一个多月来，毛泽东一直处在深深的担忧之中。置身事外的人可能认为，毛泽东现在清闲起来了，居然学习东晋陶渊明，带着老婆孩子来东华山过隐居生活了。他们哪里知道毛泽东内心的苦楚。一个多月来，毛泽东一直对赣州前线的战事牵肠挂肚。他担心啊。四五年来，他跟朱德经历了极其艰苦的创业之路，从开辟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到开辟闽西革命根据地，到如今中央苏区的大好局面。想不到现在……要是按照目前中央的这种路线走下去，红军的前途堪忧啊。
　　随着赣州前线战事的连连失利，毛泽东已经从担忧发展到骂人。老婆贺子珍已经明显感觉到男人脾气越来越不好，常常听到男人无端地骂骂咧咧。“崽卖爷田心不痛”、“一伙败家子”这两句话，贺子珍已经听到男人骂了多次了。贺子珍知道男人是骂那些人。每当这时候，贺子珍常常用女人的温柔规劝男人，发脾气不利于修养身体，既然领导批准你休息养病，你就应该静下心来养病，事情想多了不利于恢复健康。毛泽东听了这些话，常常一连串反问老婆：“静下心来养病？现在这种局面，我能够静下心来养病吗？我没有病也有病了！”
　　贺子珍面对男人心情不好也没有办法。但是有一天贺子珍忽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贺子珍知道男人喜好小毛毛，所以当贺子珍听到男人又在骂人，马上抱着小毛毛来到男人身边说：“不要操闲心骂人了，快快教小毛毛认字，小毛毛已经认得一百多个字了。”
　　贺子珍这一招还真的灵，每当这时候，毛泽东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慈祥的笑容，把小毛毛抱起，伸出嘴唇在小毛毛稚嫩红润的脸上一连打几个响吻，嘴里不停地夸奖：“小毛毛好漂亮！小毛毛比妈妈更漂亮！小毛毛长大了要当女将军，骑一匹战马，一双手拿着双枪，啪啦啪啦打敌人，啪啦啪啦打敌人……”这时候小毛毛就大声笑起来，贺子珍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一天，毛泽东又抱着小毛毛在逗乐子，忽然看到山下的小路上来了几个人，看样子那些人不像是老百姓，毛泽东怀疑是有人来找他了，于是吩咐老婆把小毛毛带走，自己进入房子右侧那个山洞里，那个山洞是毛泽东读书写字的地方。
　　在离山洞五六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毛泽东在石洞内方桌旁边的竹椅上注意看那人，哪不是项英吗？毛泽东立刻站起走出洞门外迎接：“项英同志好呀，未能远迎，还请海涵！”
　　“润之同志不要取笑，德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呀，欢迎欢迎！”毛泽东把项英带入石洞内，宾主分别在竹椅上坐了。项英环顾洞内，石洞跟一间普通民房差不多大，进深略深，高八九尺，顶部略呈弧形。摆一张方桌。除了二人坐着的两张竹椅，石洞里侧还放着两张竹椅，两个蒲团。石洞门口右侧放一个木盆，木盆里装着半盆水。
　　“如果真的可以过隐居生活，这个地方真的还是个好处所，可惜我们现在都还没有那个福分。”项英说。
　　“我毛润之不是在这里过神仙般的日子了吗？”
　　“过神仙般的日子？你毛润之现在还没有那个福分。毛润之同志，跟你说正经的，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来请你下山的。红军还是离不开你啊。这一次赣州战役打成这个结局，中央局和中革军委的同志都很难过，也很后悔。周恩来同志、朱德同志和我经过商量，决定由我来请你下山，指挥红军的作战，说句实在话，我很对不起你。在叶坪会议上，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但是为了服从临时中央的决定，为了服从陈绍禹同志和秦邦宪同志的指示，我站在盲目服从的角度，变着法儿否定了你的正确意见，回想起来，我很后悔。希望你能够不计前嫌，放下思想包袱，重新担负起领导红军的重任，你看呢？”
　　项英这一番话说得很诚恳，毛泽东不由动心。毛泽东仰躺在竹椅里，眼睛瞪着洞顶，连续不断地从嘴里吐出一串串烟雾。项英不抽烟，因被呛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毛泽东拿起蒲扇用力扇一阵，一边扇一边说：“我这烟鬼，不抽烟脑子就糊涂，心里也发慌，把你呛着了。”
　　平静下来后，毛泽东丢掉烟蒂，说：“项英同志，刚才你的一番话说得很诚恳。你要我不计前嫌，放下思想包袱，我可以告诉你，就个人而言，我毛润之对所有同志都没有什么前嫌，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包袱。但是跟你说实话，这一个多月来，我真的很不痛快。我担心啊。为什么不担心呢？实话告诉你，我常常急得团团转，有时候也发火骂人。我急啊。赣州战役打成这个结局，早在我预料之中。从总体军事力量的对比来说，目前红军还远不能跟国军进行大规模阵地战。如果要跟国军比武器装备，那就是拿着叫花子的打狗棒跟龙王爷比宝。比得赢吗？肯定是比不赢。你的武器装备远远比不上别人，还要去强行攻打人家重重设防的大城市，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毛泽东说到这里又拿起一支烟准备点燃，忽然想起刚才项英被呛，于是又把烟放在桌子上继续说：“赣州这一仗，真令人痛心啊。那么多久经锻炼的指战员，那么多久经战火锻炼的红军战士，在一次战斗中都没了，令人痛心啊。再来几个赣州战斗，我们几年来辛辛苦苦聚集的老本就要陪光了，令人担心哪。”
　　“关于这次战役作战方案的确定，我项英也有责任。在那次会议上，只有你毛润之同志一个人反对打赣州，当时我用彭得华同志两个月以前说的话反驳你，现在我才发现我是大错特错了。”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实际上，你项英同志也不能最后决定问题。目前党内一些人废弃了党内民主生活，喜欢一个人大权独揽，对苏区的实际情况不了解却偏偏要在遥远的外国遥控中央，指责苏区的工作这也不对那也错误，把苏区的工作说得一无是处。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一概地发号施令，我担心啊。”
　　“但是根据党的组织原则，我们不能不按陈绍禹同志的指示办，也不能不听秦邦宪同志的具体领导。”
　　“是啊，下级服从上级这一条我们是无论如何必须要坚持的，我们共产党内部绝不能搞政变啊。”
　　“润之同志，今天我来，有一个想法跟你谈谈，你能不能忍辱负重，以不挂职的身份参与领导红军作战的工作？”
　　毛泽东略作沉吟，说：“项英同志，挂职不挂职并不重要，如果同志们希望我能够给作战方面提一些参考意见，我当然是愿意的。”
　　项英高兴了：“好吧，那就这样办，我项英很希望你参与作战策划和指挥。”
　　毛泽东在第一眼看到项英的时候，就知道项英是为什么而来。谈话到这里，毛泽东心情轻松了。于是毛泽东带着项英离开石洞，来到石洞左侧的住房。毛泽东的住房原来是一座古寺。毛泽东吩咐贺子珍立即准备中饭，自己带着小毛毛陪着项英说话。
　　项英忽然想起，润之同志为什么选择来东华山养病，一定是东华山还有某些独特之处。从古寺门前这些茂密的松树林，项英联想起在来的路上看到的东华山的郁郁葱葱，原来这郁郁葱葱的整体景象是由茂密的松树林构成的。不知山顶上还有怎样的景观呢？于是项英就想去上顶上看看。
　　毛泽东抱着小毛毛带着项英走出古寺门，从古寺后面的羊肠小道往上爬。很快，前面出现一个古建筑，毛泽东介绍说，那是一个土地庙。项英是武昌人，从小在大城市里生活，没有见过土地庙，于是就想仔细看看。毛泽东带着项英来到土地庙前面，毛泽东介绍一番，还着重介绍了土地庙门口的对联。对联是：
　　“做个好人心在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明鬼神鉴。”
　　毛泽东介绍说，这副对联比较有文化品位。乡下大部分土地庙门口的对联都是“保四季平安；佑八方清泰。”只有这一副对联说到怎么样做人的哲理方面了。
　　离开土地庙继续往上走，又出现了一个古建筑。毛泽东介绍，那是一座古塔。毛泽东对项英说起中国古塔的历史。从建于隋大业七年的四门塔到西安慈恩寺大雁塔，到泉州开无寺镇国塔，到杭州开化寺六和塔，到元代开封祐国寺塔，到山西应县的木塔。项英被毛泽东的学识折服了，心想，这毛泽东为什么懂得那么多。
　　毛泽东带着项英爬上了山顶，毛泽东让小毛毛自己站着，伸手指指点点，向项英介绍：哪个地方是叶坪村的谢家祠堂，那个地方是沙洲坝，那个方向是去瑞金，那个方向是去于都，赣州在哪个方向等等。
　　吃了中饭，毛泽东送项英送到山下，项英和几个警卫员骑上马，毛泽东招手跟项英告别。
　　送走项英后，立即吩咐警卫班打点行装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