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继坤却有些心事重重。为啥？翠杏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并且连一个登门说媒的人都没有。不过翠杏自己却好像并不着急，整天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所谓知女莫若父，对于翠杏不着急婚嫁之事，李继坤多少也看出来了些门道，翠杏好像很中意麻狗，她平时看麻狗的那个眼神，总是含着满满的爱意；她给麻狗做鞋、缝衣服也是十分用心，要是麻狗到三槐里或者唐家河赶集回来晚了，她总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就要到院门外张望一会子。
　　麻狗似乎对翠杏也有些意思，言谈举止间对她特别的亲近。李继坤一度曾觉着如果翠杏跟了麻狗，他这张脸就没地方搁了，天底下哪有东家小姐嫁给下人的道理呢？但是随着翠杏年龄越来越大，李继坤又觉得，翠杏就算跟了麻狗叫人笑话，也总比当一辈子老姑娘强吧？因此，就又盼着麻狗能够亲自或者托人向他提亲。
　　可是麻狗却一直不见提亲，这就令李继坤比较着急，他有些猜不透麻狗的心思了。
　　就在李继坤千焦万虑之际，李天赐的一个同窗无意之间竟做了一回红娘，促成了翠杏和麻狗的姻缘。
　　那一日，这个名叫张芳唐的举子摇着扇子，骑着一匹驴子拜访李天赐来了，与他同行的是他的书童。他是专程来给李天赐送消息的：原来最近丰阳县和相邻的云阳县都有好些个八品九品的官职出缺，不少举子都蠢蠢欲动，意欲补缺，因此他希望李天赐也竞争一下。
　　他在院外的椿树上拴好驴子后，便同书童敲开院门进来了。张芳唐见给他们开门的那个精装汉子满脸冒着汗，手里拿着一把斧头，院里有一垛劈好了的柴禾，更有一堆还没有劈的树棍子，心中不觉有些疑惑。
　　张芳唐进行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后，又试探着问：“这位大哥，不知该怎么称呼？”那人咧嘴笑了一下，说他是李天赐的哥，名叫麻狗。张芳唐知道李天赐没有兄弟，怎么现在竟冒出了一个哥呢？便寻思这个精装汉子多半是李天赐的姐夫。等李天赐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时，张芳唐已经跟麻狗攀谈好几句了。
　　李天赐在客房里陪张芳唐吃茶时，张芳唐也不拐弯抹角，没说什么题外话，直截了当就说了正事，又说以李天赐的能力，如果去应缺，绝对没问题。李天赐少不得要对他表示感谢。
　　然后，张芳唐便又感慨起来：“李兄真是好福气啊！家里重活都有姐婿帮忙打理。实在令人羡慕啊！”
　　“姐婿？”李天赐愣了一下，他的两个姐夫张芳唐从来不曾见过，况且他俩也甚少来家里帮忙干农活，张芳唐的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略一寻思后，他突然明白了，不觉微微一笑，说：“张兄说的可是院里劈柴的那人？我还没记事时他就在我家干活，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任劳任怨，实在难能可贵！话说回来，我从来没拿他当下人，一直敬他如同亲兄长。”
　　“原来是这样啊！”张芳唐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我实在太唐突了，李兄千万莫怪啊！”
　　“不知者不为错。”李天赐又微微一笑，顿了一下又说，“听了张兄的话，我突然有个想法。”接下来便把三姐翠杏一直未嫁，麻狗也一直未娶等等情况告诉了张芳唐，还认为他们两人长期相处，也算知根知底，希望张芳唐能够做伐，撮合他俩，也算是办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张芳唐呵呵一笑，欣然应允了。他也是个急脾气，又吃了一盏茶后，他便去天井院子找麻狗了……
　　张芳唐尽管以前从未做过媒，但是麻狗和翠杏的婚事，他还真给撮合成了。
　　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李继坤自然十分欢喜，又念及麻狗为人忠诚勤劳，且又上无片瓦，因此便决定给他和翠杏盖一院子房屋，再送给他们五十亩旱地、五十亩水田，然后让他们在他们自己的新家中成亲、过日子。
　　五个月后，新房子盖好了，距离李家院子只有不到一里路。新房子盖好后不久，李继坤便给翠杏和麻狗办了个十分体面的婚礼……此后，麻狗和翠杏便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尽管他们时不时就要回来帮忙干一干各类活计，但在李继坤看来，毕竟不能和以前相比了。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翠杏既然和麻狗成家了，当然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他们自己的日子上，而不应该在他这边耗费太多精力。
　　李继坤又考虑到自己和妻子年龄也都大了，索性不再管事，而让李天赐他们小两口当家。
　　李天赐因为在县里谋了一个县丞的缺，平时很少落家，方秀英对于种地理家之类，也不精通，便索性将大部分田地租给了本村和邻村缺少田地的贫苦农户，只留了十来亩田地自家耕种，其中四五亩种些瓜果蔬菜之类，剩下的种粮食。当然了，种地是个力气活，需要精壮劳力才行，方秀英便根据不同时令，招募各色各样的短工去干相应的农活。她还从本村和邻村找了六七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到家里当丫鬟，干各种家务杂活。她自己倒落得清闲，只是哄两个孩子玩耍。
　　李继坤两口子见儿媳妇这般作为，难免心里很有些不痛快，但是怎奈已经把掌家之权交出去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方秀英找的那些丫鬟都十分乖巧伶俐，无论是做饭洗衣还是劈柴提水，都干得有模有样，特别是她们茶饭都不错，端茶伺水也十分殷勤，李继坤两口子倒也落得清闲。
　　不知不觉间，又是十多年过去。
　　李天赐已在县里站稳了脚跟。他虽说官职一直没有升迁，也没再去考更高的功名，但是他却干了另一番大事。
　　在当县丞第三个年头时，他便看中了县城郊外的一片荒地，觉得那儿绝对是一个宝地，如果盖一个院子，修几亩水塘，再栽些花种些树，那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了，在那仙境里练剑看书，岂不是一大美事？
　　经多方打听，他得知这片荒地大约有一千余亩，以前是曾经的大户人家丁家的产业。怎奈丁家人丁不旺，两百年前曾一度开枝散叶到有四五十个男丁，但是后来，男丁却一代比一代少。五十年前，丁家便只剩下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在父母去世后，便只剩下了一对夫妇丁山和丁马氏。这夫妻俩自然是一心想生下儿子，以便延续香火，继承祖业。可是他们直到四十出头，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也许是一直没有儿女心中郁闷吧，丁山在四十五岁那年竟然跳进县城护城河里自尽了。丁山死后不久，丁马氏就疯了，然后就一把火点了房子。丁家的房子据说有九十九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因为丁家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乡邻们便认为肯定是他们的田产家业有邪气，因此就宁愿那一千来亩地荒着，也无人去耕种。三十年前，有一户外地来的饥民，不知道底细，便在原来丁家的田地里搭了一个棚子，开了一块荒地耕种。可是，他们开荒的第三年，突然有一天一家数口莫名其妙全得了怪病，整日整夜像狗一样狂吠，然后一个接一个都死了。此后，就再也无人去那些土地上开荒了。
　　李天赐因为知道自己的来历，自然是不信那些田地会有什么邪处，便以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向村里把那些荒地买了下来。然后，他又花了很多银子，历时三年，将这一千余亩土地建造成了一座庄园。庄园的中心是一座园林式建筑，李天赐将其命名为思梦园。思梦园里面有假山有流水，有亭榭游廊，当然也有花坛和竹林和许许多多常人难以想到的景致。在思梦园建成后不久，他便将方秀英和一双儿女也接来了思梦园，此后他们一家人一年里便有至少八个月住在思梦园里。李天赐也将父母接来住过。奈何他们在下河口住惯了，很不习惯县城近郊这富丽堂皇的住所，因此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去了。后来，每隔上三四个月，李天赐便要请两台轿子把父母接来思梦园小住十来日。
　　除了思梦园外，庄园里还盖有三处独立的农庄，每个农庄管理三百多亩土地。李天赐的这个庄园招募有五六十个庄丁，负责田地耕种。李天赐给那些庄丁们的工钱也颇为丰厚，庄丁们干起活来自然也就十分买力。加之连年来风调雨顺，庄园便收获颇丰，李天赐家便积攒下了许多银钱。家里钱多了，他便越发无心仕途和功名，索性辞了县丞，一心在家读书练剑和结交天下豪杰。因为结交豪杰之需，他更在家中养了许多家丁和门客，因此思梦园便成了丰阳县城外一个十分热闹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