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井中捞月（下）

　　“大灰狼”看了一眼战智湛，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越军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用越语说道：“武志凯！武骡子！你这个混蛋！明天早上我一定告诉队长，让他抽你三十藤条！他妈的！一班哨没站下来你搞了三次，你累不累呀？还不快滚到哨位上去！”
　　战智湛的越语是二把刀，不知道这个越军嘟囔些什么。“大灰狼”的越语最好，他可是全听懂了。“大灰狼”愣了一下，简直哭笑不得，他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那个越军一脚，大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四个越军慌里慌张地爬了起来，睡眼惺忪愣头愣脑地看着两个侦察兵。还没等他们想起来应该干什么，就逐一被“大灰狼”凶神恶煞般用54式点了名。
　　黑夜悄悄隐退，山岭雾霭缭绕，若明若暗。战智湛退出了木屋，凝神逐一向其它三个始终静悄悄的木屋望去。没有让他失望，先是“海东青”，然后是“御猫”，最后是“蛇雕”陆续走出了木屋，纷纷向战智湛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显然，战斗很顺利的结束了，所有的越军全部被歼，完成了“御猫”所说的“搂草打兔子”战斗的第一步。剩下的就是撤退之前，一把火把越军的军火和物资烧他个屌蛋精光。
　　战智湛见文妗囡正帮着“大灰狼”生火，准备热一下越军准备当早餐的红薯，就指挥侦察兵们把货场上的军火和物资都泼上了汽油。
　　侦察兵们两天来一直啃压缩饼干，没吃上一顿热饭了。越军早餐的食材虽然粗劣不堪，难以下咽。但是，有聊胜于无，侦察兵们吃的还是很香甜。侦察兵们出发了，“海东青”自告奋勇留下来放火，他要亲手烧掉越军的军火和物资，然后追赶战友们。
　　侦察兵们填饱了肚子，由“猴子”开路，迅速潜入了亚热带雨林中，向东北方向急进。
　　按照撤退方案，潜艇在规定时间内没有接应到“利剑部队”，会在天亮前撤到公海。天黑后，再潜入位于永实岛西南三海里处的海域。如此往复，直到有了“利剑部队”的消息。
　　“利剑部队”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急行军，来到了越北巴垌河河边。巴垌河的上游可能是这些天连降暴雨，就像是进入了汛期，河面虽然只有三十几米宽，却是水流湍急。
　　“海东青”的一把火烧掉了越军的军火和物资，那冲天的大火和震天动地的爆炸不可能不惊动越军。为了防止越军在巴垌河对岸设伏，战智湛和“御猫”轮流用望远镜仔细向对岸观察。战智湛和“御猫”都发现了，巴垌河对面的林子边缘的蒿草在轻轻的晃动。分明是没有风，难道有越军潜伏在那里？忽然，战智湛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一回身，把文妗囡按在自己的身边。这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一只越军的AK47，正跃跃欲试地伏在他的身边。突然，紧盯着河对面的“御猫”举起右手，向后面猛地一压，侦察兵们急忙伏低了身子，静静的伏在林子的树荫下隐蔽好自己。战智湛举起望远镜，再一次向对岸望去。只见对岸的蒿草剧烈地摇晃着，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渐渐地，目标出现了！原来是一只体长七十厘米左右、硕大的豪猪在战智湛和“御猫”的目送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对面的雨林。
　　“他妈的！浪费老子的时间！”“御猫”放下望远镜，低声嘟嘟囔囔地骂道。
　　战智湛放下望远镜，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御猫”低声说道：“大哥，看来咱们有点成惊弓之鸟了！让个豪猪吓得跟那啥似的！呵呵……”
　　“御猫”移开了望远镜，不满的乜斜了一眼战智湛，说道：“我说老战，小心无大错，大意失荆州。咱们现在是在敌后，稍稍大意，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战智湛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说的是，俺这就过河去侦察，你在这边掌握部队。”
　　“御猫”赶紧阻止战智湛：“别！别！别！我来这一道儿上都成了参观团了，总是眼睁睁的瞅着同志们冲锋陷阵。我说‘骆驼’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这一次就别和我争了！我过河去侦察，你在这边掌握部队。毕竟是你的第四分队，你擅自离开指挥岗位去逞啥英雄也不符合《条例》呀！”
　　这时，伏在战智湛身后的“海东青”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分队长，你和老张就别争了！像这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先锋活儿，那是我的专长。你们就……”
　　“御猫”转过头来，瞪了“海东青”一眼，说道：“你咋那么招笑儿呢？你缺下水咋的？别一有危险的任务就往前冲，忘了你最大的任务。中了，都别争了！我是副营职，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员，都听我的命令！钱广，我过去之后，你的组随后跟进，掩护同志们过河。金库和文华保护分队长和囡囡在中间过河。李文革担任后卫！都听明白没有？”
　　侦察兵们一起望着战智湛，见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这才心有不甘的答道：“明白！”
　　为了保证“御猫”能安全渡过巴垌河，侦察兵们把两条绳子接到了一起，一端拴在岸边的一棵粗大的椰子树上，一端拴在“御猫”的腰里。
　　“御猫”摘下“八一杠”交给了“猴子”。“猴子”迟疑了一下，背好“八一杠”，拔出大腿上的54式，检查了一下弹匣，送到“御猫”手里，十分动容地说道：“老连长，带上我的手枪，就像是我在你身边一样！过了河之后，千万一切小心！”
　　“御猫”笑了笑，接过“猴子”的54式，插在腰间。他转身刚要走，却被战智湛一把拽住。战智湛双手握着“御猫”的手，心神不宁地说道：“大哥，与子成说，你必须答应俺全须全尾全大腿儿的活着回来，咱们一起回家！”
　　“御猫”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说‘骆驼’你这话是啥意思？你咋也学得娘们儿唧唧、酸溜溜的，穷咯唧啥？像个大老爷们儿中不中？”
　　战智湛知道“御猫”的文化水平有限，知道《诗经•邶风》里《击鼓》篇这句话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俺的意思是说，咱俩必须说定了，既然征战在外，无论生死离合，都要一起回家……”
　　“御猫”这才明白，战智湛酸了半天，是说“生死与共”的意思。“御猫”心中十分感动，他一把将战智湛搂在怀里，用力抱了抱，眼含热泪说道：“兄弟，大哥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别怪大哥。大哥心里有数，别担心！”
　　“御猫”猛地推开战智湛，转身扑进了湍急的巴垌河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蛇雕”和“猴子”紧紧地拽住绳子，顺着“御猫”游动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放着绳子。战智湛大手一挥，对正紧张地关注着击水而进“御猫”的侦察兵们命令道：“散开！火力掩护！”
　　侦察兵们立刻“哗啦”一下散开，打开“八一杠”的保险，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岸。
　　对岸是一个大约四五米的断崖，可是，这也难不住“御猫”。只见他游过巴垌河之后，就像猿猴一样轻灵地攀着岩石爬上岸去。“御猫”把拴在腰里的绳子解下来，系在一棵粗大的芭蕉树上，穿过蒿草走进了对面的雨林。没几分钟，雨林中传来了悦耳的鸟叫声，这是“御猫”发出的安全信号。战智湛一挥手，“鹰雕”立刻俯身攀上了绳索，就像一只倒挂的蜘蛛，四肢交替移动着向对岸攀去。在“鹰雕”接近对岸的时候，“蛇雕”也攀上了绳索，准备过河。“黑鸢”把“八一杠”倒背在背上，也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时，巴垌河对岸突然传来“啪啪啪”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和“御猫”的高声怒骂。
　　“敌人！是越南猴子！张祥华中埋伏了！”战智湛心里咯噔一下，大叫道，“曲绍山卧倒！钱广快回来！让费德高也撤回来！”
　　战智湛的话音刚落，突然“轰”、“轰”几声巨响，几枚手榴弹在“鹰雕”周围的巴垌河河水中爆炸。“鹰雕”身子一晃，一头栽进了巴垌河中。
　　“费德高！”“蛇雕”大叫了一声，放开绳索，涌身跳进巴垌河水中，奋力向漂浮在河面，顺着水流冲向下流的“鹰雕”冲去。
　　“费德高，我也来了！”本已卧倒的“黑鸢”一跃而起，就要冲过河去。
　　“卧倒！不要命了！”“海东青”一声怒吼，跳了起来，把“黑鸢”按倒在地。
　　“滚开！别拦着我，让我去救费德高！”“黑鸢”似乎失去了理智。
　　“钱广已经去救了，你去了只能添乱！”“海东青”死死地按着“黑鸢”。
　　突然，战智湛身边的文妗囡提着AK47，起身就要向巴垌河中冲去。战智湛一把将文妗囡按倒，凶神恶煞般地对她大吼道：“趴下！”
　　就在这时，对面蒿草一阵晃动，出现了“御猫”双枪并举，边转身射击，边跑动的身影。
　　“大哥！快撤！俺们掩护你！”战智湛拼命的喊着“御猫”。
　　随着战智湛的喊声，对岸的雨林中突然冲出了三、四十个越军。这些越军不仅穿的衣服很杂，就是手中的武器也很杂。既有AK47，也有56-1式，还有老毛子的PPSh41冲锋枪，就是著名的“波波莎”。有些越军的手里拿的甚至是美国佬在二战中所使用的汤姆逊冲锋枪或者M3冲锋枪。
　　“给老子狠狠地打！”战智湛咬牙切齿地大叫了一声。
　　“海东青”今天还算冷静，他抱着“黑鸢”连滚带爬的撤了回来。
　　侦察兵们手中的“八一杠”立刻“哒哒哒”、“哒哒哒”怒吼起来，掩护“御猫”往回撤。愤怒的子弹立刻打倒了七、八个越军，剩下的赶紧找隐蔽的地方，向侦察兵们还击。一时之间，侦察兵们身边高过人头的蒿草和灌木丛，被打得枝叶横飞。战智湛刚打倒了一个越军，突然感觉左臂一热。他急忙缩头，滚到一块石头后面。隐蔽好后，这才查看自己的左臂：“奶奶的！还好，只是把军装钻了一个眼儿，刮掉了一块儿肉！”
　　“分队长你受伤了？”“大灰狼”发现了情况。他赶紧匍匐过来，撕开急救包，和赶过来的文妗囡一道包扎好了战智湛的伤口。
　　战智湛感觉自己的左臂轻松了很多，他刚想说谢谢“大灰狼”和文妗囡，忽然，在“海东青”和“黑鸢”的怒骂声中，他身边“八一杠”的枪声爆豆一般响了起来。
　　当战智湛再一次探出头去观察，却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在“御猫”的一片骂声中，一张大网正把他死死的罩住，几个越军正向他的身上扑。
　　“大哥！”战智湛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冲向巴垌河。
　　“危险！”“大灰狼”吓了一跳，纵身而起把战智湛扑倒在地。就像是“大灰狼”有先见之明，他和战智湛刚卧倒在地，“轰”的一声巨响，一颗手榴弹在他们附近爆炸。碎石、泥土、草根、树枝砸了他和战智湛一身，麻酥酥地痛。
　　“老连长！”这是“猴子”凄惨的声音。
　　战智湛的心似箭穿，似刀扎。他猛然一翻身推开了“大灰狼”。突然，战智湛闻到了一丝糊味，他的心里紧揪了一下，扭头一看，“大灰狼”的裤腿被弹片穿了一个小洞。
　　战智湛关心地问道：“老解，你负伤了？”
　　“大灰狼”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说道：“我说咋觉得一股气浪在腿边掠过呢。没事儿，毛儿都没少一根儿！”
　　战智湛不由得心中暗叫“侥幸”，突然，稠密的子弹“啾啾”在他的头上、耳边掠过，打得尘土飞溅，战智湛急忙和“大灰狼”卧倒在地。战智湛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翻身躲过越军雨点儿一般子弹的弹道，探头望去。发现越军抢占了对岸的山崖、巨石等三个地势要点，并架起三挺机枪。机枪像野狗似的疯狂叫着，丛林中又冲出了四、五十个越军，和先前的越军分成左右两翼向侦察兵们包抄过来。这帮越军边射击、边投弹、边嗷嗷叫着往上冲。
　　战智湛感觉到了处境十分危急，他的心倏地提到了喉咙，暗自琢磨道：“他娘的！这帮瘪犊子要是冲过河来，自己这几个人就得被包围！”
　　“‘骆驼’哥！刚才抓‘御猫’大哥的是那曲村的青年冲锋队队员，我认识他们！”文妗囡爬到了战智湛的身边对他大声说道。
　　“啥？青年冲锋队？不就是民兵嘛！他娘的！没想到老子在阴沟儿里翻了船，打了一辈子雁，被雁啄了眼！还搭上了‘御猫’。没准儿……没准儿还有……”战智湛怒骂了几句之后，猛然想起“蛇雕”和“鹰雕”。他急忙向巴垌河河面望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只见“蛇雕”抱着不知死活的“鹰雕”在战友们的拼命掩护下，已经撤了回来，马上就要登上自己这一边的河岸了。不能再迟疑了，必须果断地撤出战斗！否则，别真他娘的阴沟儿里翻船，堂堂的“利剑部队”第四分队让越军不入流的什么“青年冲锋队”给包了饺子。
　　战智湛略一思索，大喊道：“李文革！”
　　“到！”“海东青”答应了一声，匍匐着来到战智湛身边。
　　战智湛“啪”的一枪打到一个冲到河边的越军，转过头来命令道：“李文革，你和解文华保护囡囡，掩护钱广他们组快撤！俺和宋金库掩护你们！快！你们冲出去之后由囡囡带路撤到潜艇上！”
　　“不成！你是指挥员，你保护囡囡先撤，我掩护！”“海东青”抢着说道。
　　“不行！李文革你是副连职参谋，哪能把首长扔给越南猴子？你也忒拿我们这些人不当回事儿了！”“大灰狼”连连摆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滚蛋！不要争了！你们再嘚瑟大家伙儿都得留这旮沓，快撤！”战智湛手一摆，却看到“海东青”眼含热泪的正望着他，心头一软，接着对“海东青”说道：“俺要是回不去了，你替俺去俺家看看俺爹、俺娘！”
　　“分队长！”“海东青”这个铁骨铮铮汉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浴血抵抗越军冲锋的几个战友，知道晚走一分钟，都可能有战友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骆驼’哥！我不离开你，和你死在一起！”文妗囡一下子扑到战智湛的身上痛哭起来。
　　“傻妹子，啥死呀活的。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李文革、解文华，把你们的手榴弹和备用弹匣都留给俺。快走！”战智湛用力推开文妗囡，接过“海东青”和“大灰狼”刚才在越军的基地捡来的十九颗67式木柄手榴弹和十一个弹匣。战智湛一定要留下来除了是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要去营救被那曲村什么“青年冲锋队”抓走的“御猫”，这件事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去办。可是他清楚营救“御猫”的战斗过于危险，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他可不愿意为了营救“御猫”，让“海东青”和“大灰狼”，以及“蛇雕”他们组陪着自己去送死。
　　“分队长保重！”“海东青”和“大灰狼”双双郑重地给战智湛敬了个礼，架着文妗囡转身撤进了蒿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