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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01

作品名称:乐生      作者:栖幻      发布时间:2022-12-16 16:02:28      字数:3567

  序
  2014年春
  
  亲爱的你:
  ……
  高楼上有欣赏整座城市面貌的人,有纵身一跃的人。
  他背朝地面,的确坠下去了。
  我跪在七楼天台痛哭,警方将我拉起来,带走我,认我有推他坠楼的嫌疑。
  ……
  
  叶层透绿光,树枝摇黑影,斑驳反射白色四壁。
  我放下笔,合上双眼,时日如叶片交叠,层层浮现。
  我困于学业,祈求一帆风顺,不被束缚,奈何校园之大,成不了梦,校园之小,神似狱所,渴望顺心而为,妄图自由;我流浪于人世间,见世人苛求碎银,念想行人不要匆匆走远,却售卖不出沧桑,愁绪曲折脊梁,双鬓染霜,在挣扎中顺其自然,得过且过,贪图一笑。
  我见大楼倒塌,火势蔓延,逆行的人,边疆的人,驻守的人,在红旗飘飘下为了国泰民安而热泪盈眶,不遮骄傲神情,在强大中矢志不渝;我听闻威逼利诱下有人宁死不屈,铁烙烫不出一个字,枷锁锁不住灵魂,死亡威胁改变不了一句话,为了信仰舍弃性命。
  我见白色床铺白色房间,疮痍之人,残废之人,朝身体涂抹、吞进及注射药物,为了活着,同样为了活着的人而留一口呼吸,苟延残喘;我听闻既得利益者占据道德高点,对他人评头论足,以生来固有的地位与钱财,风生水起亦贪得无厌,癫狂为利往,不曾体验或体谅他人的时日,往往对八成温饱线的人群鄙夷不屑。
  闹市之中,高楼之上,流云之下,人与人如那汪洋,是死水,也是波澜,为了自由、富有、地位、知识、健康、人民、生活、活着,为了更多苦难、无奈与平凡,以及聊以慰藉的满山碎糖。
  追求已想,所见良辰美景,有所值与享受,便是以乐意生长馈赠人生而存悲痛,于是从人海归于人海,出于人海,埋没于人海。
  于是,人比天高,展翅翱翔,众人仰慕。
  于是,人非圣贤,芸芸众生,便已知足。
  于是,人一辈子,出生到死,称为幸运。
  
  01
  1995年。
  花灼灼草茸茸,四只白蝴蝶打了一溜璇儿飞远了。
  葱茏翠绿的青山有原始森林般的沉淀美,保存我奔跑的年岁。我仰面向太阳,抬着脖子吹口哨。口哨声惊动的不是璀璨的麦浪,而是明黄的油菜花田。油菜花田抹了层淡黄蜂蜜味的阳光,花田一荡一荡,将我和同龄伙伴吴桐蓉淹没其中。
  小黄狗在花田外焦急蹦跶,不停绕圈弹跳,狂摇沾着苍耳球球的尾巴,张大嘴,朝湛蓝天空汪叫一声,山楂红的长舌头一甩一甩,口水直直滴落。
  背篓中间放着歪头菜、椿芽菜和其他野菜,最下面铺了三层树叶,放了用大叶子包好的桃胶,又铺了一层树叶。也不知琥珀色黏糊的桃胶是不是桃树的口水,只听爷爷袁天顺说这是富有营养的好物。
  铺天盖地的盎然绿意,漫山遍野的乱花入眼,吸引摘完野菜的我们去寻花。
  风里的油菜花香把我带入初夏,我仿佛嗅到野白莓的清香。翠色草地点点珍珠大小的野白莓犹如草莓灌了牛奶,羔羊抿了蜂蜜,嗅若梨花香,尝是酸甜口,一颗一颗摘下,一捧一捧喂进嘴,一抿一化,如奶油过嘴,却像高山泉水滴在舌尖,清冽不腻味,余有甘甜。回想起山野的莓果,便不停吞咽口水。
  吴桐蓉手舞足蹈,掰起手指数篮筐里的花,“我这里有红色的野刺玫瑰,黄色的油菜花,粉色的桃花,还有白色的小雏菊,真香,真好,我真开心。”她在发丝上夹了两朵油菜花,向天空飞撒野刺玫瑰。
  花瓣洗净我的脸,刺挠我的鼻子,弄得我痒痒的,弯着身子猛打了三个喷嚏。远处人户的小狗像是听到了我的呼喊,狂烈叫唤,一狗开始叫唤,整个村落的小狗都跟着叫唤,风波不停留。我们俩相视扑哧,仰天傻笑,路过的大妈生怕被感染,捂嘴讥笑,撂下“有毛病”三字后扭着小脚逃离。
  我们张开双臂高举双手,抓绵长的风,在田间飞奔,往衣服里灌花香;我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追我赶,脸蛋变成红苹果色,躲在梧桐树下遮阴喘气;我们上蹿下跳,玩炸头发,前额根根朝天竖,也不怕秃顶;我们一头扎在山泉里喝水,嘴叼淡涩味的狗尾巴草根。
  小黄狗奔来扑向我,兴奋叫唤,蹭我的小腿,弄得我直痒痒,嘿嘿笑;我碰到它湿湿的鼻头,它连打喷嚏;我挠它肚皮的短毛,它仰面朝天四脚弯曲,时不时还蹬几脚。
  我们越向丛林深处穿梭,花香越浓烈。如蜜春风压低绿丛,桃花粉团争过茂密叶片,跃动得更粉嫩多娇了。蔓延的青藤下会有盘踞的蛇,但来临的是野刺玫瑰,碧绿萦绕中微微浮动一抹鲜艳的红,摇晃似火,灼灼燃烧,这小片花如猛兽似的将花香侵入方圆百里,生生不息。
  小小的兰花花苞是倔强却害羞的小孩,最香却最不愿在此时开放。八岁的吴桐蓉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她刨开泥土拔兰花株,后挫力使她朝后翻滚了半圈,坐在地上尴尬傻笑,咬住下嘴唇,露出两颗大白兔牙。
  我取下花椒树的尖刺,蘸取些许汗水,把刺贴在鼻头装成山大王,或是《西游记》里的某个妖怪,尽管一点也不像。接着,我在左耳朵后面挂了一根长青草,拉扯到下巴处,再挂到右耳朵后面,来回三五次,就有了茂密的绿胡子。我拄着一根有半身长的枯树枝,装作土地婆婆般踱步缓行,压低嗓子说:“蓉蓉,你看我像不像你的爷爷。”
  她嬉笑道:“你要是扯树枝打人,那才像。”
  “我可不敢打人,我是被打的人。”
  “我也是。”她的笑瞬息凝固,苦涩道:“但我要是打了别人,爷爷非得是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
  吴桐蓉的精力充沛得如吮吸了阳光的向日葵。
  她一跃窜进竹林深处,一声清脆的咔嚓后欢蹦乱跳地跃出竹林,一手紧握一根竹笋,另一只手攒聚一把竹叶。
  “去年我们在林扒里比赛扳竹笋,笋壳比小背篓还要高。今年还要过几天才能比赛扳竹笋了。”
  “不是这个。”蓉蓉摇摇脑袋,做出嘘的手势,而后剥掉笋壳,掰断后放在耳旁,紧闭双眼聆听,过了五秒说:“听见了,是海的声音,我又听见了。”
  “什么是海?”
  “海是有超多水的地方。”
  “比南江河大吗?”
  “大好多好多倍,比县城还要大好多。我娘以前就让我这样听过海声,她老家在海边,和桃园村差不多大。”她将有余温的竹笋倾贴在我的左耳处,扯来一片南瓜叶子为我扇风,称那是海风。
  竹笋送来大海,海浪声游进我的耳里。我好奇道:“山是绿色的,海是什么颜色的?”
  “我娘说海是蓝色的,不过我认为海是粉色的。娘说她老家全是用海螺听的,海螺肯定也是粉色的,我喜欢粉色。我娘还说,海边经常吹咸咸的大风,风里还有鱼的味道。鱼味可不好闻,腥。但我真的好想看一看大海。不晓得有没有这个机会。”
  吴桐蓉越讲越欢喜,将竹笋放在手掌中间,双手合十说:“我现在就对竹笋许愿——希望我能去海边见到我娘,吃一口我娘做的炒笋子炒米饭,蒸一笼屉笋子包子,抹些霉豆腐……我已经忘记那是啥味道了。”
  村落扬起炊烟,油烟饭香呼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的肚子不约而同咕咕叫,我摸了摸肚子说:“饿了,咱下山。走,到我家吃饭。”
  “我不敢,我爷爷要打我的。”
  “不敢吗?那你长大后敢去看海吗?”
  “我应该敢吧。”她说得咕哝没底气,肚子倒气势饱满的咕嘟叫着。
  晚风将悠漾的游云吹得奇形怪状,像浪花,像羽毛,像一颗糖。我不自觉张开双臂,犹如闲逛云海,想把它们都一捧在怀,环抱软乎乎轻飘飘的卷积云。
  落日近旁飘荡的白云像极了悠然活在大脑里的我,沐浴阳光,万事顺利;另一个我正望向那朵白云,活在山路十八弯里。
  暖光照耀脏兮兮的脸蛋,辣椒红的双颊映射到蔚蓝天空。今日的夕阳比昨日更耀眼,落日打散一个土黄鸡蛋,切碎的大西红柿将红汁渗进暮色,云团拂了一层西红柿炒蛋色的光晕。
  我们在黄灿灿的斜阳里跳跃,将上一秒的烦恼留给上一秒,背好背篓,满载而归,直到山峰的阴影逐步压倒村庄,与土地浑然一色,我回到老屋。
  老屋屋前大坡地,玉米冒新须,屋后竹林群,竹影摇新叶。左侧是粪臭飘香的猪圈,右侧是青翠欲滴的大白菜。年复一年,未曾变更。
  我的父亲袁老大和村内的青壮年去了矿洞,母亲这几个月在上竹乡的砖厂挣钱,做掌厨的大师傅。老屋里只剩了窝在木椅上迷糊的爷爷袁天顺、躺在木床上偷懒的表哥袁龙虎、骂人的奶奶阿霞和挨骂的我。
  阿霞没给我正眼,取出背篓中间夹层的野菜,并吼:“死丫头,你又跑哪儿鬼混了,净是捡回一些破烂玩意,弄这么多花和树叶子有啥用,就只摘了这么点点野菜,真没出息。”
  她瞥见一堆叶子后一脚踢翻背篓,毫不留情地将我收集的花草扔到猪槽。我费尽功夫弄来的桃胶在背篓最下层,但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没机会瞧见桃胶,也失掉了喝桃胶水补身子的机会。
  阿霞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骂道:“你看你的脸,脸巴子弄成个花猫样,还不赶紧洗一洗,叫别人瞧见了多丢人!”
  天上云,水面飘,水盆里游着一朵云,云在桃枝影上开花。水滴落盆中,花影炸成了烟花。阵阵波澜里倒映着八岁的我,我一拳砸向那张不讨喜的面容,捧起水,胡乱拍打脸颊,洗净脸面,故意制造声响,以证明我很听话地按照阿霞的命令。
  我接了一盆水蹲在水池旁,身后的脚步声步步紧逼。
  “死丫头你还要我说什么好!洗脸都洗不干净,衣袖子弄得全是水,简直窝囊死了。”
  骂声粉碎易逝的灿烂,我没头没脑地找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镜子,一一倒映我的大脸盘子。水珠流淌脸颊,镶映一片一片野白莓似的白斑。我用衣袖擦拭,不见脸颊的水珠,仍见白斑乱七八糟的镶嵌脸庞。
  冷风给鼻子瘙痒,我又连打三个喷嚏。阿霞在我背后骂街,她给发烧的袁龙虎买贵药,不允许我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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