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蹈覆辙

　　杏子娘做完这些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晚上吃完饭就躺炕上睡觉。桃子去教课，杏子依然在家静等半夜时分的花好月圆。她期待的目光，遥遥地望着湛蓝天空弯弯的一轮新月，行走在浩瀚的天空，追赶洁白的云彩。如同她的遐想长上了翅膀，要冲破世俗的传统观念，要与心上人远走高飞，不遵循三从四德，不遵循男尊女卑，不遵循三媒六聘，不遵循从一而终。他俩已经山盟海誓，生生死死在一起，他们要打破包办婚姻的笼牢，追求自由自主，追求两情相悦美满幸福，如果真逃不出婚姻的束缚，那就一起殉情而死，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想着想着，她陶醉了，陶醉在敢想敢做的与众不同，陶醉在遥不可及的未知的世界，那是去冒险，去挑战、去打破现有的一切，创造属于自己想要的一切……
　　月亮越升越高洒满一地银光，照亮了黑暗，静寂的夜、静寂的空间，杏子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分外沉重。
　　想起昨夜，娘半夜起来的时候，他俩紧紧拥抱着沉浸在风花雪月中。被突然的响声惊扰，尽管胆战心惊，但还是觉得不会像上次那样颜面无存，毕竟这里是自己的家，娘会包容她。他们停止一切动作，借助月光，偷窥着外面的动静。杏子本来打算逃回自己房间，却因不小心将一麻袋地瓜干碰翻，弄出响动，引起娘的注意。他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听到娘进屋关门的声音，彼此又捧起吓白的的脸，痴恋地看着，久久地不愿移开目光。
　　杏子投进李文哲怀里，像一只撒娇的小猫，轻声细语说：“咱们这样何时才是个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果被娘知道，她绝对不会轻饶……”“俺都想好了，只要你愿意咱就铤而走险，私奔而走。”“那该去哪里？”“去胶南，找你爹。”李文哲斩钉截铁地说：“最好马上就走，你离婚期还有半月时间，不能再托下去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咱俩的所有计划都会泡汤。”“去找俺爹，能行吗？”杏子迟疑着说，“让俺想想，这事可莽撞不得。”李文哲松开紧搂着的杏子，左右静听听着窗外的动静说：“外面安静了，那俺先走，先逃过此劫，再打算明天。”杏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李文哲原以为这个时间出来万无一失，不料却被杏子娘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杏子娘强忍住满腔怒火，改变了她以往的处事风格。她现在被杏子以及村里的流言蜚语给百折不挠到智勇双全，不想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操之过急，那样不但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反而弄巧成拙。她不露声色，对杏子不闻不问。杏子就以为她娘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得意忘形。
　　夜色越来越深，杏子听到妹妹均匀的呼吸，睡意正浓。桃子睡觉很沉，白天下地干活累，夜里还要教识字班，体力脑力双重累，没有很大的动静吵不醒她。杏子为了试探桃子还轻轻推推她，桃子就停止呼吸转个身又睡去。杏子悄悄穿衣下炕，轻开房门，走进西房。她满怀美好的向往，坐在一麻袋地瓜干上，静静等待给她带来甜蜜快乐的时刻。
　　突然院子里响起杂乱的响动，“稀里哗啦”。杏子突然感觉的不好，心想：“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爬墙而入。这次会不会出现了意外？”杏子赶紧打开房门走出去，看到娘已经提着罩子灯，来到了墙根。然后就恶狠狠地说：“都是你自己找死，别怨俺……”“婶子，求求你，救俺上去……”李文哲苦苦哀求。“救你上来，俺的功夫不就白费了？”杏子娘得意洋洋，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猎人，终于捕获了巨大的猎物一般。“婶子，你不能见死不救，俺若是真死了，你可要坐牢。”“别吓唬俺。”杏子娘满不在乎地说，“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爬人家的墙，非偷即盗，死了活该，死不了你要坐牢……”
　　“娘，”杏子跑了过来哀求，“娘，快救他上来吧?”“不，俺要先用水淹他，让他这样翻来复去、没完没了地折磨俺，等淹够了，再活埋了他。”杏子娘的口气里充满了坚定不移。说着将事先准摆好的一桶水，照着李文哲的头就浇了下去。“啊——”李文哲在陷阱里大叫一声。一桶水下去成了落汤鸡。“娘——”杏子可怜巴巴地说，“五哥他救过俺的命，你忘了吗？”“没忘，他救过你，也会害煞你，不能饶……”农历二月的深夜还是很冷的，李文哲浑身是水，冻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夜阑人静来到杏子家墙外，本来以为轻车熟路翻墙而入，不料，脚刚一落地，就听到“淅沥咔嚓”一阵响，感觉身体快速往下坠去。只一瞬间的功夫，就落到地底，还有半米深的水，没过他的膝盖。他连惊带吓意识不清，以为突发了地震。当看意识到像是落到别人有意挖的陷阱时，抬头看到凶神恶煞般杏子娘的脸。他开始向她求救，她无动于衷。就冲着哭哭啼啼地杏子说：“杏子，看来俺是活不成了，你好好保重……”“那俺也下去，和你一起死，免得这样活着受罪。”杏子更是宁死不屈，说着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往下跳。
　　杏子娘一把没拉住，杏子竟然一头载进了陷阱。
　　“杏子。”娘在上面叫，李文哲在下面伸开了双臂，将跳下来的杏子牢牢抱住，他身体没站稳，一下子坐到水里。
　　杏子从李文哲怀里站起来，身上也沾满了水。
　　“俺那傻妮。”杏子娘又悔又急，站在地上来回转着圈。嘴里还念叨着，“这可咋办？”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死，还不如让她去死。杏子抬起头望着娘说：“娘，杏子不孝，你还有妹妹桃子养老，俺在这儿跟你磕三个头，算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杏子跪了下去，水浸到脖子，如果磕头说不定会被一口水呛死。杏子娘心急如焚急声制止：“别动，俺这就救你们上来，真是没有治不服的老。”杏子娘找来一根粗绳子，将一头扔下去，自己拉住另一头。李文哲让杏子踩到自己肩膀，然后杏子娘一把拉上她来，又用绳子把李文哲拉上来。俩人浑身湿漉漉的，哆嗦着。杏子娘恨铁不成钢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李文哲转身要走，杏子把他拉住问：“你还来吗？”李文哲目光坚定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嗯”了一声，离去。
　　杏子进屋之后，又羞又怕，就开始发烧。
　　第二天一早，桃子早起做饭，发现姐姐有气无力地呻吟。用手一摸额头，感觉到发烧，就告诉娘。杏子娘也一夜没睡，她本想借机狠狠整治李文哲，打断他的腿，或者毁了他的脸……但是当女儿用命来阻挡护住他的时候，她就彻底没招了。她索性也不起床，生自己的气生女儿的气，她知道她的女儿的一颗心已经像一匹脱缰野马，再也收不回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但是她却知道女儿的婚事肯定结不成。她躺在炕上，越想越心乱如麻，她担心女儿会再次闹出被全村人戳脊梁的笑话。
　　“娘，”桃子走到炕边，轻轻的叫着说，“娘，你也不舒坦吗？”“没，”娘沙哑的喉咙里似乎在冒火。“你咋不起来？是不是病了？”桃子伸手去摸娘的额头，没感觉出发热。就说：“姐姐好像病了，正发烧。”娘侧了个身说：“给她做碗姜汤喝。”“嗯。”桃子答应着走出去。
　　杏子接过桃子做的姜汤一饮而尽，而后就开始浑身出汗，到了中午时候就好了。她下了炕，看到娘依然躺在炕上。就走上前叫了声：“娘，昨夜……”娘摆摆手。杏子就止住了要说的话。杏子刚想走出去，娘突然发火说：“你个傻妮子，你到底咋想的？是要按期结婚还是……”“俺要退婚。”杏子大着胆子说，“你看那个瘸腿柱子，俺怎能看上？”“不是娘不晓得你嫁给一个瘸子委屈，可是咱家欠他家的人命，这再有半月就要结婚了，你倒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俺已经是他的人了，怎能再嫁别人？”杏子带着哭腔哀求，“娘，你就成全俺俩吧？”“你说你打算咋？要那姓李的混账东西离婚吗？人家老婆都要生了，你觉得那样做行吗？”杏子大着胆子反驳：“怎么就不行？现在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时代不同了。娘，凡事总有人先走出第一步，俺俩没有错……”“你还有脸说？”娘打断杏子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手指点着她的额头继续发火，“你说你咋就不知道害臊呢？私底下干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光你没脸见人，就连咱全家都被打脸啊。还有脸说，没有错？咱可是善良人家，你说说你给别人破家，你不觉得丧尽天良吗？”杏子不敢吱声，听娘继续数落，“俺跟你说，若是再让俺发现你俩鬼鬼祟祟，俺绝不会心慈手软。俺发现了下不了手，别人发现了会要你们的命。”
　　杏子低垂着头，知道跟娘已无话可说。她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别说是离婚，就是退亲也要遭天打五雷轰。可是她怎么想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两个相爱的人要冲破重重阻碍白头偕老，难道就要遭受世俗的白眼吗？就是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吗？杏子摇着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善良的，至于遭受抛弃，最受伤害的人隋金凤，她也会找到爱她的人。与其不幸福的在一起凑合，不如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