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之外

　　农夫麦子泪已流干，悲已至极。未做新娘先成寡妇，苍天瞎了眼天理又何在？
　　她告诉自己不要被突然的变故击倒，应该擦掉眼泪振作起来，客观面对旦夕祸福。叶药到的父母现在也一定悲痛欲绝，两老的悲哀程度比起她来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年长者经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他俩需要照料，需要安慰。作为叶药到的同学、恋人、妻子，作为两老未曾谋面的儿媳妇，有责任有义务去照料远在中国的长辈。要协助两老从悲哀中走出来，以后两老也是她自己的父母。爱屋及乌，既然爱叶药到就要爱叶药到的父母和叶药到喜爱的一切。
　　她在哥姐的墓地左边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母亲。墓碑上写着：“躺下未睡去，归正方长眠。”意思就是妈已入土，你们不走正道妈妈死不瞑目，入土难安。待你们走上正道了，妈妈才会安然地长眠于此。农夫麦子在农舍为母亲守孝一个星期，她不能守孝太长，也没有时间守下去，她要去中国，中国是她此生的归属。这个农舍风水不好不能留下了，不管多少钱都要卖掉，不再拖泥带水了。
　　农夫麦子去中国没有给叶药到的父母发电报，义无反顾地只身前往。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终于到达上海公平码头，根据叶药到的描述，在十六浦码头转坐繁新号客轮到江南。又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航行，繁新号客轮到达江南麻行码头，上岸后按照叶药到安排的流程坐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农夫麦子将写着叶药到家庭地址的纸条递给车夫，车夫按地址踩了三十多分钟到达叶药到家的大院门口。
　　农夫麦子迟疑了一下，这个围墙高高的大院是叶药到的家吗？她扫视一下大院内的布局惊叹不已。叶药到只跟她说他是大户人家，没想到他家的豪宅比日本的要大气，比英国的要高雅。这飞檐斗拱的古老工艺，还有门庭的造型，处处匠心独具，散发着文明古国的文化气息。在一个还比较贫穷的国家里有这样的家境该有多少人仰望啊！叶药到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影子，不知是做人低调还是家教使然，从心底里对他肃然起敬。他除了和她一起肯花钱之外，平时没有一点财大气粗的做派。他还是计较金钱的，和两岸咖啡谈代言费用就是个例子；他又对金钱毫不在乎，几乎没拿代言费全给了她。她也曾猜测这个所谓的大户人家的规模，感觉在当地会有一定的档次，没想到档次这么高。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嫁给了一个中国的富家才子，该有多少荣耀啊！如果自己的妈妈健在，那又是一种怎么样的自豪啊！假如叶药到不出意外，这一辈子过得将是英国人说的贵族生活了。人生总有那么一些不如意，幸运中的遗憾也在所难免，她要坚守这份爱，让叶药到的父母老有所依。
　　她一看栏栅式大门虚掩着，农夫麦子就叫三轮车夫直接进去，在三间楼房中间门庭左侧停下。东首房门开着没看到人，车夫帮着把行李卸下，农夫麦子付了车费让车夫离开。她站在门口轻轻地叫：“爸爸在家吗？妈妈在家吗？我是农夫麦子……”
　　叫了好几次，叫得声音一次比一次响。
　　叶药到父母听到这叫声很吃惊，赶忙出来。农夫麦子扑上去抱着妈妈说：“妈妈，好想你！叶药到不在了，我就是你的女儿。”
　　婆媳相拥而泣，泣不成声，继之嚎啕大哭。此情此景，叶药到的父亲也泪流满面。农夫麦子松开妈妈转身抱着爸爸哭得天昏地暗。
　　“叶药到不在了，没想到你会来，这是给我们天大的惊喜。不哭不哭了，先把你的行李拎进来。”父亲拍了拍农夫麦子的肩膀安慰着说：“把东西拎到三楼去吧，你们的婚房都已经装修好了。只可惜……”
　　“爸爸，上次我给你们买了大衣和毛衣交叶药到带给你和妈妈，他带不到了。我重新买了，你们穿穿看是否合身。”农夫麦子拉开手提包给爸爸拿出大衣，给妈妈拿出毛衣。
　　“衣服先放着以后再试穿，先把行李拿上去。”父母显然没心情试穿衣服，一起拎着行李上三楼。
　　妈妈打开房门把行李简单地放置了一下说：“饿了吗？我叫人给你烧点心。”
　　“妈，饿是有点饿，不过没事等一下一起吃晚饭。”
　　“你第一次到家里来，入乡随俗还是先吃一碗点心吧。”妈妈觉得媳妇是外国人，中国是礼仪之邦，不管是客人还是家人，礼数总是要讲究的。
　　“我是你儿媳，你是长辈不必礼数太多。”农夫麦子说得很随意。
　　爸爸和妈妈觉得儿子都没了，这个“洋媳妇”能留多久，显然不大看好。但她一人飘洋过海义无反顾来到中国，勇气可嘉值得赞许。两老还是下楼准备自己烧点心给她吃。
　　农夫麦子不一会儿也跟着下来了，妈妈说：“你怎么不躺一会儿？”
　　“我要学烧中国菜，学好了才能烧给你们吃。”农夫麦子很真诚地接着说：“爸爸，今后厂里的事，店里的事都可以交给我，我会管好的，只是目前你们还要先带带我熟悉一下。”
　　爸爸一听觉得这农夫麦子还有点安营扎寨的味道，对人也亲和，有点自己子女的味道。
　　农夫麦子在家待了一个星期，详细询问了制药厂里的情况和初心药店的经营情况。然后请爸爸把她带到制药厂和药店转悠转悠，先把自己融入制药业，并以自己的医学专长一星期在药店坐诊一次。
　　一天中午，她在店里吃中饭，突然反胃呕吐，她觉得好好的怎么呕吐，莫非……
　　她本来就是医务人员，她的感觉不是一般农妇的感觉，她的感觉差不到哪里去。内心多少有些兴奋，当然也充满期待。她放下饭碗跟店员说今天胃不舒服，就出去拦了一辆三轮车回家了。妈妈看她这个钟点回来了，有点疑虑地说：“麦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
　　“爸爸在家吗？”
　　“爸爸在车间里。”妈妈感到麦子有点反常关爱地问：“你找爸爸有事？”
　　“妈妈，你叫阿姨去叫一下爸爸好吗？”农夫麦子像有重大事件宣布而先保密一样。
　　“可以可以。”妈妈不知道麦子葫芦里卖什么药，随即叫阿姨去找。
　　爸爸听到麦子叫他回家心里有点不踏实，立马和阿姨一起回来了。到了家农夫麦子对阿姨说：“阿姨，先出去一下，我和爸爸妈妈有话说。”
　　“好的。”阿姨出去了。
　　“妈妈，我中午呕吐了。”农夫麦子说得有点神秘。
　　“早上有没有吃过不洁的东西？”爸爸挺关心麦子的，不加思考就抢先问。
　　农夫麦子喜形于色，看着妈妈不说话。
　　“在英国你和叶药到在一起了？”
　　“是的。”
　　“真的？”爸爸恍然大悟，急不可待地追问。
　　“真的。”
　　老两口一下子站起来说：“苍天有眼了？”
　　“明天我和妈妈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先不张扬。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农夫麦子明显感觉到这种呕吐不是食物中毒所致。她说：“不急，明天看医生。”。
　　两老一夜未眠，叶同初问老伴说：“明天查了确定是怀孕，到底是说还是暂时不说？”
　　“应该暂时保密，这是叶家的命根子，要提供适当的保护。”老伴说这话是有她自己的考虑的。
　　“我也这样想。”叶同初不无担心地说：“叶药到不在了，我们要多一个心眼，当心有人觊觎我们家的财产。麦子有了叶药到的孩子，也许会使有不良企图的人失望，也有可能进而采取更阴险的手段加害，为防万一，我们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对，虽然风平浪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伴的心思本来就缜密，这事关叶家兴衰的事哪能不上心。
　　老两口由于爱丽莎号邮轮出事，一直在悲哀绝望之中，农夫麦子的到来只是感觉增加了人气。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农夫麦子的所作所为使两老倍感温馨，婆媳之间也有说不完的话，她偶尔插一句不伦不类的江南话，常常使两老忍俊不禁，笑得老泪纵横。农夫麦子不知道自己说的江南话有多八卦，还好奇地问：“我说的这句话有这样好笑吗？”
　　第二天一早，叶同初就催促老伴起床烧早点，平时都是麦子烧的，老伴理解叶同初的意思赶紧起床。农夫麦子下楼时，妈妈已把早点烧好，农夫麦子看到桌上半中半洋的早餐，激动得差一点流泪。
　　吃罢早点，三轮车已在大门口等候，农夫麦子挽着妈妈的手向大门口走去。三轮车夫轻车熟路向第一医院骑去。医院人不多，农夫麦子又有英国护照，一路优先。检查后医生告诉她说：“恭喜你，你要做妈妈了。”
　　医生很平常的一句恭喜，可把妈妈乐坏了，她拉着农夫麦子的手说：“接下去你在家好好保养，其他的事都你不用管。”
　　“妈妈，没事的。我每周店里坐诊一次，恐怕要增加，许多人排不到号很着急。”
　　“先不张扬，回去和你爸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农夫麦子听到妈妈说“回去和你爸商量一下……”这句话，感到无比的亲切。按中国人的话说是肚皮争气，叶家香火不断后继有人。
　　婆媳到家时，爸爸坐在门口等着她们回来，一看她俩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麦子怀上了，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老伴松开了麦子的手，与叶同初紧紧拥抱，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这样亲切地拥抱老两口好久没抱了。
　　“我叫麦子不要到车间和店里巡视，也不要去坐诊了，一心在家保养。你看如何？”老伴征求叶同初的意见。
　　“一切照常，别人看出她怀孕的时候叫一个人跟着，专门负责麦子的生活起居，五六个月以后再在家保养。”老头子好像一切都想好了，侧身对麦子说：“你现在是国宝级别的人物，享受一级保护待遇。吃的东西喝的茶水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不要在外面乱吃乱喝。”
　　“感谢叶药到让我怀孕，级别提高了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农夫麦子倒是轻松自如，她笑着对爸爸说：“正常上班时间多一点，一级保护时间就会短一点，你二老就会轻松一点。我赞同爸爸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