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

　　兴奋庆幸之余，静下心来想想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在英国留学的全部使命，该回国了。他想起了严父讲的甘露寺，想起了慈母烧的东坡肉，想起了西山陈老酒，想起了江心后的凤尾鱼……一股乡愁涌上心头，突然归心似箭。他对农夫麦子说：“我们的留学使命已经完成，做好一起回中国的准备。”
　　农夫麦子面对英国这么好的条件，没有犹豫，也没有惋惜，更没有半句劝说叶药到留下的话语。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英国，她是中国人的妻子，她要到中国去。
　　“妈妈昨天已经回来了，明天我们去看看妈妈，顺便也叫她准备一下。”农夫麦子显然希望叶药到能带着妈妈一起去中国。
　　“妈妈那边比较远，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到叔叔家里开辆车过去好。”叶药到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次恐怖的经历，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好！我愿意为你效劳。”农夫麦子知道叶药到虽然会开车，但没有驾驶证不能上路。
　　“怎么是为我效劳，不要搞错了好不好，这是去看你妈。”
　　“我的妈妈不是你的妈妈？”
　　“夫人所言也是！”叶药到慢条斯理地说：“要不晚上去叔叔家？”
　　“今天弟弟妹妹在家，还是叫弟弟妹妹送车过来吧，我们请他们吃夜宵。”农夫麦子还是觉得住叔叔家有点难为情。
　　“好！那你去打电话。”叶药到故意让农夫麦子和弟弟妹妹联系。
　　“我打就我打，我和弟弟妹妹的关系不比你差。”农夫麦子拿起电话拨号过去。
　　“喂，”接电话的是婶婶。
　　“婶婶，我是农夫麦子，叶江南和叶松台他俩在家吗？”
　　“在在，你等等，我叫他们来接电话。”
　　“江南松台，农夫麦子电话。”婶婶遮住了话筒叫喊。
　　“喂，嫂子啊？”叶江南叫得很亲切，但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油腔滑调，不过你叫的也没错，嫂子是通过了你们审核了的。”
　　“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求于我们的事？”
　　“对对对，真聪明。明天我们想借你的车去看妈妈，你们晚上开一辆车过来好吗？”
　　“说得轻巧，你说开过去就开过去啊！”叶松台抢过电话说：“现在你们是英国的社会名流了，也不表示表示分享一下喜悦？”
　　“我告诉你，晚上如果不送车过来，那我们就过去了。到你家是要你请我们吃夜宵的。”农夫麦子也故意刁难地接着说：“如果你们送车过来，不仅我要请你们吃夜宵，还会按照你们的要求表示表示。”
　　“嫂子你还没过门就这样抠门，怎么表示要我说啊？”叶江南又把电话抢了回去说：“明天车没空，晚上人没空。”
　　“江南，我早就想表示了，也曾和你哥说起过，你们什么也不缺，我和叶药到想不出买什么好。”
　　“哈哈，是开玩笑的，谁稀罕你买什么东西。我们早就巴不得去了，也顺便看看你们的名人别墅。”
　　“我那能不知道你们是开玩笑？”
　　“不和你啰唆了，在别墅等着吧！”叶江南说得干净利落。
　　第二天大清早，小车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行驶，为了安全起见，叶药到不允许农夫麦子开得太快，匀速行驶就行。
　　小车到达农夫麦子居住过的农舍后，农夫麦子的妈妈不知有多高兴，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版刻一样的纹理褶皱也有了一丝光泽，偶尔露出的微笑还像极了活人。她拉着叶药到的手说着生硬的英语，像慈母对待孝子一样关爱，内心是惭愧是激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一向惜分如元的老妇人此时也慷慨激昂起来，她对叶药到和农夫麦子说：“中午我们下馆子，请你们吃好的。”
　　“妈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农夫麦子没想到妈妈去了一次日本开眼界了，还是仇人变女婿的皆大欢喜，使她乐开了花。她笑着说：“妈妈你舍得花钱了？”
　　“你也不看看谁来了？”老妇人也幽默起来了。
　　“妈妈，我和叶药到马上要动身去中国了，叶药到想带上你一起走，你如何决定？”农夫麦子期待着妈妈的回话。
　　“我跟你们走。”老妇人没有犹豫，她好像早经过了深思熟虑。她说：“这次我回到日本和族人们商量了一下，觉得留英国留日本都没有意义，相对比起来留日本比留英国好，但随便怎么说都不如去中国好。房子也暂时不用买了，如果今后必须要去日本，那就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买。我觉得族人说得有道理，日本房源多随时有，这次也就不买了。这里的房子也暂且不卖，卖了也不值多少钱。”
　　“这样最好，我和农夫麦子也不用天天挂念，你也不会感到孤单，相互也有个照应。”叶药到对妈妈的决定表示赞赏。
　　“妈妈，你跟我走，我真的很高兴。”农夫麦子眼里噙着泪花说：“你什么也不用带，其实也没什么可带，你在家里等着，到时候我们派人来接你。”
　　叶药到和农夫麦子没有在农舍过夜，当晚就回到了伦敦，第二天一早回到学校，艾萨克教授交给叶药到送来一份电传。电传来自中国，打开一看有卫生部的大印，电传要叶药到回国先到卫生部报到，然后再回江南。叶药到看了电传后递给了农夫麦子，农夫麦子迟疑了一下说：“这样的话我们不能一起走了。”
　　“是的，我也这样想，你和妈妈一起走。我报到后给你打电话，到家大概相差一二个星期。”
　　“也只能这样了。”农夫麦子有点无奈。
　　回国前夕，叶药到设宴邀请皇家医学院授课教授和比赛前十名的同学以及同系要好学友聚餐，宣布了回国的决定，并说明了自己和农夫麦子的关系。
　　对于叶药到的回国，许多教授和同学深表惋惜，对他的爱国精神竖起了大拇指。
　　农夫麦子忙着给未见面的爸爸买了一件大衣，给未见面的妈妈买了一件毛衣，给叶药到烤了十一块牛排。为了保质比平时咸了一点，烤的也干了一些。然后送到牛肉干加工厂进行真空包装。她交代叶药到一到江南就把给爸妈的衣服拿出来，这是我精心挑选的。还有到中国坐船要二十来天，是漫长的海上旅行。如果哪天饭菜不合口味就吃一片牛排，不至于厌食而感到旅途疲劳。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婶婶做的牛排，这次我还认真地咨询过婶婶，想必差不到哪里去。叶药到如获至宝，带上了农夫麦子专门为他烤制的十一块牛排。他突然想起农夫麦子为何给他准备的是十一块，而不是十块或十二块？好奇地问：“你给我烤制的牛排数量上有什么讲究？”
　　“你是一个人，我是一个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两个一，两个一就是数学的11。也寓意如影随形，我已和你同行，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用心良苦，五体投地。”叶药到觉得农夫麦子事无巨细，处处用心，不服不行。
　　叶药到还带着农夫麦子的孝敬，带着医学博士证书和“英国医疗精英”证书、以及“伦敦荣誉市民”证书，带着伦敦名人别墅区别墅的产权证，乘坐爱丽莎号邮轮回国。授课教授和许多同学前来送行，叔叔婶婶和农夫麦子的妈妈前来送行，还有两岸咖啡店的老板和《咖啡情侣》的追随者来送行。
　　临别之际，农夫麦子拥抱着叶药到依依难舍泪流满面，叶药到也为之动容，表面上又装得很男人，拍了拍农夫麦子的后背说：“人生总会有不少小别，你要学会适应。这次小别也就一二个星期，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了，也许还有小别，你坚强一点对我也是一种支持，也是一种安慰。”
　　“你上船吧。报到后估计一下到家时间，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好买船票，去中国的航班不是天天有的，能对上航次最好。”农夫麦子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叶药到片刻说：
　　“Obey！Iloveyou！”
　　叶药到向送行的人群鞠躬、挥手，三步一回头，登上了开往中国上海的爱丽莎号邮轮。
　　邮轮离港后，农夫麦子接来妈妈住进了名人别墅区。她妈妈过惯了穷苦人的生活，进入这样豪华的别墅，不知是人间皇宫还是传说中的天堂，这里看看摸摸，那里又摸摸看看，地板也舍不得踩踏，在客厅行走也像跳太空舞一样，一只脚重重提起轻轻踏下，重心左右更换。女婿有这样的成就，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坟头冒青烟。
　　农夫麦子自从爱丽莎号邮轮启航离港，处处表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整天看报纸，看了又看，看完了报纸的所有版面，连报缝里的小广告也看了。第二天一早就去邮箱拿报纸，有时去了两趟报纸还没到，大失所望地回到客厅坐下，不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她算是真正品尝了度日如年的滋味，不停地看时间，几乎是数着秒针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妈妈看着她整天若有所失的样子，有时也无话找话和她说些家长里短，帮她消磨时间。
　　第六天一早，农夫麦子擦会客厅高长桌时看到摆放在中间的三五牌时钟，意外发现这个时钟其实是一个中短波收音机。她喜出望外，听听收音机不是最能消磨时间吗？于是她顺手扭了一下开关，收音机正在广播：“……爱丽莎号邮轮触礁沉没，目前还没有生还的消息……”
　　农夫麦子如被五雷轰顶，惊叫一声“妈妈”后差点摔倒。妈妈听到女儿的慌叫声赶忙过了问：“怎么回事？”
　　“妈妈，出大事了，天塌下来了。叶药到乘坐的爱丽莎号邮轮遇突发海啸触礁沉没，目前还没有生还的消息。”
　　妈妈听后也大惊失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没有心理防线，精神支柱一下子崩塌，她不知怎么安慰女儿。
　　农夫麦子呼地站起来到门口邮箱拿报纸，报纸醒目的标题就是“爱丽莎号邮轮触礁沉没”。出事海域位于大西洋与印度洋之间，离非洲好望角还有一段距离。这里一般浪高四至五米，稍遇气流浪高六至七米，气象条件差一些的话，海上涌浪会更高。英国皇家海军已第一时间出动巡洋舰和登陆舰前往出事地点，只可惜到达出事地点早就过了生命抗争期，大洋之中人比蚂蚁还渺小，生还希望渺茫。沿岸国家虽然已经接到海难呼叫，由于搜救能力限制，只是象征性地出动舰船巡航，未发现生者，也没发现死者。澳大利亚离出事海域也很遥远，不在国际海事公约的施救范围之内，没有派出施救舰船。
　　一个星期后，英国海军放弃了搜救，宣布九十八名乘客和十五名船务人员全部遇难。英国政府已向遇难者家属支付抚恤金，向死难者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向死难者家属表达安慰。中国政府也派专人对叶药到家人进行了安抚。
　　农夫麦子的妈妈诅咒自己前世作孽，今世她丈夫又侵略中国滥杀无辜，这是现世报。她不配拥有这样好的女婿，是她害了叶药到，她若活着农夫麦子也将不得善终。悲痛欲绝，痛不欲生，她放弃了生命，死在以前居住的农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