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温柔恬静商家女，流水落花郎薄情（1）

　　上回说道，林小子自出幽冥谷，跌落漓江，幸得好心富家女相救，心生感激，自不必说。且说那日，众好手你一言我一语说讲一通，林小子才知，这是岳州北部地界，问之年岁，方知自己足足在幽冥谷中困了五年。
　　如今又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林小子忆起，与几位兄长之约，只有叹息一声，心中默念道：“大哥、三哥，我今年又是违约矣。”不消几日，跟几位好手水手混得熟络后，林小子问刘云道：“刘兄，我们这趟要去何处？”这刘云就是那日起先回答林小子之人，只闻他说道：“这次小姐刚从冀州姥姥家祝寿回来，顺便沿江而下，领略岳州山河风貌。也幸得小姐她临时之举，得以救你。”林小子闻言，向着二楼望去。只见楼上窗格打开，一缕琴声从窗格深处传来，琴声袅袅，是诉是悲，不知何故？
　　林小子回头，望向刘云，问道：“你家小姐是有甚心事么？”刘云闻言，说道：“不曾有甚事困扰我家小姐。”林小子闻之，便不再言说，只是心里留个心眼儿。林小子又问道：“刘兄，那日你说这一带有盗匪，不知是真是假？”刘云望向江岸，脸神愤懑，好似那江岸上有着仇人一般，但看得一会，又自低头，语气沉闷地说道：“是真的。这一带匪患不断，修行界又不曾清剿，过往商船都得向匪窝进贡，要不然就是烧杀抢掠，还要登门问罪。猖獗狂妄不可一世。”林小子说道：“难不成商客没有组建队伍清剿他们么？”刘云苦笑一声，说道：“何曾不是，十年前有刘家出面邀请各路英雄豪杰，准备一举歼灭这帮匪盗。哪曾想他们狡兔三窟，刘家家主带人上去，一个人影不见。回来后，没过几日，刘家便被灭门，一家几百口无一幸免，就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这群畜生不如的匪盗。”
　　“老爷听闻后，也是迅速组织好手，去到刘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到后，只见得满地尸体，被凌辱的家眷，衣不蔽体，横在屋内，血气萦绕在上空，阴深恐怖压抑，家里值钱东西被打砸一空。”刘云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像是他就是被灭门那家子一般。林小子也不知说甚，只是轻轻地拍了下他，说道：“一切都会好的。”刘云苦涩一笑，说道：“让小兄弟见笑了。”林小子笑笑，安慰说道：“有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压抑在心头，怪难受的。”刘云哽咽，语气夹杂着哭腔说道：“是呀，压抑很久了。那日见你就觉得与你挺投缘的。”
　　林小子用神识探查刘云修为，御气境中期，这点修为想要报仇，不知要到何时，心中也是一叹。暗道：“若是遇见，能灭就灭了这帮匪徒。”林小子望着江水，岳州的山川地貌与之青州、幽州不同，这边多有山丘，平原居多。林小子不想聊得伤感，转移话题道：“这次是去岳州何地？”刘云平复下心情，语气中还是有哭腔，说道：“这次回岳州三河城。三河城靠近中州、荒州，故而称之为三河城。”还解释一番，好让林小子明白。林小子淡然一笑，微笑着说道：“那也好，小子也恰巧要去三河城，顺路。”
　　这时，又一阵琴音传来，缭绕江面。时下是傍晚，夕阳下的江面波光粼粼，一闪一闪的，像是金色的碎片，在江面上晃动。船行靠岸边，夜间是不出行，因为看不清江面，何处有暗礁，怕触船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夜晚，月光初上，林小子站在船板上，眺望着一江春水，口中不由得念叨道：“三月春风瑟瑟凉，水波更如长。夜阑人静渐思乡，画图短，梦成行。人生苦旅，平添几许，归去又何妨。当空斜月为谁扬？漓江畔，乱松岗。”身后一个女子脆声响起，声音婉约，带着浓重的岳州口音：“好一首《燕归梁》词。”林小子回头，见得一女子，身穿绸缎锦罗，华贵雍容，云髻，脸带桃容，冰肌玉骨，虽不甚美艳，但也不是寻常女子。林小子暗道：“不可太过投入了，有人暗自接近都不曾知晓，若是杀手岂不是……这女子的修为也是真我境初期，但能悄无声息地靠近我，轻功可能不错。”
　　那女子走将过来，来到林小子身前，微微欠身，歉意地说道：“奴家打扰公子雅兴，见谅。”林小子微微一笑，说道：“胡侃几句。是在下打扰姑娘才是。”女子嫣然一笑，仿佛比之三月的桃花更加耐人寻味，继而说道：“闻公子词中之意，似有思乡之情。”林小子淡然道：“是的。出来游历时日久，想念兄弟了。”女子走到船头，倚着船沿，轻声念道：“‘夜阑人静渐思乡，画图短，梦成行。’‘当空斜月为谁扬？漓江畔，乱松岗。’好词境。”女子又道，“闻公子口音不是本州人氏？”
　　林小子走上前，与女子有三尺距离，望着江面摇曳的月光，摇头说道：“不是。在下青州人氏。”女子回头，望向林小子，说道：“青州？离这可远着呢。”月光洒落在江面上，像一个玉盘落入水中。时而一朵花儿掉进江面，泛起丝丝涟漪。林小子神色忧虑，叹气道：“是的。不知何时才能归。”女子看出林小子的惆怅之意，追问道：“不知公子词中下半厥‘漓江畔，乱松岗’是何意？”林小子道：“亲人两地，一在岳州漓江，一在青州松岗。”女子道：“原来如此。”
　　女子望向林小子，见他气度不凡，谈吐文雅，定是饱学之士，于是问道：“奴家复姓上官，名婉容。不知公子贵姓？”林小子道：“在下姓陈，单名一个晖字。”林小子在心里默念道：“大哥，对不住了。”女子莞尔一笑，说道：“陈公子欲往何处去？”林小子亦是报之一笑，说道：“此次出游，游历太久太远，打算先到三河城，再转道中州，赶往青州。”上官婉容脸色一喜，笑道：“那正好，我们也要去三河城，顺路带你一程。”林小子躬身一礼，感激说道：“多谢上官姑娘收容。”说完又才想起，自身也是人家心善出言，这才得救，遂又是一礼道，“再次感谢，上官姑娘搭救之情。”上官婉容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我们行商之人，遇到了都会搭救，奴家也是刚巧碰上，顺手而为之。”林小子说道：“还是要谢的，要不然就要顺江而下，不知要葬于何怪之口。”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楼上传来几声呼唤，上官婉容应道：“这里。”一蓝一红两婢女“噔噔噔”踩着木板，跑将下来。那穿红衣服的婢女忧心说道：“小姐，我俩醒来不见你，甚是焦急。你别见怪。”上官婉容嫣然一笑，说道：“你们怎么不多睡会？”那蓝衣婢女上前说道：“小姐，你又说甚话，本来是我俩照顾你，却落得你照顾我俩了。”上官婉容笑道：“说甚傻话。我们本来就是姐妹，照顾一下又何妨。”蓝衣婢女说道：“不成的。管家要是知道，要扣我俩月俸的。”
　　林小子不想听他们家长理短，于是说道：“上官姑娘，在下先告辞，明天见。”上官婉容点头道：“好的，陈公子慢走。”林小子施之一礼，然后头也不回走进船舱。身后隐隐传来他们几人低语声。
　　“小姐，这公子是谁呀？”
　　“是陈公子。”
　　“他是作甚的？”
　　“不知。”
　　“小姐，这陈公子好生俊俏，穿着水手服，都掩盖不住他的风流倜傥。”
　　“小姐，小红犯花痴了。”
　　“你才犯花痴。”
　　“我看你俩都犯花痴了。”
　　“小姐，不理你了。”
　　之后就是一阵女子娇笑之声。林小子摇摇头。
　　夜已经很深了。江水在晃悠，江船也在晃悠，林小子睡不踏实，手枕着头，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先去青州，还是先去云州，或者去幽州林家，是个问题。
　　青州就算过去，也赶不上约定之期，至于兮颜妹妹，也不知道鲁叔叔他们还在不在桃园居住？先去云州见见三哥，兴许能够从他口中问出他们下落。思定之后，林小子再次假寐。刘云听得林小子翻身之声，出声问道：“陈兄，你睡着了么？”林小子听见叫他，于是，回道：“刘兄，有甚事么？”刘云嘿嘿一笑说道：“没甚事，只是一个人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林小子心想，这船上晃悠，也是睡不踏实，便回道：“好呀。不知刘兄想聊甚？”刘云问道：“我看陈兄应该是练武之人吧。”林小子问道：“刘兄，何以见得？”刘云说道：“陈兄睡觉气息绵长，气脉收敛，虽然我这粗人不懂得甚收敛气息法诀，但我师父懂。”林小子问道：“如你今日说的惨事，为何不请你师父出头，报仇雪恨？”
　　“唉”刘云一声叹息，沉默一会说道：“我师父去了，被他们打残了。”林小子惊愕道：“这帮人是有多厉害。”刘云说道：“我师父死里逃生，回到家，说道：‘他们有涅槃境强者坐镇，为师奈何他们不得，被人围攻，差点回不来了。’我想来，他们当中定有好几个涅槃境强者。我师父本身也是涅槃境。”
　　刘云一直盯着林小子不放，是有原因的。当日是他下水去把林小子捞上来，衣服也是他给换的，怎个人都被烧得黑黢黢地，但衣服脱下之后，身子却是没有一点伤痕。他就断定，此人绝对是个修士高手。说不得也跟他师父一般，是个涅槃境强者，故而他有事没事都会提及盗匪，希望林小子能够帮他一帮，报仇雪恨。
　　林小子虽然自信，但没有实际跟涅槃境交过手，他也不知自己深浅，虽然自信斗个一两个涅槃境强者不是问题，若是四五个一起上，他也吃不消。林小子说道：“这帮匪徒也是挺厉害的。连涅槃境强者都能请动。”刘云哀怨地说道：“是呀。”林小子道：“刘兄，你放心，恶人终须恶人磨，他们迟早要遭报应的。”刘云再次叹息道：“但愿吧。”
　　林小子不知怎么劝人，也就想岔开话题，问道：“刘兄，你们老爷是做甚买卖的？”刘云说道：“老爷是做运输的。”林小子又问道：“那原来他好友又是作甚买卖？”刘云道：“也是运输。”刘云一骨碌爬将起来，说道，“你是说……”林小子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可没说甚，你可别瞎猜。”刘云站起身来，盯着林小子看，看得林小子渗得慌。林小子说道：“你别这样看我。在这当前，我是甚都不知。”刘云道：“那你帮我分析分析。”
　　林小子苦笑道：“刘兄，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刘云道：“但是你说方向是值得商榷的。陈兄，你就帮帮兄弟我。”林小子道：“这事我不好掺和。”林小子想帮，但不想被人当枪使。萍水之交淡如水，到了三河城下得船，谁知你是谁？在林小子眼里，值得帮就帮还要在能力范围之内，超出能力范围，那就不是帮而是添乱。
　　次晨，风和日丽，朝阳初升，林小子来到甲板上，闭目养神，也是做功课。林小子想道：“好久没有见到朝阳升起了。今儿个得好好瞧瞧。”上官婉容见到林小子在甲板上，也是下得楼来，说道：“陈公子，你每天都是如此的么？”林小子不解，一脸疑惑地问道：“上官姑娘，每天什么？”
　　上官婉容一阵娇笑，说道：“奴家还以为陈公子是在修行。”林小子才恍然道：“只是喜欢朝阳，故而起得早些。”上官婉容“哦哦”两声，也就没了下文。
　　这时，船家过来，躬身行一礼，说道：“小姐，可以开船了么？”上官婉容一脸慎重地问道：“下船之人，都回来了么？”船家行之一礼，说道：“回了。”上官婉容说道：“那就好，开吧。”船家叫上水手，大喝一声“开船咯”。只听得船身咯吱咯吱的声响，然后慢慢驶入江中心，朝着三河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