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十面埋伏（下）

　　战智湛低头向“黑鸢”怀中的“黄鼬”看去，只见“黄鼬”怒目圆睁，似乎仍在担心战友的安危。战智湛急忙伸出食中二指按在“黄鼬”的颈动脉上，这才确信“黄鼬”已经牺牲。战智湛悲痛欲绝，一把将“黄鼬”从“黑鸢”怀中抢了过来，他这才发现“黄鼬”的后背插满了手榴弹的弹片，他身背的步话机被数枚弹片击中。战智湛心中悲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不由得号啕痛哭起来。战智湛盘腿坐在地上，把“黄鼬”放在双腿上，摘下不能再用的步话机扔到一边，边嚎哭着去拔“黄鼬”遗体上的弹片，边“嘀嘀咕咕”的痛说道：“福周！‘黄鼬’！齐教官！俺的好兄弟呀！你疼不？俺可心疼死了！”
　　“黄鼬”齐福周烈士原名周福麒，系总部周副部长的幼子，牺牲时年方二十四岁。他的哥哥周福麟系某军政治部正营职干事，他的姐姐周福菁是总政歌舞团舞蹈演员。周福麒烈士化名从军，瞒过了“飞虎军”和南疆前线东部“前指”包括军首长在内的所有人。直到在烈士陵园的追悼会上，周福麒烈士的真实身份才被公开。周福麒烈士是个很有前途的青年，经过实战的锤炼，将来定可担当大任。可惜，周福麒烈士为了营救战友，英年早逝，呜呼惜哉！
　　听到战智湛鬼哭狼嚎般的恸哭，“蛇雕”、“鹰雕”和“大灰狼”纷纷聚了过来，眼见“黄鼬”为了保护“黑鸢”牺牲，这些铁骨铮铮，见惯了人间生离死别的汉子们无不悲不自胜，潸然泪下。尤其是“黑鸢”，虽然和“黄鼬”来自不同部队，相识的时间也不长，可偏偏就像前生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涕泗滂沱。
　　忽然，“鹰雕”所带的步话机提示信号响了，“蛇雕”急忙接了过来，美国佬摩托罗拉生产的军刀0.5W单兵对讲机中传来“东北虎”震耳欲聋的声音。“东北虎”显得十分焦躁，用暗语大吼道：“是‘蛇雕’吗？‘骆驼’这个王八犊子咋的了？为啥联系不上？”
　　“蛇雕”听完“东北虎”的询问之后，看了一眼哭得几欲晕厥的战智湛，用暗语汇报道：“报告代理部队长！‘骆驼’无恙，是‘黄鼬’齐福周同志牺牲了，报话机损坏！”
　　“哦……”“东北虎”似乎稍稍放了点心，命令道，“情况危急，立刻撤到会合地点！”
　　“明白！立刻执行！”接受完“东北虎”的命令，“蛇雕”把美国佬摩托罗拉生产的军刀0.5W单兵对讲机交给“鹰雕”，说道：“马上联系‘猫头鹰’，传达‘东北虎’的命令，立刻撤到会合地点！”
　　“蛇雕”来到战智湛身边，单膝跪地，擦了一把战智湛脸颊上的泪水，含泪说道：“分队长，‘东北虎’说情况危急，命令咱们立刻撤到会合的地点！‘黄鼬’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咱们……咱们还是先执行‘东北虎’的命令吧！”
　　战智湛收住眼泪，默默的点了点头。“蛇雕”抬起头，命令道：“‘鹰雕’，你和‘黑鸢’架着分队长，我背着‘黄鼬’，咱们撤！”
　　“蛇雕”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战智湛怀中的“黄鼬”。不料，“黑鸢”跳了起来拦住了他，瞪着眼睛大叫道：“不，你放开！‘黄鼬’是我的哥们儿，谁也别和我争！”
　　“蛇雕”有些尴尬，瞪了瞪眼睛，看了一眼战智湛，战智湛仰头看了一眼“黑鸢”肩头的绷带，说道：“没人和你争！不过……‘黑鸢’，你不是也受伤了嘛！还是……”
　　“我没事儿，就是肩膀让弹片亲了一口，‘鹰雕’用手把弹片抠出来，给我包扎好了！”“黑鸢”说着，伸手从战智湛怀中拉起“黄鼬”的遗体背到背上。
　　战智湛的第四分队和“御猫”的第二分队、“黑狐狸”的第三分队，以及“金眼雕”的第五分队几乎同时撤到了“东北虎”所在位置的会合地点。刚一见“黑狐狸”，战智湛不由得一愣，只见他身上绑满了60mm迫击炮炮弹，还背着一个63式迫击炮的炮身。战智湛知道这位教自己打炮的师傅操炮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利剑部队”此刻身处险境，“黑狐狸”背着迫击炮的炮身和炮弹，当然是为了必要时弥补一千米以内的火力空缺。
　　浑身泥土，坐在草丛中拼命吸烟的“东北虎”一见到战智湛，就亟不可待地问道：“我说‘骆驼’，这是咋整的？‘黄鼬’牺牲了？”
　　“东北虎”双腮的咬肌高高凸起，不停地来回滚动着，战智湛知道他正在咬牙切齿，他也可能正在忧心怎样才能把侦察兵们安全地带回国内。战智湛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他想起了杨振华、金炳昶合说的相声，名字记不起来了。其中的一句台词形容饰演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的演员浩亮：“不胖又不瘦，一边儿一块儿旮瘩肉。嘿嘿……这萧震飞是挺像‘李玉和’的！”
　　战智湛虎目含泪，默默地点了点头。“东北虎”叹了口气，对几个分队长说道：“你们几个，找到四个医生了吗？还有没有伤亡？”
　　“金眼雕”阴沉着脸向“东北虎”汇报道：“报告代理分队长！我找到了两个男医生，可惜他们都已经牺牲了！越南猴子这帮灭绝人性的龟儿子，他……他们是一刀一刀碎剐了两位男医生。我把烈士就地掩埋了！另外，我们分队的‘洱海鱼鹰’段世苍被越南猴子的一发82迫炮弹直接命中。他妈的！被炸得……炸得尸骨无存……”
　　“东北虎”听到这里，浑身一震，目光呆呆的望着远方。半晌这才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还有谁牺牲了？”
　　“金眼雕”低垂着头，沉痛地说道：“还有……还有我们分队的‘花雕’连天路。被……被这帮驴日的越南猴子的高射机枪击中，几乎……几乎被打成了两截儿……”
　　“金眼雕”说到这里，一摆手，“大斑鹫”走了过来就想把背上烈士“花雕”的遗体解下来。“东北虎”的泪水流了下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解了，咱们得把烈士的遗体带回去！还有牺牲的战友吗？有没有重伤的？”
　　见几个分队长沉默不语，“东北虎”接着问道：“那两个女医生呢……”
　　“代理分队长，俺们找到了两个女军医，何茹君已经牺牲。林洁……”战智湛边说边和“大灰狼”解下身后的何茹君和林洁。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发现林洁已经停止了呼吸。
　　“奶奶的！指定是越南猴子才刚扔手榴弹那前儿，脆弱的林洁再也支撑不住了。”战智湛恨的直跺脚，眼泪差一点又流出来。
　　“东北虎”叹了口气，十分自责地说道：“唉……我刚接手‘利剑部队’，一场仗没打完，竟然牺牲了三位战友。我……我真他妈的无能呀！”
　　“老鹞子”一听“东北虎”的话吓了一跳，按在“东北虎”肩头的手用了用力，低声说道：“代理分队长，注意军心！”
　　“东北虎”也自知失言，只好沉默不语。“老鹞子”急忙转移话题，说道：“同志们，接到‘前指’紧急命令，命令咱们取消行动，不许恋战，立即撤回！请几个分队长同志围过来，由我来安排一下下一步的突围作战任务！”
　　“报告代理分队长！‘前指’紧急命令！”身背“小八一”电台的安友春打断了“老鹞子”部署下一步的作战任务。
　　“东北虎”接过来话筒和耳机，脸色凝重的听了片刻之后，用暗语说道：“请贺副司令放心，我向‘前指’党委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一定把同志们安全的带回去！”
　　“东北虎”说完，把话筒和耳机又交给了战智湛。战智湛愣了愣，急忙接了过来，说道：“报告贺副司令……”
　　不料，耳机中却传来总部南宁工作站姜站长的声音：“是我！”
　　战智湛一阵紧张，知道一定有十分紧急的特殊任务，急忙用姜站长和他约定的暗语说道：“报告姜站长，俺就是战智湛，请讲！”
　　姜站长也用暗语说道：“现已查明，四位军医被绑架是越南猴子陆军总司令部的阴谋！越南猴子陆军总司令部搞了一个什么‘以逸待劳’计划，在你们的目标周围又搞了一个什么‘十面埋伏’。‘前指’党委决定，你们无论是否已经救出四位军医，这次行动结束，立刻撤回！”
　　就像是告诉侦察兵们局势的严重，在激烈的枪炮声中，一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啸声飞来。
　　“卧倒！”安参谋惊叫一声，把战智湛扑倒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在距侦察兵们五六十米处爆炸。残枝、碎草、泥土立刻铺天盖地的砸了侦察兵们一身。
　　战智湛伸手推开安参谋，抖了抖身上的杂草泥土，关心地问道：“咋样？”
　　安参谋也抖掉了身上的杂草泥土，吐了两口嘴中的泥土，摇头说道：“没关系！”
　　“东北虎”也爬了起来，说道：“各分队有没有伤亡？”
　　得知各分队没有人负伤后，“东北虎”的嘴里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道：“真他妈的，今儿个这仗打得真他妈啦个吧子的别扭！”
　　“喂！小战，出什么事了？”耳机中姜站长的声音有点急，直接用明语喊道。
　　战智湛抓起话筒，十分冷静的用暗语说道：“没啥事儿！姜站长请讲！”
　　姜站长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用暗语说道：“越南猴子的潜伏间谍一案已经破获，‘金莲花’就是‘前指’政治部副主任曹廷晖，‘木棉花’是那个县城中学的教师侯佳旸。侯佳旸是越南猴子利用驱赶华侨的机会派遣的间谍，就是她把曹廷晖拉下了水。”
　　“啊？”战智湛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十分震惊。
　　姜站长接着用暗语说道：“小战，你是不是没有想到呀？记住！隐蔽战线的斗争是十分残酷的。只有没想到，没有不可能！‘木棉花’侯佳旸现在已经落网，并坦白交待。可是，叛徒‘金莲花’曹廷晖却潜逃了，现在正在搜捕。”
　　姜站长并没有向战智湛透露是怎么侦破此案的。此案的侦破，和越军陆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荣志勇少将的狂妄与卑鄙是分不开的。当越军“影子部队”的部队长冯氏德英提出“以逸待劳”计划之后，荣志勇少将对越军陆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黎英贤中将大赞冯氏德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荣志勇少将在关押四个军医的特工连基地布置好十面埋伏阵之后，受“三姓家奴”朴英植的“釜底抽薪”计划启发，为了多一分聚歼“利剑部队”的把握，又找陆军总司令阮友林上将，请他协调情报总局局长武德胜上将，让刚促成“利剑部队”出击的钉子“金莲花”再接再厉，提供诱捕“大妖山魈”未婚妻梅笑然的机会，并由“影子部队”已经渗透到中国境内的那个排实施抓捕，押解回国。荣志勇少将盘算：只要把梅笑然押到阵前，起码能扰乱“利剑部队”的军心，“十面埋伏”聚歼“利剑部队”就更有把握，“以逸待劳”计划更是锦上添花，完美收官。
　　荣志勇少将的盘算不可谓不毒辣。可惜，棋差一招。当越军“影子部队”那个排伏击梅笑然所乘的解放牌卡车时，与“前指”警卫连派出来保护梅笑然的一个班的战士发生了短暂、激烈的战斗。一个班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平时柔弱的梅笑然最后关头毅然拉响了“光荣弹”，和扑上来准备活捉她的两个越军同归于尽。
　　在执行“瓮中捉鳖”计划之前，姜站长已经开始怀疑曹廷晖就是“金莲花”，“利剑部队”出击营救四位军医和梅笑然的牺牲让“金莲花”曹廷晖彻底暴露出叛徒的嘴脸。“木棉花”侯佳旸也因为频繁活动露出破绽，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侯佳莮发现。侯佳莮冒着生命危险向“前指”报告了她姐姐的间谍行为，“木棉花”侯佳旸这才在县城中学落网。
　　姜站长和贺智民商量完之后，统一了意见。那就是战智湛正在敌后苦战，梅笑然牺牲的消息不易告诉他，避免战智湛因未婚妻的牺牲而冲动，还是等他回国之后再说吧。
　　姜站长向战智湛通报了越军的潜伏间谍已经落网之后，接着用暗语说道：“为了保住‘利剑部队’这支部队，‘前指’已经命令‘东北虎’撤回。你和你的第四分队要执行总部下达的另一项特殊任务，贺副司令已经告诉‘东北虎’你另有任务，不随他撤回。你的任务是，总部潜伏在越南猴子情报总局内部的情工‘壁虎’同志已经暴露，现在已经撤退到你们附近的明青山上，正在等待和你们会合。总部命令你不惜任何代价，把‘壁虎’同志接回国内，使用第四套暗语，第三套撤退方案。任务清楚了吗？”
　　“又是‘不惜任何代价’！”战智湛浑身一震，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战智湛领受完任务之后，和其他三个分队长围到了“老鹞子”身边。“老鹞子”见人齐了，就用双手在军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同志们，我们必须加快突击速度，只要打垮我们面前的这股越南猴子，绕过面前这座明青山，冲过山脚下的公路，就能够进入这片原始森林，摆脱越南猴子的追击。同志们，咱们都是党员，目前是党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候！现在我命令，‘骆驼’的第四分队为突击队，‘御猫’的第二分队和‘金眼雕’的第五分队随后火力支持，我和代理分队长带第一分队和‘黑狐狸’的第三分队给你们断后。击溃当面之敌后，‘骆驼’的第四分队另有任务，‘金眼雕’的第五分队担任前卫。同志们，有信心吗？”
　　“有！坚决完成任务！”几个分队长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吼道。
　　“你过来‘骆驼’！”待战智湛站了起来之后，“东北虎”说道，“你把烈士的遗体都交给‘黑狐狸’的第三分队，由他们带回去！你……你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是！”战智湛庄重地向“东北虎”敬了一个礼。
　　“东北虎”一把将战智湛抱到怀里，低声说道：“我一进入咱们远程炮火的射程之内，立刻开辟第二战场，来支持你！‘骆驼’，兄弟你多保重！”
　　“同志们！狭路相逢勇者胜，立刻行动！”没等战智湛也说声“保重”，“东北虎”立刻推开他，双目中精光烁烁，低沉而果断地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