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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作品名称:魂魄      作者:唐彦岭      发布时间:2022-12-06 14:24:48      字数:6163

  “说谁,谁到!”晓歌手指左前方,“还有一位嘞!”
  四姐妹顺着晓歌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亚男!”兴奋之余不免惊讶,黑不溜秋的浩兵陪伴她走来。浩兵虽然带着一副宽边墨镜,但仍遮盖不着两他鬓角的伤疤,摘掉眼镜,乍一看,不免令人恶心。李杨不是她的夫君吗?
  “对啊!”四姐妹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但冲淡不了心中的疑惑,莫非亚男与李杨拜拜了?想当时他俩可是恩爱一对,爱得死去活来,活生生的一对掰不开的烂姜。再瞧瞧眼前的两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步调一致。前沿阵地上两人可是龌龊不断,你憎我恨,磨刀霍霍。唉,世道变,人也变,物是而非,万般皆有可能,不可思议!
  人已到中年,不再年轻气盛感情冲动,更多的是深虑思考,也许个中原因自己还在鼓里。毕竟老战友们退役后各奔东西,难以屈膝长谈,相见不易,何必不快乐。四姐妹快步迎上去,亚男张开双臂,五姐妹拥抱在一起,空中再次向银铃般地欢歌笑语。七彩音符飘荡在崇山峻岭之中,飘荡在山谷流水之上,飘荡进战斗岁月的战壕猫耳洞里……五朵金花相聚在战争洗礼过的热土上。
  “李扬哪?”一向素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称的鲁晋瞅准浩兵与王英说笑的空儿,急切地问。
  亚男没有回话,这是默默地注视着鲁晋好奇的目光。看得出她那双明亮的眼帘里噙着泪水的光芒,微笑的后面隐藏着楸心的痛苦,难以言状的痛楚。场面刹时一片寂静。人人都有隐私权,何必强人所难,不是有理解万岁吗?鬼机灵鲍慧拍拍鲁晋,随后嫣然一笑:“姐妹们,还记得《战友之歌》吗?”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金嗓子晓歌张开了喉咙,吊起来姐妹们的胃口,四张嘴同时打开了嗓门,融入晓歌的歌调:“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目标一致,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浩兵、王英携手并肩走进歌的行列,七人七双手握在一起,俨然一个小集体。歌声盎然嘹亮,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相聚的欢歌笑语并没有彻底淹没亚男心中的恻隐之痛,十几年来被人奚落过多少次,放着好日子不过,整日里瞎做作!亲人也好,亲朋好友也罢,何人能解她的心?放着好日子不过,尽往悬崖里跳。奶奶临终时还在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傻闺女一根筋,啥时才算头?
  她不止一次地拷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瞎作作?
  她的确与李扬离婚了,离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一度闹到法庭上。
  离婚是她提出的,是在李扬出任团政治处主任官运正旺时提出的,而她那还是原地踏步走。
  “离婚,你总得给个理由吧?”李扬莫名其妙,以为她开玩笑,起初没在意。不曾想两个月后亚男搬了出去,他这才着了急,跑到师医院护士部,寒冬腊月额头上尽是汗珠,满嘴里喷着热气,急不可待地接连问道。
  “理由,什么理由?”亚男张了几次嘴又咽了回去,这个理由她难以启齿。那又有什么理由呢?她不能不承认两个人过得好好的,家务事都是她一手遮天,李杨从来都是甩手客。叫她说理由,她也不知道。但他的追问,又迫使她不得不说。她鼓了鼓嘴,勉强又显得强词夺理,“俺不想跟你过了,还不行吗?”
  “都啥年代了,不要忘了,我们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每当她刚要吐口自责,丈夫李扬手一抬捂着她的嘴,半开玩笑地挡了回来,“就我们俩不是挺好的吗?”
  斗转星移,年复一年,弹只一挥间,她与丈夫结婚十年了。她突然发现丈夫鬓角已生华发,照照镜子,眼角纹已爬满了眼角,她突然感觉有块石头压在心头。丈夫是李家的独苗,婆婆哀求的眼光出现在眼前,李家不能绝后,尤其是不能绝在自己身上。
  她曾莫名其妙,自己结婚不久就曾怀孕在身,咋就半道上怀不上孩子那?常常拍着自己的身子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昧心自问,这问题出在哪里?她想不通,她跑遍了她所能打听到的医院,她走访了她所了解到的坊间中医,花费完了积储,不争气的肚子依旧是扁扁的、平平的,毫无起色。名医们给予的答复如出一辙: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她曾指着一名坊间老中医的鼻子,犹如一头狮子怒吼:“你放屁,不育症?我怀过孩子!”说他是庸医。
  指责面前,老中医依旧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坐在八仙桌子旁慢条斯理,自言自语:“我说小同志,有理不在声大,无理寸步难行,气大伤身。你这病是自己葬送的,并非天生所得,去吧,去吧!”
  她一连睡了三天,睡得头昏眼胀,天旋地转,浑身上下酷似怕了一层皮似的难受,似曾做了一桩见不得人的天大丑事一般羞于见人。她把门反锁,将自己关了三天禁闭。幸而丈夫伶牙俐齿,说了半天,磨破了嘴皮子,才哄她开开了门。
  “这不是离婚的理由,我坚决不离婚。”丈夫李扬态度坚决。“敬爱的周总理不也是一辈子没孩子吗?他和邓大姐不是照样过一辈子。”
  “俺与你年轻着那,一辈子早着呐。”亚男肚子里早就积满了“货”,“你受得了一时你受得了一世吗?回到老家,一顶‘甘绝户’帽子往你头上一卡,你受得了吗?”
  丈夫李扬哈哈大笑:“老黄历念不得了,想要孩子,领养个不就得了。什么绝户不绝户的,我才不管那类,快快乐乐一辈子,比啥都强!”
  “你不嫌难堪,俺还嫌丢人呐。”亚男看来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结婚生子,自古以来的道理,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道理。俺不能跟着你背骂名。这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唉”李扬耸耸肩膀,一声叹气,一头犟驴。他想起了组织,平时亚男最听最值得话,自己的婚姻就是组织一锤定音,看来也只有组织能挽救自己的婚姻。
  医院政委亲自出面。亚男十分尊重政委,在她眼里政委既是首长又是慈祥的长者,当然了还是她与李扬的证婚人,她特地托人买了一提家乡纯粮酒提了过去。她打了个报告,推门进去,着实感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一向笑容可掬的老首长坐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写满了严肃,凝视了她好半天,看得自己有些发毛,差点忘了放下提来的两瓶酒。
  办公室里就她与政委两个人,直到自己两腿站得发麻,政委才发了话:“亚男同志,不要忘了自己是名革命战士,并且是名经过战火洗礼的革命战士,还记得战场上我们叫响的口号吗?”
  “报告政委,亚男时刻牢记在心头,听党指挥,卫国戍边!”亚男双脚并齐,五指并拢,右手抬起,“啪”的一个敬礼姿势。
  “好样的,雄赳赳,气昂昂,报到时的丫头姿势一点没变。”政委满脸皱纹笑开了花,径直呼其丫头来,“还有那,丫头?”
  “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政委向前探探上身,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后,伸出右手对着亚男摆摆手,微笑着示意她坐在身旁的沙发上,“听说小两口闹矛盾,俺这当政委的掺和一下。俗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有啥大不了的事,你把人家小李挡在门外,这可有损咱医院的光荣传统。”
  “俺合不上来……”亚男本想如实汇报,但一想到因为不孕又怕政委笑话自己思想落后,就随意编造了一条大众化的托词。
  “时髦的词,俺不懂。”政委没等她说完突发一个晴转阴,“这不是两个小孩过家家,既然结婚了,就是一对革命夫妻,夫妻之间对待对方要像春天一般温暖,哪有冷冰冰的。写份保证书交到政治处。”
  自己何尝不爱李扬,可自己更不想生活在愧疚的痛苦之中,背负断子绝孙的骂名,一旦自己心慈手软,那将前功尽弃。咬断牙咽到肚里自己忍着,她认了,她不能容忍的是李扬跟着自己被人指点,不孝子孙。从军不允许,俺走还不行!
  亚男转业回家的第二年秋天,适逢军队缩编大裁员,李扬转业到县委组织部。两人虽没办理离婚手续,但也是劳燕分飞各居东西,互不往来。李扬给人一种隔着碑其烤火一面子热的印象,老是一副热面孔硬往冷屁股上贴。不少亲朋好友替他鸣不平,她亚男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低三下四,不就是在县医院当个护士长?你堂堂组织部副部长,还愁找不到媳妇,明个上午离了,下午给你领上门。李杨摆摆手:“好意俺领了,媳妇还是原配的好。”
  亚男心急如火烤,李扬立马四十岁,再不与他快刀斩乱麻,转眼一晃错过了生育孩子的最佳时机。自从自己起了不再连累他的心,自己没少出昏招,自己的人品跟着损不少。老家人都说自己瞎做作,身边的亲友没少戳了脊梁骨——人家李扬哪点配不上你,吹着处着扑土找裂纹,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嘴长在人家身上,自己自然管不住,她抖抖膀子,心里没病死不了人,只要自己活得舒坦,他人糟蹋几句又何妨?亚男伸伸懒腰,俺制不服你不姓亚。
  转眼间中秋节到了,花好月圆的傍晚,李扬哼着小曲走在通往县医院的人行道上。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时不时地打个旋转,跳个舞步,引起路边行人的指笑,老小孩一个。亚男主动给自己打的电话,三年来第一次,看来破镜就要重圆咾!
  县医院到了,他欣喜若狂,亚男站在医院门口花枝招展,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微笑。他的双眼开始迷离,夫妻十年,他从未感到自己的妻子今晚是如此的楚楚动人,如此的善解人意,她成了他眼中的西施。
  她变了人似的,变得使他感到生疏吃惊,妻子的热烈温柔使他不知所措。亚男款款而来,搂着他的脖子,送给他一个吻,一个使他羞涩的热吻。他面红耳赤,笑声催促她快走。她旁若无人,挽着他的胳膊放声大笑。
  进大门右拐百余米就是医院分配给自家的小院,李扬记得清楚,分到手三年的小院,同一色的绿色铁门,不大也不小,中间有个15公分见方的小洞,李扬一脸的陌生,脑海里已没有了印象,他只记得不是第三家就是第四家,到底第几家他已模糊。即使加上这一次,自己踏进去也不过六次,三次吃了闭门羹,两次被逐出家门。
  原来是第六家,两人相视一笑,亚男放开手,推开欢快的小铁门,自顾自地走进去。李扬索然无味,痒痒地跟进后头。倒是闻到满院子里的喷香,诱惑勾起他的食欲,吞咽三尺,肚子里咕咕喽喽响个不停。
  李扬以为走错了门。亚男虽为女性,从未知晓她喜欢花草,她是位性格倔强的假小子,喜欢种菜养鸡殖鸭,按照她的说法经济实惠。花草中看不中用,徒有虚表。阵地上,俩人还为一株木棉树争执过小半天,以自己服软为结局。可如今映入他眼帘的是花的海洋。不到三分地小院被一米宽的水泥步道一分为二,左侧是野牡丹、鹤顶红、月季花,右边是木兰花、老山兰、野百合,他油然而感,环境改造人。他伸出双手,“呼”的一声,使亚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啪”的一声,亲到亚男额头上。他眨巴着嘴,余味犹存,一股野性冲向自己,锋利的拳头夹杂着狼性直捣自己的下巴,亚男笑脸变肿脸:“老实点,别给脸不要脸。”他护拉着嘴巴,直勾勾地瞪着亚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田美丽,你看谁来啦。”亚男的脸真可谓大海的天,转眼间,面向屋里发出柔软的甜美,脸儿恢复了一朵花。
  李扬还未回过神来,软揉揉甜滋滋的声音飘进心田:“这不是表姐夫吗,还记得小妹吧?快进屋,快进屋!”
  “表妹?”李扬紧皱眉头搜寻个边,记忆的海洋里没有这个词汇。他更记不清何时何地见过这么个表妹。
  “吃了人家的苹果,用了人家的手绢,就把人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亚男有些抱打不平,“1985年中秋节,你吃的谁的?用的谁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个忘恩负义汉。”
  “看我这记性。的确有过。”亚男的提醒使李扬恍然大悟,十年前的今天,也是花好月圆的日子,他和亚男相聚在遥远的西南前线,木棉树下,兰花簇拥。亚男解开绣花手绢呈现他面前的是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亚男对他说是她表妹寄来的,表妹家的苹果园第一年结果,她还说表妹信中写道咬一口甜在心里。见见面分一半,亚男不肯,她说表妹嘱咐她两个苹果不能分,送给前方最可爱的人。莫非是她,一个当时刚上初中的小女孩。想起来了,当时亚男交付给我一张相片,相片上有个扎着两条扫帚把把的小女孩踩着凳子摘苹果。相片在一次潜伏侦察活动中丢失了,亚男还给李扬闹了两次嘞,现在想来,有些脸红。
  “你还别说,两人除了年龄差出个五六岁,还真说不出差别来。”李扬满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或许是今天两人刻意打扮,两人站在他跟前犹如一个模子所刻,那体型,那肤色,那高矮胖瘦,那五官、站姿,那衣着打扮,如出一撤。如果走在大街上,陌生人是绝对分辨出你我来。
  进到屋内,李扬才毫不含糊地确认的确是自己的家,自己与亚男的结婚照就挂在正墙上。那张镶在金色花边相框内的结婚照至今已过十个年头,仍旧一如既往地笑嘻嘻地注视着前方。那是部队驻地浩诚县国营春风照相馆魏师傅亲自拍的,李扬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是托团政治处吴主任找的,魏师技术精湛,轻易不显山漏水,照片上两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恩爱有加。
  本是主人的李扬,反倒显得缩手缩脚,不知所措,反主为客,被亚男按在主宾席上,成为名正言顺的座上宾。猪肉炖豆腐、麻辣香醋鱼、铁板红公鸡、爆炒土豆丝、海米炒油菜,香椿包鸡蛋,外加疙瘩汤一盆,六菜一汤,媳妇亚男招待亲朋的拿手菜,李扬喜出望外,身临其家,竟拿起筷子品尝自如。
  “馋猫一只,以后有你吃的,也不怕美丽笑话!”亚男夺过筷子,“表妹来了,难得一聚,咱们一块喝一杯!”
  “对,哥,姐,共同喝一杯!”
  李扬知道的本事,辣酒不过三两,从没使过眼前的高脚杯,好家伙,满满一杯,足有三两。他本想推辞换小杯,左右摇头,乖乖,三支高脚杯一般大。他只好硬着头皮端酒杯,原本想给两个女人来个下马威,不曾想亚男女子倒比男人强:“感情深一口闷!”
  “对,感情深一口闷!”表妹田美丽举起杯子,不甘示弱。
  身边的两个女人脖子一仰头一抬,酒杯底朝天。李扬倒吸一口气,我的个天!他知道亚男的脾气,一向说一不二,可自己确实难以下咽,说不准一杯酒下肚,不知又要闹出多少笑话;可不喝,两个女人面前丢人现眼不说,主要的是他与亚男的婚姻就要彻底拜拜。他手中的酒杯定格在半空中打颤。
  “姐,你别难为哥了,俺给哥抬半杯。”田美丽举着酒杯的手伸到李扬跟前,“哥,倒给俺半杯!”
  亚男微微一笑,酒还没喝就心疼起来了。
  田美丽的脸顿时红晕泛滥,低头不语。亚男的话表面上是说给田美丽听得的,李扬反倒觉着是说给自己听的,看来亚男还是在乎自己的。不就是喝个天昏地转吗?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嗖”地站起,两眼一闭,酒杯倒扣在桌子上。
  李扬有些眩晕,菜盘子的麻辣鲜醋鱼活蹦乱跳,铁板红公鸡竟昂首挺胸对着他引颈高歌,亚男、田美丽两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搞得他晕头转向。他记得清清楚楚,左边是亚男,右边是田美丽,左边是亚男,右边是田美丽。他摸摸上衣袋,硬硬的还在,右手掏出一条项链,左手摸出一枚戒指,放在桌子上:“亚男,今天是咱俩的结婚纪念日,老公给你戴上。”
  他有些语无伦次,引来悦耳动听的笑声,似黄莺在婉转歌唱。他挖挖耳蜗想分辨出那是妻子亚男的笑声,一切都是枉然,他怕自己烂醉如泥,趁着清醒的空儿,伸手揽着了左边的亚男,抽出右边的手,呼唤着亚男的名字,将戒指、项链佩戴在女人身上。他感觉到亚男从未有过的乖顺听话,小鸟依人般地躺在他怀中。他不由自主地亲吻了她的额头,两个女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他终于成为两个女人的俘虏,醉得迷迷糊糊,难以站立。谢天谢地,亚男留他过了夜。李扬像是在梦中,自己搂抱着着亚男,他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贪婪,久旱遇春雨般地耕耘起来,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亚男才轻轻将他推下……
  他听到挂钟的铃声,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一位身穿睡衣袅娜多姿的女子站在床前。他“亚男”二字还没出口,女子扭过羞红的脸,他腾地跳起来,啥时变成了田美丽?亚男,亚男,我的亚男!
  田美丽没有言语,默默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颤颤地给他:“你可不要错怪了亚男姐的一片良苦用心……”
  他看了半截,人已哭成了泪人儿,他依稀记得亚男不止一次地提及过田美丽离异的事,顿足捶胸,恨自己没有彻底了解自己的妻子。
  三日后,李扬接到了法院送达的开庭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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