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涉

　　快到中午的时候，柱子的手术才做完。柱子娘就扑到病床前，哭诉他爹已经去世的消息。柱子双手抓住头发，痛不欲生。张合着嘴巴，眼泪顺着窄长的脸颊滑落下来。嘶声裂肺地哭喊：“爹，你走了，俺们可咋活呀？谁来为俺张罗婚事？谁来操心家事？呜呜……”“孩子，以后这些事都要落到你的肩上，你可要挑起这副重担啊。”柱子娘抱着柱子打着石膏的腿，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边哭边说给战在一旁的杏子娘俩听。“他爹啊，你一句话也没留下，只顾着帮忙，这不是好心没好报，人家的房子盖好，就会忘了你的好啊……”
　　杏子娘上前掺起柱子娘说：“嫂子，你听着，俺对着，睁眼看着的的老天爷发誓，以后你家的事就是俺家的事，你家的难处就是俺家的难处，俺会豁上老命，先给柱子张罗找媳妇结婚，需要钱俺出钱，需要力俺出力。”柱子娘紧紧握住杏子娘的手：“你说话算话？”“算。”杏子娘斩钉截铁说，“别看咱都是娘们，说话办事比爷们还爷们，谁要是说话不算话，天打雷劈遭报应。”“行了，行了，别发毒誓，俺信。”俩人达成了联盟，紧紧拥抱在一起。
　　当柱子娘得知儿子需要住院治疗两个月后，就绝望地说：“看来你是不能为你爹送葬了，你爹也算是白养你了……”“不，娘，俺就是跪着爬着，也要为爹送葬，这是作为儿子最后的孝心……”“算了吧。”护士走进来说，“你别做梦了，你即跪不下更爬不了，石膏牢牢固定住腿，你一动都不能动，为爹送葬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几句话破灭了柱子所有的想法。他呜咽着，看着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的娘，泪如泉涌。
　　杏子娘在一旁说：“既然这样还是活人重要，送葬怎样做都行，还有闺女不是？”柱子娘思索良久说：“柱子，你好好在医院养着，家里的事你就甭管了。娘先回去安排你爹后事，安排好后再来照顾你。”“那临时谁来照顾俺？”“杏子。”杏子娘快人快语说，“临时让杏子留下来照顾你，你愿意吗？”柱子没回答。杏子在一旁噘起嘴：“娘，俺不……”“俺来照顾柱子。”李文哲在一旁插嘴说，“男女有别，况且还是未婚男女，多有不便。柱子身高体重，杏子一个柔弱女孩子给他翻不动身。柱子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杏子照料实在不便。”杏子转忧为喜说：“那让五哥受累。”柱子生气的转过头。隋金凤看看娘，希望娘能够阻止李文哲留下来。柱子娘却找不出正当理由，想想李文哲说的对，只能点头答应说：“那你就受累吧，我们先回去处理家里的事。”
　　柱子突然抱头痛哭：“爹啊，你死的好冤啊，不能这样白白为别人帮忙死去……”他又睁大眼睛看向杏子娘说，“俺爹，不能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吧，你得给个说法。”杏子娘再一次无语了，支支吾吾：“这，柱子，你放心，俺还是那句话，以后你家的事就俺家的事。有过不去的坎，俺家也会拿命来帮忙。你信俺不？”“俺信，但俺就有一个心愿……”柱子实在说不出口，看向了娘。
　　柱子娘立刻明白了柱子的意思，但也知道此时若不把握住机会，就会永久地丧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可是他男人用命换来的机会。她虽然觉得这样不近人情，但是若太近人情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声泪俱下又理直气壮地说：“咱两家一直这样好的像一家人，是因为，俺一家子早就知道咱两家会变成一家人。俺早就把杏子当成了儿媳妇，就巴望着早些把杏子娶回家。如今这个愿望却要靠他爹的一条命来抵换。”柱子娘的话说完，在场的人全变成哑巴。在这种欠命的特殊情况下，没有谁敢提出抗议。就连向来任性的杏子，虽然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一声也不敢吭。
　　“都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柱子娘趁机打破僵硬的场面说：“明天咱两家找个人做媒，定下亲事，让他爹见证之后再发葬。呜呜……”“那咱们先回家。”杏子娘套上马车，众人坐上后，杏子娘威风不减当年，扬起马鞭，“驾，驾……”吆喝着奔跑。
　　杏子爹接到电报之后，火速赶回家。当看到昔日说一不二的村长，直挺挺地躺在自家院子之后，也是吓懵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居住的房屋已经倒塌。乱七八糟的盖房材料。电报上只有三字“盖房急”，他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还以为老婆终于有自己办不了的事情，要他出面了。他还想得意洋洋的嘲讽老婆一下说：“你不是挺能的，还用电报催？”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见那娘三。他急切地喊着：“杏子，桃子……”
　　杏子娘拉着众人也正好赶到了家，杏子一眼看到正在转来转去的父亲，像身陷深海突然见到救星一样，大声呼喊着：“爹，爹呀，你可回家了。”奔到父亲跟前，扶住爹的肩头“呜呜”大哭起来。“到底发生啥事了？”杏子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女儿一哭更着急了，催促：“快说——要急死俺？”
　　柱子娘上前拉住杏子爹的手哭诉；“大兄弟，你可回家了。俺当家的为你家拆屋死了，柱子砸断了腿，还在医院，你说这事该咋办？”杏子爹差点惊晕，沉思一会儿说：“嫂子，你放心，该赔偿的俺家都赔偿。人死不能复生，你说个数吧，算是俺对死者，也是对自己良心的一个安慰吧！”
　　杏子娘觉得杏子爹说得实在好，这事就该赔人家钱。自己却傻傻的想不到，还差点儿让柱子娘牵着鼻子走，让杏子嫁给柱子。杏子娘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说话也有了底气说：“嫂子，你愿意要多少钱，俺都给……”“不，俺不要钱，俺还是那个条件，你们要反悔，柱子他爹就不入土，你们看着办。”柱子娘转身往家走。
　　杏子一家也来到马棚，杏子娘就把柱子娘的要求说了一遍。杏子爹不再作声，刚刚还很有主见的他，现在像陷入了一道方程难题。他抽着卷烟，吐着烟雾，久久不说话。“俺就是死，也不嫁个那个憨柱子。”杏子表明态度，义正言辞说，“俺已经定亲了，难道要俺嫁两个男人吗？”“先别吵。”杏子爹制止说，“这事要想个两全之策，一来对得起柱子一家人，二来不能有损大妮的幸福。”
　　“这事很难做到两全其美。”杏子娘摇头叹息。“这事最好找村里有威望的人出面协调，咱家可以多赔钱。”杏子爹的建议杏子娘也很赞成，就求助家族长前去说和。结果，柱子娘头撞南墙不回头，就认准杏子做儿媳妇的理。家族长又返回来劝杏子，觉得这样结成亲家，不但结不成仇，反而亲上加亲，也是可行的。
　　因为柱子爹的尸体在杏子家院子里，杏子家不尽快处理，房子不能盖，柱子娘带着闺女们天天守住柱子爹的尸体哭嚎，引来许多围观看热闹的人。杏子爹又找队长商量对策，他是杏子的媒人，更是左右为难。要杏子退婚，他无法阻止。要他去说服柱子的娘，他更办不到。只能听取杏子本人的意见。杏子这两天看到父母，整天为这事吵来吵去。“你盖房之前为啥不给俺写信，俺若回家肯定不会出现这种事，俺不会让他这样拆房子，这不是明摆着作死吗？”“都怨俺？你心里要是还有这个家，还能不叫不回家？出事了你就发牢骚，拿不出点正谱，还不如咱家那头肥猪。”“你都听听你说了些啥话？那你让猪给你打谱去，俺不管了……”杏子娘双手正在猪食盆里将煮熟的烂地瓜捏碎，再拌上菜种子，搅合成稀粥状。一听到杏子爹说不管的混话，气急攻心，端起那盆猪食就泼向杏子爹。
　　杏子爹从头到脚沐浴了一身猪食，浑身滴滴答答滑落着菜种子。杏子娘看到他那狼狈相，想笑又笑不出来。杏子爹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换衣服。杏子生气地说：“娘，你这不是赊本搭吆喝吗？惹爹生了气，糟蹋了一盆子猪食。若反过来，爹泼你一身，你会怎样？还不吃了他？”杏子娘一脸愧色：“都是被那窝囊事，给闹的……”杏子爹换好衣服后，斩钉截铁地说：“柱子娘的无理要求绝对不能应允，就是打官司告状她也不会赢。婚姻大事关系一辈子的幸福，不可意气用事。”
　　杏子却一反常态，同意跟王二喜退亲，就让桃子写了一封长信，把家里发生的情况如实相告。王二喜家也写信告诉二喜不要怪杏子，她的选择实出被迫。从今往后，他与杏子的婚事告吹，各自另选佳偶。杏子爹把杏子叫到跟前，三番五次问：“大妮，你是自愿的吗？你不要为难自己，作为这件事，他们属于强逼，是违法行为。如果你喜欢柱子，父母也不反对。”杏子低头不语。“如果现在你答应了人家，以后甚至一生都不许反悔。你好好考虑。”杏子点头说：“俺顾不了以后还是一生，俺只要现在你俩别吵架，咱家能顺利盖好房子，其它俺不管。”“做人要讲诚信，不管是婚姻大事还是家庭小事。答应了的就要做到，你懂吗？”杏子面对父亲的一再试探，毅然决然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