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动摇

　　文遐的挑唆多少还是起了作用，李世营对与八路合作有了一丝犹豫，文遐说的那些共产主义、陈独秀宣言，他没记到脑子里，那东西太遥远，谁能活过几千年？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万一日本人完蛋了，他该怎么办，最好能有人接纳他，还能保留他在三河口多年来的权势，这是最低限度。
　　以前，自己遇到吃不准的事，就喜欢找永功，现在，不愿意惊动他了，因为，他感觉两个人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那种亲密无间，而多了一些隔阂。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文桐和文遐两个人跳来跳去争吵不休，一会文桐占了上风，一会文遐占了上风。
　　开始，宏佐娘被文桐吓个半死，从心底就不喜欢文桐，因此更不喜欢八路。现在，听了文遐的话，觉得还是文遐说得有道理，将来万一共产党掌了权，自己能有好下场吗？现在，是因为文桐他们需要李家，才想着来拉拢，如果哪一天，用不着了，会不会一脚踹了？文遐就不一样了，咱李家和他家是一样的人家，再加上多年交情，可以说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他的一番劝说，让文遐自然在李世家心里占了上风，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对，文宽还在宏俊的营房里帮着训练队伍，自己也和文桐定了君子协定，出尔反尔总不好，文桐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第二天，李世营骑了马去宏俊团部，他想实地看一看，到底该投奔哪一方。宏俊正同凤民商量事情，见旅长来了，忙请进团部办公室喝茶。李世营摆摆手，示意不进去，而是问了一句：“怎么样？”
　　这简单的三个字，怎么理解都行，但是，宏俊听得明白，三叔问的是文宽、天祥在这边怎么样，忙说：“还行，人家那一套，真是不简单。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玩艺，就是咱们该做的没做，人家说一不二，认认真真真去做，结果就不一样了。”
　　“走，去看看。”
　　叔侄三人去了训练场，这边文宽正带着一队在练习术科之一的天桥，只见他跑了几步，沿着一根圆木上了天桥，两手展开，感觉是在水上一般，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又快又稳。下来后，对士兵们道：“咱们军人，除了军事，重要的就是术科，杠架、木马、浪桥、爬城……没有良好的训练，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那是不可能的，别人打枪，你也打枪，别人过河，你也过河，怕的是，别人过了河，你却掉到水里了。别人打枪，你的枪子却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兄弟们，不可儿戏，战场上，存亡一瞬间的事。”
　　士兵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再也没了以前懈怠、懒散的习气。
　　宏俊抬头看看三叔，观察他有什么反应，李世营面无表情。
　　训练告一段落，文宽讲解训练要求和奖惩措施，士兵们都静静地听着，文宽说：“我也没有多少钱奖励给大家，田军需能提供的只有一些小玩艺，比如毛巾、肥皂、袜子之类，我想我们图的不是这点小小的奖品，而是一个军人的荣誉，一个军人的血性。从今天起，我向大家承诺，一个班，谁的训练最优秀，谁就当班长，一个排，谁的队伍成绩最好，谁就当排长，连也是这样，我会向团长报告，将来到了战场上，谁能带兵取胜，谁就是长官，谁临阵退缩，谁就要被军法处置。我与大家都不熟悉，无冤无仇，我只看成绩，只看训练结果，团长让我负责训练，我就要担当起来。我希望大家也担当起来，好不好？”
　　“好。”士兵们欢呼起来。
　　李世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转身离开。宏俊和凤民紧跟其后，一同进了团部办公室。李世营问：“你怎么看？”
　　宏俊刚端起茶杯，忙又放下：“三叔的决策是英明的，我们的队伍就需要这样训练，没有铁的纪律，出不了铁的队伍，一群羊斗不过一匹狼。”
　　李世营点点头，心里暗自佩服八路军的训练方式，难怪上了战场，人家以一当十，但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不安，这样训练下去，自己三个团，会不会都成了八路的人？队伍训练成了狼固然是好事，哪一天，这群狼会不会吃了自己的主人？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犹豫之中，好的方面，如果这群羊训练成了一群狼，将来无论是八路军，还是第三战区，谁也不敢小看我李世营。有枪就是王，有实力才有资格与人讨价还价，看来，训练还是必须的。
　　看过了文宽的训练，李世营心里有了底，是否接受共产党的改编不重要，训练队伍才是第一要务，平日里，自己也感觉到训练的重要性，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文桐的人主动上门，就让他们练好了，只要队伍还是姓李。
　　半路上，他突然改了主意，要到二团去看看，文遐对他接受八路军的指导很不高兴，他是杜招贤的人，现在，咱老李是谁也不得罪，谁给咱好处咱就听谁的，有奶便是娘。
　　绕道三河口西边，准备去安抚一下文遐，同时，他现在心里有了与杜招贤讨价还价的底气，他要看看杜招贤能给自己出个什么价。
　　一行人到了团部，正在团部生闷气的文遐吓了一跳，那天，李世营和他总是说不到一块，心里非常不痛快，可生气归生气，他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出反驳他的理由，是呀，自己埋怨李世营脚踩两只船，自己不也是踩着伪军和第三专区两只船吗？其实，这些年，李世营是知道他的底细的，要不是李世营替他瞒着，一个电话，日本人也会要了他的命，想到这里，他又为那天的鲁莽感到后悔，担心有朝一日李世营和他翻了脸。
　　现在，李世营上门了，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我想听听杜组长的意见。”李世营开门见山，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着捂着盖着。
　　“好，我会向他汇报。”
　　几天后，杜招贤如约来到三河口，直接进了李世营的家里，坐到上次文桐坐的那个地方。一看对面坐着的第三专区军统最大的特务头子，李世营一阵感慨，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个人物了，几天的工夫，八路的司令、国军的头头，都成了他的座上客。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对面前的这个令人讨厌的大特务就不再有什么顾忌，怕个鸟，他不也是随叫随到，说明什么，他也有求咱老李。
　　“杜长官，欢迎，欢迎，你知道，我去你那儿不方便，只好想了这个主意，请你来此一叙。几天不见老兄，就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干什么好。哈哈，哈哈。”李世营的这个开场白一点也不幽默，他干巴巴的几句话，让杜招贤很不高兴，但是，老江湖的他还是忍住了，笑道：“那是，那是，你李大旅长大人物，影响大，到哪儿总得陪同人员一大群，肯定身不由己。哪像我一个小人物，来去自由。李老弟，你请我来，不是扯闲话的吧，说吧，有事直接说。”
　　“是这样，也没太大的事，我就想打听一下，宏佐在那边还好？孩子大了，爹娘也管不着，自从他去了你那边，我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知道，我就这一根苗，不挂念那是鬼话。”
　　杜招贤冷笑一声：“放心，李旅长，宏佐是个好青年，在党国的培养下，我相信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日本人快完蛋了，等咱们的河山光复了，宏佐也就该回来了，你们一家自然团圆了，哈哈，老弟，还要稍等一段时日，我估摸着，这小日本也撑不了几年了，你我都是明白人，还要我多说吗？”
　　“也是，也是。”李世营只好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两个人闷坐了一会，杜招贤道：“李老弟，听说贵部一团，来了两个神秘人物，一个叫文二，一个叫田祥，你这大旅长，能否多多赐教，让杜某长长见识。”
　　一听这事，李世营心里笑了，狗日的杜招贤，你终于忍不住先说了，老子等的就是这句话，你心里急，我偏不急：“老兄，哪两个人呢？你消息从来比我灵通，我这旅里一点也瞒不过老兄，其实，不瞒老兄说，我这旅长当的，就是一摆设，就说文遐吧，虽说是团长，按理说是我的手下，他这段日子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算看透了，谁也不行，还是自己的兄弟、子侄，就说宏俊吧，他是个混蛋小子，可他姓李呀，他爹是我哥，到哪年哪月，他也不敢瞒着我胡来，所以，你说的一团，有什么事，我还真不清楚，要不，我打电话让宏俊来，当面问一问？”
　　杜招贤没工夫和他打太极，笑道：“算了，我也是道听途说，其实，有没有都无关紧要，李老弟，上次，和你谈起的改编之事，上峰回了消息，同意贵部改编为国民政府军序列，暂列为一个团建制，你知道，不瞒你，费县刘黑七，驰骋山东几十年，郊东的赵保原，也有投诚的意向，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日本人快完了，转向光明大道，正常的事，他们，也不过改编成一个师，你想想，刘黑七，七千多人马，才给一个师的建制，老弟，你一个团，见好就收吧。”
　　实指望这次杜招贤能松口，让他的队伍改为一个师，自己也弄个国民政府军正规师师长干干，谁料这小子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老一套，李世营脸上一寒，便不想与他交谈。
　　可是，杜招贤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李旅长，我来这里，早就有这个打算，其实，这次，你不让文遐给我发报，我也会来，咱们都是明白人，也不再绕弯子。贵部只有一条出路，我听说八路给了你三条路，我们没有，只有一条，就是接受我们的改编，编入五十一军一零二师新三团，何时易帜，何时由政府发放粮饷。李旅长，日本人快不行了，美国人已经攻下塞班岛，这里离日本本土只有不到二千公里，飞机一眨眼的工夫就会飞到日本领空，你想想，日本人还能撑下去吗？下一步，美国人会不会有大的动作不好说，但是，我觉得会有。下一步，苏联……你考虑一下。听说你对八路有兴趣，你忘了，八路也是国民政府军序列，投靠他们，还不如直接投靠我们，他们是什么人，你应该明白，他们是要共产的。还有，宏佐在我这边，你去了八路，将来，宏佐该如何处置？军统的规矩你不懂，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老李非要我杜某为难，就不好了吧。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这几句话让李世营有些害怕，他说的消息是准确的，日本人刚开了会，通报日本人和美国人在太平洋的战事情况。日本人是不指望了，可自己加入八路，还是国民政府军，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要说起来，八路也是国民政府军，可将来会怎么样呢？真像人家说的，共产？现在看来，先答应加入杜的部队，改编为五十一军第一零二师新三团，稳住他再说。想到这，他脸上有了笑意：“杜长官，一切都好说，别说一个团，就是给我一个营，我也很高兴，想当年，在三河口，我才一个小小的乡佐，人生不过几十年，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咱老李想想，也知足了，不过，就是我手下几千兄弟，你总得给口饭吃。改编的时候，团长成了营长，营长成了连长，怕是工作不要做呢。”
　　“哈哈，李老弟，你担心过多了，只要你同意改编，我们一切都好商量，刚才，我只是说了第三专区的建议，但是，兄弟和你多年交情，我会千方百计为你争取，我有一个主意，你要是同意，我会努力向上峰争取，加入一零二师的决定不变，但是，不是新三团建制，是加强旅建制，你还是旅长。听清喽，加强旅，相当于一个师，明白吧？”
　　这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李世营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
　　“高兴归高兴，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知道，想改编为一个加强旅，李旅长总得有所表示。”杜招贤说到这不说了。
　　有所表示，就是要钱了，李世营一阵冷笑，都说国民党贪婪，这话不假：“钱好说，兄弟的钱就是杜长官的钱，我心里有数。”
　　杜招贤摆摆手：“你误会了，我不要钱，我要你的忠心。你应该做一点事出来，让我的上级放心。”
　　“明白，投名状。水浒上说过，林冲上梁山，不也和杨志斗了三天吗？”
　　“错矣，咱是政府，怎么和山大王相提并论。地点我已经选好，时间也对，我听说，文桐不在根据地，如此，如此……”
　　两个讨论了一下午，杜招贤才满意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