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少主，宁州苏宅于七夕之夜被十几个蒙面人袭击。”
　　“什么？四小姐呢？”凤翎大吃一惊，心跳加速。
　　“回少主，四小姐已于七月初七日晨离开了宁州，现已平安回到梧州凤府了。请少主放心。”
　　“哦！”凤翎如释重负，“苏宅如今如何？可有损失？”他相信苏彦不可能会受伤。
　　“回少主，据报，当夜苏宅起火，有蒙面人闯入，苏宅之内的伤亡情况还不是太清楚，苏大人无恙，不过……”
　　“什么？”
　　“少主，据报，起火之处正是四小姐原来住的西院，而且，苏大人的一名小妾伤重不治，苏大人十分恼火。”
　　“小妾？”凤翎有点愕然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苏彦身边有小妾的，难道是在宁州新收的？但是，小菲这几个月不是在宁州吗？再怎么样，苏彦也不该在此期间收小妾吧？还同住在苏宅之中？岂不是惹小菲伤心？苏彦不可能是那么过分的人吧？
　　
　　那天晚上，苏彦听到胭脂提出的要求时，不禁愣住了。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也十分矛盾，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个要求。
　　胭脂慢慢走上前，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她抬头温柔地看着他，低声说道：“老爷，今夜是七夕，是牛郎和织女一年一度的团圆之夜。奴家不敢对老爷有别的心思，只求这一夜。”她的双眸柔情如水，笑脸如花。
　　“胭脂，我……”苏彦刚说了个开头，突然，窗外一声爆响，苏彦吃了一惊，转头循声向窗外看去，刚想问发生了何事。几乎在同时，一声锐响，伏在他胸前的胭脂猛地用力把他推开。苏彦一愣神之时，胭脂却又向前踉跄几步，扑倒在他的怀中。苏彦赫然发现，一支黑黝黝的铁箭从胭脂的后背一直穿透到她的前胸，鲜血喷涌而出。苏彦怒吼一声。
　　两名黑衣人穿窗而入，挥刀向苏彦扑来。苏彦急忙把胭脂抱到一旁，抽剑迎了上去。只听得院里已是杀声一片，不知道有多少人闯进此间。
　　苏宅坐落在一个僻静的深巷之中，远离闹市，周围并无几户人家。苏彦找这所宅子本来就是为了让凤菲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养伤，而且，为了封锁凤四小姐在此地的消息，苏彦留在宅中守卫的兵士并不多，护卫之人主要是红英会的人。若虚谷本来也打算派人到苏宅，以方便联络，但苏彦拒绝了。倒是叶一凡，他本就是护送凤菲到宁州的，他在宁州也无处可去。而且，苏彦也认出了他就是当年永乐寺的一叶大师，便留他在苏宅暂住。平日里，叶一凡都是深居简出的，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在苏宅。凤菲自然也不知道。
　　就在苏彦被围攻吃紧的时候，叶一凡持剑冲了进来。有了叶一凡这个强有力的帮手，两人分击两名黑衣人，屋里的局势迅速逆转。一名黑衣人的刀被苏彦一剑削飞，苏彦再反手一剑撩向他的大腿，黑衣人惨呼一声倒地。苏彦迅速补上两剑，把黑衣人的另一条腿也刺伤了，使他逃跑不得。另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妙，向叶一凡虚晃一刀，转身便要跳窗而逃。叶一凡怒喝一声，持剑飞身扑了上去。苏彦急呼“留下活口”。但已是迟了，叶一凡的剑从黑衣人的后背心贯穿而出，那人扑倒在窗前，鲜血满地，显然是活不成了。
　　苏彦马上回身去看胭脂。微弱的烛火之中，胭脂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边，那支粗大的铁箭从她的左胸穿了出来，殷红的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裙。苏彦上前，把她轻轻地扶着，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上。她的伤势如此严重，他知道她不可能撑得过去了。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轻轻唤道：“胭脂，胭脂，快醒醒，快醒醒！”他期望她能清醒过来，留下一些言语，他将来能转告她的孩子。
　　半昏迷中的胭脂虚弱地睁开双眼，当看到眼前那张温柔的脸，心中不禁一喜，她剧烈地咳了起来，血水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喘息了一会儿，她哑声说道：“老爷，你，没事吧？”刚勉强说了一句，她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胸前的箭头随着她的咳嗽不停地颤动。
　　苏彦痛苦地用力摇摇头：“胭脂，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胭脂轻轻地笑了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那就好。”她用力抬头，深情地看着他，“老爷，乐儿，拜托你……”她又剧烈地喘着，浑身颤抖。
　　苏彦急忙说道：“我知道了。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把他抚养成人，我一定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你放心吧！”
　　胭脂眼前一亮，小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她的明媚眼睛最后定定地看着苏彦，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满意的笑容，凄美而令人心痛。她的这个笑容，从此永远铭刻在苏彦的心上。
　　泪水从苏彦的眼眶里涌了出来，迅速模糊了双眼。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叶一凡默默地走了过来，沉声说道：“外面的匪徒都已清理了。”
　　苏彦麻木地点了点头，他折断箭杆，慢慢地轻轻地把铁箭从胭脂的身体里抽了出来，仿佛胭脂仍会感觉到疼痛一般。然后，他轻轻地抱起胭脂的身体，走进里间，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取过自己方才脱下的长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他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抬手用力擦了擦脸，转身走出房间。他走向那个被他刺伤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倒在地上，身体僵直，不知何时已服毒自尽了。
　　一名侍从匆匆走了进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几乎让人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大人，宁州府的凌总兵带了人来了，在门外求见。”
　　“院里如何？”
　　“西院走水，已被扑灭。东院的贼人不知来了几个，被兄弟们杀伤了几个，也跑了几个，如今院里绑了两个。”
　　“好，把活口马上塞上棉絮，以防其自尽，锁在柴房里，等候处理。”
　　“是，大人。”
　　“还有，把这屋里的两条尸体拖到侧厅，派人看着，任何人不得擅动。”
　　“是，大人。”
　　“派人守在这里，未经本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大人。”
　　苏彦向叶一凡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出去。叶一凡会意，也悄悄隐身而去。
　　
　　几乎在凤翎收到报告的同时，白长老也收到了来自宁州的报告。
　　“谷主，据一凡的报告，袭击苏宅之人主要针对两个地方。一个是原来凤小姐所居住的西院，一个就是大公子所居住的东院。先是西院起火，然后十来名蒙面客攻击大公子的起居之室。西院因凤小姐及其婢仆已于当日晨离开宁州，基本无人居住，虽然起火，但并无伤亡。而袭击大公子之人除伤亡之外，拿下的活口全部服毒自尽了，似是早已在口内藏了毒物。大公子无恙，请谷主放心。”
　　阎则明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白长老继续说道：“大公子检查了那些蒙面人的尸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判定其来历之物。此案已交由宁州府衙查办。”
　　“宁州府衙？是苏宅报的案吗？”
　　“不是。宁州府总兵当晚已率兵前来了。不过，彼时宅里的蒙面人已被诛灭。”
　　“也就是说，那位总兵大人来的正是时候？”阎则明说道。
　　“嗯，大公子对此也是颇有疑虑的。但既然官兵来了，就只能按官府的规矩办了。”
　　“那么一凡呢？”
　　“一凡在暗中保护大公子。”
　　“嗯。”
　　“谷主，还有一事。”
　　“何事？”
　　“当晚，有一名叫胭脂的侍女在大公子房中被蒙面人所杀，大公子十分难过，不许官兵搜查他的寝房，更不许他人动那名侍女的尸身，因此还与那位总兵大人起了争执。”
　　“侍女？”阎则明有点意外。
　　“是的，据一凡所言，那名侍女与大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大公子十分看重。”
　　“后来呢？”
　　“后来，据说，汉昭王，也就是沐王，派人来调停，不许宁州府衙的人无礼。”
　　
　　在梧州官兵的严密护送之下，凤菲平安地回到了梧州，从此便呆在绣楼之中，终日皆是郁郁不乐，不是静坐在窗前对着天空发呆，就是躺在床上，面朝里，默默垂泪。无论嫂嫂凤夫人怎么劝解，凤菲只是不理会。凤夫人愁坏了，凤雏也一筹莫展。他早已得到了父亲大人的严令：禁止凤菲与苏彦再有任何瓜葛。在此事上，凤雏无权越令，只能为妹妹暗暗心疼叹息。
　　而大丫头红叶也暗暗为小姐担心，竭力想法开解小姐。
　　一日，红叶急急走进绣楼，轻声呼道：“小姐，小姐，不好了，苏大人出事了！”
　　凤菲正坐在窗前发呆，忽闻此言，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刷白：“什么？出什么事了？”
　　红叶脸色惊慌，低声说道：“回小姐，奴婢方才去大夫人房里回话，但大少爷在屋里，奴婢不敢惊动，便在外面候着。奴婢隐约听到大少爷提到苏大人的名字，奴婢就悄悄到窗跟前细听。大少爷说，苏宅被贼人闯进，还点了火，就是小姐离开的那天晚上，着火的就是，是小姐原来住的西院。好在小姐已离开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苏大哥呢？苏大哥怎么样了？”凤菲急问道。
　　“小姐请放心，苏大人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小姐，奴婢也听不太清楚，隐隐约约的，听大少爷说，苏大人屋里有人受了伤，似乎伤重而亡了。”
　　“他的屋里人受伤了？会不会是……”凤菲心中不由得一沉，眼前出现了那张秀美而温婉的脸，难道是她？
　　红叶说道：“小姐，您以为那受伤之人是那名叫胭脂的小娘子？怎么会呢？她并不会住在苏大人的屋里呀，苏大人屋里侍候的都是男人。”
　　“红叶，你是怎么知道的？”凤菲盯着红叶，诧异地问。
　　红叶愣了愣，不禁低下了头，没有做声。
　　“红叶，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小姐了？”凤菲皱了眉头。
　　红叶忽然跪下，颤声说道：“小姐，奴婢错了，请小姐恕罪！”
　　“你错在哪里了？”
　　“回小姐，奴婢，奴婢欺瞒了小姐，奴婢对不起小姐！”
　　凤菲冷冷地看着她。
　　红叶哭道：“小姐，奴婢之前在苏宅里说的话，都是苏大人教奴婢说的，那小娘子，是我们离开前十日才进的苏宅……”
　　于是，红叶一五一十，把苏彦如何吩咐她，她又如何把凤小姐引到胭脂所在的侧院去，一一述说了。末了，红叶说道：“小姐，苏大人都是为了小姐的安全才那样做的。苏大人的担心果然是对的，若小姐仍在宁州，可能这一次就会被那些贼人所伤了。请小姐体谅苏大人的一番苦心，莫要再责怪苏大人了！也请小姐莫要辜负苏大人的一番心意，莫要再伤心难过了！”
　　凤菲怔怔地看着红叶，久久不语。其实，她又何曾没有想过，苏彦是故意把她送走的。但令她伤心的，并非仅仅是胭脂的存在，而是苏彦根本不想把她留在身边。更令她伤心失望的是，苏彦完全没有打算为了留她在身边而付出努力，甚至把她当作一个包袱，一个负担！
　　
　　苏彦把胭脂盛敛之后，暂时停柩于宁州城外的安国寺，派人好生照看。他打算找到他的母亲的墓葬所在之后，把胭脂葬在他的母亲身旁，好让她们彼此陪伴。苏彦相信他的善良美丽的母亲会喜欢同样善良美丽的胭脂的陪伴的。将来，他会带着胭脂的儿子来一起祭拜她们。他决定了，胭脂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名字就是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