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为借说书天下行，古剑欲赠有缘人（2）

　　主人不在，长颈汉子更加放肆，席上佳肴尽收碗底。老者走到一旁，不想看他吃相，闭目调息；美妇也不想与此等粗汉一个席上，遂也离席而去。
　　
　　是夜，茫茫夜空，星宇空寂，独有月华，孤零零高悬夜空，老者走到院内石亭上，驻杖怅望。心中似有千言语，不得与人言。书生走过来，亦在石亭前驻足，老者看他前来，欲要离开。书生出言留住道：“在下知道前辈有心事，何不对在下言语，以解心中苦闷。”老者言道：“公子是云州云剑宗之人吧。”书生愕然，晒然一笑，言道：“在下都还未自报师门，不曾想前辈既然知晓。”老者言道：“我知你师门，是你手中之扇告知于我。”
　　书生来了兴致，问道：“有何依据？”老者看着他手中折扇，不发一语，眼神之中似有回忆流出，盏茶过后，回身离去。落寞的身影在月光下，更加孤寂萧索。书生看着老者独自离去，也不言语。站了小会，觉得甚是无趣，也是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书生四人在客房偏厅就坐，有童佣前来叩门，说道：“公子已经在厅前等候多时，望几位前去听书。”几人相视一眼，不说其他，纷纷起身前往。几人来到前厅，老者已然稳坐其间，而江烨也是坐在首位，轻叩茶杯，小啜一口，见四人一同前来，放下茶杯，言道：“几位昨晚可安好？”几人抱拳一礼道：“多谢江公子款待，一切安好。”几人坐毕，侍童端来茶水，放下茶具，请安退去。江烨这才说道：“前辈，可以开始啦。”
　　老者放下竹杖，拿起桌几上的茶，小啜一口，言道：“话说这空冥剑虽是白剑帝佩剑，但白剑帝又是从何处得来？”长颈汉子打断老者话语，疑惑问道：“何处得来？”江烨脸有温色，似有怒容，但还是强压下去。看着老者做出请的姿态，老者不以为意，继而言道：“幽冥谷内幽冥剑，谷内幽冥剑诀经，幽冥剑诀经今古，剑诀经今古幽冥。此诗虽然是回文诗，但诗中所说之事，却是真的，幽冥剑是开启幽冥谷的钥匙。幽冥谷几位可有耳闻？”老者适时的提出问题。几人不知，相视一眼后，问道：“不知这幽冥谷又是何处仙山名家？”
　　老者不言，看向主座，江烨一脸茫然，不知所以，急切问道：“前辈莫要卖关子，倒是说出个所以然，解我等之惑。”老者轻笑，言道：“世道不古，既不知传说之言矣。”
　　“上古传言：‘幽冥大帝见世人愚昧，不懂武，无教化，遂降下幽冥谷于世间，并传下法旨，有缘人可进幽冥谷得幽冥谷传承，习之教化众类，使其民有所耕，物有所用。’传言是传言，自古以来信者寥寥无几，得之者敝扫自珍，故而，传至中古，焚剑帝异军突起，偶得幽冥谷传承，教化众类，得天之寿，破空而去。后又有白剑帝得之。”江烨不屑地说道，“幽冥谷是否存在，还是未知，但白剑帝得幽冥谷传承不可信也。”老者望着江烨，说道：“阁下是否还要听之。”江烨岔岔一笑，说道：“前辈继续。”
　　“想那白剑帝原是中州剑宗杂役弟子，拜于剑宗三载，无师无教，心忧凄然，奔于芒野，于中州巨莽原误入幽冥谷，在谷中三岁，出谷时方三日，真是山中无甲子。自此之后，白剑帝剑术突飞猛进，势如破竹，强横无敌，被剑宗剑阁宗老收为关门弟子。受封剑宗宗子之位。”
　　几人心里暗道：“原来白剑帝的过往如此坎坷。”想来也是，没有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傲雪香。
　　“两万九千年前，白剑帝受情所困，加之玄机阁大祭师临终测算，算得万年后修行界将有大劫，欲封印诸多天骄于后世应劫，白剑帝首当其冲，又因情之一字实难预料，人妖殊途在所难免。两相和计，先封白剑帝于龙虎大雪山，而向世人告知，白剑帝因情所困，练功入魔，毁于剑宗后山。”
　　“至此世上已无白剑帝，怨怨恩恩皆在酒中消。多少豪客痛失一才俊，横断山里再添梦一朝。”长颈汉子瓮声瓮气地打断道，“此等事件，世人早已熟知，前辈莫要言语累赘，我等愿知，空冥剑最后去哪里啦，不是来听前辈故事。”几人点头称是。
　　老者呵呵一笑，解释道：“情绪上来，不管不顾的就说啦，几位莫慌，这就道来。
　　“说道空冥剑的去处，老朽亦是不知，但老朽也有一句谶语，几位想听否？”老者说完，看向坐中几位，而后，拿起茶杯，猛喝一口，似有口渴之感。
　　几人脸色暗喜，急忙问道：“是何谶语？”老者轻捻胡须，看向厅外，只听得厅外雀鸟相鸣，嘤嘤唧唧，却不见鸟儿落在何枝。老者回首，言道：“青峰坡外万松林，下有清泉气至森。上坠幽冥生草涧，中游白鹤戏胡琴。水波扬起叠层浪，云影飞来落寸岑。今古传承今又现，莫听谬语向东寻。”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何解。问道：“此诗当作何解。”老者言道：“几位要寻空冥剑，而幽冥谷不日将如谶语中现世，何不先寻幽冥谷，空冥剑它不自来么。”
　　“剑有灵，有缘则现，无缘就算放在诸位眼前，诸位也是弃如敝屣，何苦来哉。何不放下找寻空冥剑的时间，去寻找这处幽冥谷的现世之地，岂不是大快人心，皆大欢喜。”
　　江烨听完老者之言，大赞道：“善。”几人不知江烨是何想法，只道是他也想得到幽冥谷的传承。
　　老者说完，起身拾起竹杖，往外走去，口中言道：“众人愚昧我疯癫，敢笑利名若云烟。世上名花自有主，时辰不到哪争先。”几人欲要留住老者，却只见老者已到一丈开外，声音落幕，老者已然不见踪影。
　　
　　江烨也不生气，只是沉吟道：“世上名花自有主，时辰不到哪争先。诗里诗外都说时候未到，到底是何时。”书生见得无甚消息，起身对着江烨拱手道：“江兄，在下出来已有多日，在府中唠叨甚久，今日也当辞行，回山复命。”
　　江烨脸色平静地看向书生，起身来到他跟前说道：“既然朱师兄有师命，在下也不强留。回山之后代在下问好各位师长。好走，后会有期。”那书生行之一礼，亦道：“江兄且留步，在下这就告辞。”说毕，也对几人一一抱拳，说道：“后会有期。”
　　
　　书生走后，长颈汉子不忿言道：“江公子，书生不是您师兄弟么，怎的也不帮你寻找？”江烨说道：“虽说是师兄弟，几千年过去啦，情分自然生疏许多，不似三位，乃家父世交。故而由他去吧。”长颈汉子闻言也不再多说。继而说道：“适才老者所言，家父已然告知于我，事情原委与之相差无几，只是这空冥剑一事，是继续还是缓缓，三位意下如何，说个道头出来，也好相互印证。”
　　长颈汉子言道：“吾家祖上跟随江老爷子一起到青州，如今百岁有余，所有事项，江兄知之，吾家也知之，故不知有甚可讲。”那美妇沉思片刻，说道：“既是世交，江兄还卖关子乎。”
　　江烨哈哈一笑，说道：“昨日家父传我，诸位以为作甚。”说完看向下手的三位，见得三人神色急切，也不卖弄关子，继而言道，“家父言‘幽冥谷却有其事，但知者甚少，老祖也因是白剑帝首席座下弟子，得以听其圣言’，故我知之。若老者所言非虚，幽冥谷也是时候现世啦。”
　　
　　几人暂且不表。单说那书生，出得山庄径直朝老者追去，不消片刻，即以追上。也是老者走得缓慢，未曾抹除痕迹，只道是江烨会追出，不曾想是这书生。
　　书生言道：“前辈留步则个。”老者回首见是那书生，也没言语，等待书生下句说辞。书生见老者驻足，急行几步，来到老者跟前，作揖道，“前辈所说，幽冥谷之事，真是传言否？”老者见他不甚相信，说道：“阁下既然不信，何故追出二三里。”书生道：“不是不信，是太过于邪乎。常言道，邪乎之事不可轻信。”老者用手指指前方，说道：“也好，走走聊聊。”
　　“世间之事，能信者几何。不入大川，不知山之深幽，不入江海，不知海之深浅，不入云端，不知天之高骛。故而，信与不信，全在足下。老朽足丈量九州，方知九州之大，登九天览星河，方知天之广迈。是故，书中得来总觉浅，曾知此事要躬行。”
　　“在下只是甚有疑窦，故来详询，前辈不用说大道理。幽冥谷之事，晚辈在宗门藏书阁也未见只言片语，不知前辈是何得知。”书生诚恳请教，老者不想断了他的求知欲。
　　“幽冥谷，幽冥谷，谷中三栋宇，一宇藏剑诀，一宇讲经武。一宇在冥冥，见者入其主。阁下可知，白剑帝后是何人入其主乎？”
　　“不知。”
　　“冷面修罗白芨。”
　　“此人不曾听说。”
　　“不曾听说是对的，听说之人皆是剑下之魂。”
　　“如何见得？”
　　“冷面修罗本是白剑帝的旧识，只因白家灭门，冷面修罗暗淡无生，欲寻死地，得高人所救，送至幽冥谷，在幽冥谷中几个时辰，得幽冥谷承认。后辗转各州，灭狡妄之徒，匡正义之事，然世人只知奸逆未识忠良。”
　　“亦不得知也。”
　　“不说此事。阁下追来，不止问幽冥谷之事吧。”老者驻足在一处山丘，问道。书生说道：“是极。晚辈想知道，空冥剑下落。”老者转头看他一眼，感受他身体内的凛然正气，取出古剑给他观摩。书生接过古剑，不知老者是何意，拔出长剑，随意撩下剑花，剑身轻盈薄如蝉翼，注入灵气，则坚如磐石，书生赞不绝口地道：“好剑。”
　　“既是好剑，阁下可否收取拿去自用。”老者晒然一笑，说道。好似这剑犹如物什一般可以随意赠送。书生连连摇头，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前辈所爱，晚辈受之有愧。”随即把剑还给老者。老者哈哈一笑，甚为欢喜。书生不知老者为何而欢。
　　老者接过剑，收入丹田，而后向着远方飘去。书生不解老者为何又走了，急忙追赶。这次他是怎么追也追赶不上，只见老者身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几个闪现，消失在道路尽头。
　　书生懊恼老者话没说完，人就走了，心里暗自记恨。于是，也自回头，往云剑宗赶去。
　　
　　话说这老者，离了书生，独自在山间行走。此间山色，松林密集，树干之大，几个壮汉合围才可抱住，绿荫之下，腐叶弥漫。林间有小道，不知是何年岁所修葺，花石路面斑斑驳驳，几处还断了缺口。落叶散落在路面上，像一张张金箔纸，显然金箔纸是没有落叶轻巧，微风一吹，随风散去。
　　老者这次要赶往青城，本欲坐传送阵，只因等待的人未现，现在又近傍晚时分，再回流云城已是不可能。老者虽然走得慢，但脚程也是不慢，这一晃神之间，又是去了二十里地。
　　倏地老者眼前一箭矢飞来，老者轻轻一闪，堪堪躲过；接着又是一箭矢飞来，老者飞身而起，越过箭矢攻击范围。隐藏在暗中的射手眼见不能射杀，于是，提剑杀来。老者细数，足足十人，个个身手矫健，不像山野盗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老者暗自心惊，思付道：“如此之多的死士，非大家族不可，他们之间的修为，都是涅槃境强者，最低都是初期。老夫行走丈量九州，与人结怨甚是少有，不知是何人要取老夫性命。”
　　见得他们上下齐攻，四面八方完全封死，是想留下老者。然则，老者亦是不弱，手拔古剑，剑光流转，寒气森森，直逼杀手而去。剑气众横九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杀手虽多，杀招却是统一，老者游走之间不时送走一人。此时几人近身缠斗，老者剑诀无法施展，只得如江湖武夫般近身游斗。剑气飞荡，纵横交错，你来我往，十人中已有四人倒下。但死士就是死士，不达目的，悍不畏死。老者本不愿多造杀孽，但这死士却是不惧生死。
　　老者见久斗不下，恐怕迟则生变，遂跳出圈外，手捏剑诀，一招“剑雨梨花”使出。只见得剑花如雨，点点似梨花，几人触之即死。老者收剑伫立，他知道，还有高手在侧，伺机而动。这时，松风袭来，吹动落叶，在树木枝叶间簌簌作响。老者直视前方，凝神静气，真气游走周身，不敢有丝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