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牡丹

　　研究所那天发生的事，据人们后来回忆说，具历史意义。比研究所的新建办公大楼，新建珠场，高天就任副所长，所有的这些重大事件，更具里程碑含义。甚至有人调侃说，它让研究所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也是一个工休时间。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办公楼一楼的空地上活动。一辆买菜的工具车按着喇叭急速驶来。人们不由得纳闷：买菜的车开到食堂就行了，开到办公楼来干什么？况且，负责买菜的胡大向来胆小怕事，这么按喇叭，胡大今天疯了不成？
　　车在办公楼前戛然停下。人们纷纷让到一边。车门缓缓地开了，从车上袅袅娜娜地下来一个女子。这女子先从车门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腿着地，然后是另一只；接着扭着腰肢站到了车门外。
　　研究所绝大部分是男人，男人们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不由自己地发出了惊叹声，无一不是贪婪垂涎的眼光，眼睛突出得都快裂出了眼眦，一个个嘴张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每个人流下的口水流了一地，地下都快成河了。
　　说这女子是尤物，对，天外尤物，一点也不夸张，一点也不过份。这女子通体雪白，身材凹凸有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玲珑的地方玲珑，身上没有一点多余和累赘的肉。一双雪白紧致的大腿让所有男人的脑袋发晕，停止转动。
　　原来研究所上班时，规定所有工作人员都必须穿工作服。女孩们上班穿的也是宽松肥大的蓝色工装，根本看不出性别特征。即使是夏天，女孩也只穿笨重的卡其布制作的长及小腿肚的深蓝色半筒裙，谈不上任何美感。这女子穿的也是蓝色上衣，深蓝色裙子。不同的是，她穿的是真丝面料，请外面裁缝精心裁剪的。上衣剪裁的合体贴身，让她整个的曼妙身材曲线暴露无遗。领口挖了个深V型，让她雪白的胸脯一览无遗，那美丽的胸脯一波一波地起伏波动着，仿佛随时都准备呼之欲出。深蓝的裙子也是真丝的，短得不能再短了，把整个丰满上翘的臀部包裹得紧紧绷绷的，每一抬腿，臀部优美的线条就随时随地的展现着。笔直雪白的大腿像鹤一样亭亭玉立着，诱惑并挑战着所有男人脆弱的生物神经。这活脱脱就是梦露再世，夏娃下凡。上帝派了他的绝版尤物来扫荡尘世了。
　　研究所的男人身处穷乡僻壤，环境单调闭塞，脑子里接受的都是呆板传统的思想，，成天见的都是灰蒙蒙一片，没有生气，没有性别区分的蓝色工作服，哪里见过这种仗势，哪里见过这样充满诱惑这样撩拨人的尤物，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心旌动荡、意乱情移、不能自己。
　　这女子身子像一团火，脸蛋也像一团火，整个脸庞活泼明朗。好像太阳把它的光芒集中汇聚了送给她当作礼物。她脸上有一团明晃晃的火在四处流荡行走，似乎一刻也不得安宁。眼睛就更是火中之火。那眼睛是带着火种的，并四处洒播。那热辣滚烫的眼睛投向哪里，就在哪里引起燃烧，并留下一小块焦黑的废墟。
　　这女子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享受男人对她的垂涎贪婪和艳羡仰慕，她很满意地四处环视了一下她的战利品和俘获物，得意洋洋地笑了。初战告捷，使她的虚荣心大大地得到了满足，也挑逗起她心中更大的卖弄风情的欲望。女子春风满面，扬起手来，向每一个注视她的男人送去了飞吻。
　　场面更加混乱了。年轻男子尖叫起来，起哄了，簇拥起来，互相壮胆，蠢蠢欲动，不可遏制的想要靠近女子。女子更加得意了，一直银铃般“玲玲玲玲”地脆笑着，一边不停地抛着媚眼，同时不停地飞吻着，吸引着男人走近。就像猎人在召唤着自己的猎物。
　　就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高天大步流星地走下来，挥舞着手驱赶人们，“都上班去，都上班去，上班时间到了，工休结束了！”人群悻悻地、恋恋不舍地，又不得不慢慢地散了。高天不由分说地拥着那女子上了工具车，高天吩咐把车开到女生宿舍。
　　这女子就是洪牡丹，也是分到研究所的，今天刚来报到。这女子是高天亲自钦点的，高天久闻牡丹大名，亲自到牡丹所读的大学把牡丹要到研究所来。本来今天高天是要用自己的桑塔纳去接牡丹的，佟宇不同意，就派了这辆买菜的工具车去接牡丹。
　　当下高天亲自把牡丹送到女生宿舍，亲自为牡丹拎包扛箱，亲自为牡丹铺床叠被。女生宿舍都在二楼，不巧牡丹所住的房间，就在胡大的楼上。楼板的隔音效果很差，胡大从此有幸天天聆听牡丹情绪激越时高亢的音乐声和急促旋转的舞步声；心情低落时摔啤酒瓶的“哐啷”声；甚至天天不绝的电话里和情人的呢喃声和时喜时嗔的打情骂俏声，这无一不在刺激着胡大中年男人的孤寂干渴的心灵。
　　洪牡丹本来是同那150人同时报到的。牡丹在大学里就有“中国梦露”的美名，以性感美貌、风流轻佻名扬全校。牡丹从大一开始，就恋爱不断。跟班长谈，跟学生会主席谈，跟老师谈，跟辅导员谈。有时同时跟几个男生谈，有时又一个男生都不理。时常听到有男生为她发疯或是割腕，跳楼或是出家当和尚，牡丹却神色淡定，安之若素。她只要嘻嘻哈哈地往男生面前一前，就立即可以安抚他狂乱的情绪，使他恢复正常。接下来，牡丹悖谬不忠的行为又使他们陷入绝望发狂的境地。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牡丹知道男人想在她身上要什么，也明白自己能给予男人什么。牡丹把自己的青春美貌当资本，作全部的赌注，她想放马一博。她尽情地游戏着，她以此为乐，并乐此不疲。时间久了，牡丹在学校的名声很不好，甚至有人指责她专以玩弄男生感情为乐。
　　系主任想整顿作风，严肃男女关系，首当其冲要拿牡丹开刀。系主任单枪匹马地把牡丹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严肃的谈话。但是接着不好的传闻就来了，说是系主任从此拜倒在牡丹的石榴裙下，谁知道呢。系主任那年本来是要提升院校校长的。但接着就听说，系主任主动放弃提拔校长的机会。接着又沸沸谣谣地传说，系主任想要和结发三十载的发妻离婚，只为了能和牡丹在一起。这下，校方全都被震动了，这无疑是一场地震，地动山摇。校方出马要挽回维护学校的尊严和脸面。牡丹被勒令休学在家一年，期间不许踏入校门一步。有敢放牡丹入校者，严惩不怠。
　　因此洪牡丹延迟了一年毕业，到现在才分到峧业研究所工作。牡丹见说好的小车没来，派了辆买菜的工具车来接她，心中颇不满。本来司机接到的指令是说车开到女生宿舍楼的。正好上班时间，女生宿舍楼一个鬼影也没有。牡丹初来乍到，觉得倍受冷落，自觉不甘。就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办公楼前示威一番，壮壮自己的声势。一路上，牡丹的媚眼媚笑，早已把司机收拾得服服贴贴了。司机不敢不听，牡丹觉得不过瘾，一路上死命按着喇叭，让车狂飙着开到了办公楼前，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人群慢慢散去。周石是最后一个。要不是高天那么早出现，周石是最有可能跟牡丹搭上话的。周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直到车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光，不情不愿地跟上人群。
　　周石追上自己的科员，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神往不已，口中啧啧，“我从没见过这么风骚的娘们，再加上那热情，那眼神，那体态，啧啧，没说的！这绝对是九尾狐精下凡，妲己再世。她绝对可以勾倒我们全所的每一个男人，只要她愿意，”停了一会，周石咂了咂嘴，又神秘兮兮地补上一句，“除了老大。”
　　那时，周石有一套理论，全所闻名。按周石的说法：人不过是一动物，只不过会思考，会改变现状，会想要更好。但首先他是动物。他要吃、喝、拉、撒、睡。欲是必不可少的。人不过是装着欲的一个器物罢了。有的人用黑乎乎的屋来装欲，暗得几乎看不到欲，但并不是说欲并不存在，只是暂时看不到。像胡大，周石举了胡大来做例子，胡大就是用黑乎乎的屋子来装他的欲。我们看胡大，就像他几乎从来没有过任何欲。我们只是暂时看不到，欲还是存在他体内的。
　　有的人用瓦罐来装他的欲，只有他自己看得到。有人的用屏风来遮挡他的欲，不愿意给人看到。有的人呢，是用玻璃瓶来装他的欲，谁都可以看到他体内的欲。说到这，周石大笑起来，我，像我这种人，就是用玻璃瓶来装我的欲的。我的七情六欲，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一种人，周石放低了声音，是从来不用任何东西来装他的欲的。他让他的欲在空气中飘散游走，让他的欲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不限制他的欲。周石的眼中射出一种异常的光，牡丹，牡丹就是这种听从欲望游走的人。这种人可以攫取任何东西，也可以毁灭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
　　牡丹是欲的极品，是欲的极限，是欲的尽头。牡丹是一团包裹着欲的火，熊熊燃烧，四处游走滚动。她碰到什么物品，就把它作为自己的燃料，使它和自己一起燃烧起来。她能灼伤她所遇到的一切。她是摧毁一切的力量，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