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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卫生区

作品名称:他她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2-11-20 09:54:12      字数:5175

  如玉住的花香楼后面,有一排一排的旧厂房,还有原来厂里留下的职工宿舍楼。另外还有几幢堆放杂物的破旧楼房歪歪斜斜地堆在其中。佟宇因地制宜,能利用的就都利用起来。把宿舍楼修补清理出来,重新上漆粉刷,用来做研究所干部的家属楼。单身汉住单身楼,结婚的住另外两幢带套房的家属楼。从花香楼到办公楼,还要翻过一座小山坡。办公楼算是藏在山的最里面了。
  研究所的办公大楼座落在两个小山包之间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上。办公楼后面靠着山,前面是一大块平整的空地,铺成光滑的水泥路。工休时间,研究所里的干部就在这里活动活动筋骨,也经常在这里列队欢迎前来视察的上级领导。空地前面,种了一排一排的果树,有橄榄树、枇杷树、杨桃树、龙眼树和芒果树。从办公室里看出去,前后都是满满的绿,让人心情舒畅。
  因为研究所属涉密单位,所以办公楼除工作人员外,其他家属,小孩等无关人员一律不准入内。如玉他们也要凭工作证出入办公楼。生活区那一带是有雇人扫地,清洁卫生的。办公区这一带的所有卫生都得由研究所里的干部自己负责打扫。所以每天的工作,又得额外加上这每天早上的打扫卫生。八点上班,每人都得提早一二十分钟去打扫办公楼前的那块空地。树多,地上每天都铺着厚厚的落叶。
  佟宇身边还有一个助理,冯膺,专门负责上传下达、跑腿买办、出差拎包、开会倒水和处理各种琐碎事务。佟宇办公室的西边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用来做会议室。每天早上的交班会也在这里进行。会议室容纳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员还显得绰绰有余。会议室的西边就是冯膺的办公室。一台庞大的立式打印复印机靠着门口,两张黑色的大办公桌相对而立。冯膺坐在左边的办公桌,右边办公桌上放着两台打印机、两台电脑、影印机、投影机、照相机等,打印纸、订书机、胶水、图钉、别针等杂乱地散放着。
  这冯膺二十出头,才刚大学毕业,脑袋灵光,手脚勤快,办事敏捷。佟宇屁股才离开椅子,冯膺就已经上前把门打开了。佟宇人还没离开办公楼,冯膺车子早已派好等在外面了。佟宇用得顺手,也就把冯膺留在身边了。冯膺到研究所不到半年,在如玉面前就俨然以老同志自居。如玉的主要精力放在协助佟宇的课题研究上。可是佟宇一忙起来,一些端茶倒水、递送文件之类的闲杂琐事,也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如玉身上了。这样一来,如玉和冯膺在工作上就有交叉互叠的时候。冯膺也就当仁不让地理所当然地使唤起如玉来。如玉心知肚明,一来想着都是为佟宇在做事,二来当面又不太好去拂冯膺的脸面,也就隐忍着。
  这天早上,佟宇还没起床,如玉来到佟宇一楼的小厨房里。如玉煮好早餐,独自吃过早饭,把熬好的小米粥放高压锅里保温着,就出花香楼上班去了。路上碰到冯膺,两人就一路上说笑着往前走。
  两人快到办公楼,看见羊裘正带领着全科小伙低头弯腰地扫办公楼前那块空地。大家都很安静地扫着地,间或有人交谈两句。羊裘看到他们,就停下了,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让到一边让他们走过,并向他们微笑问好。
  如玉忙向羊裘问好,一抬头,看到周石扫把扔在一边,两手叉腰站在路边,像是等候已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周石看到冯膺,就面带讥讽地嘲笑说,“你这领导身边的红人,为什么全所就你一人不用扫地?享受特权?你也到我们一线来,体验体验一下所里同志的辛苦呀。”
  冯膺两手一摊,眼皮朝外一翻,飞快地还击,“你以为我没日没夜的轻松吗?我们可以换着做啊,你要是愿意的话。这每天早上全所的早交班会,所有材料都得我一人准备,我根本就来不及,要不要跟你换?”
  两人针尖麦芒的,互不相让。羊裘在一旁赶紧息事宁人,“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扫地吧,呆会所长过来,看到没扫完,又要挨批。”
  羊裘的话又挑起周石一肚皮的牢骚,周石转身把矛头指向羊裘,“你羊裘每次都是占了便宜又卖乖,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你们一科每天都扫这又平坦又顺溜的水泥路,把山后又陡又狭的土丘划给我们三科,我们每天都是一头一脸的灰土。”
  羊裘一看引火上身,就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谁叫你们三科人多呀,一个个身强力壮的。”
  周石跳起来,正想说什么。如玉忽然想起佟宇的药还落在花香楼的宿舍里,就笑着说要回去取东西,就转身走了。
  等如玉取了药回来,所有人都已扫完地,回到办公室了。如玉正要跨上办公楼前的台阶,却发现台阶旁边一人正在埋头挖土,已经挖了一个小土坑了,坑旁一小堆的土,土边上放着两棵根上带泥的铁树。那人抬起头来,如玉一看,却是周石。
  如玉笑了,“你在干吗?”
  周石神秘地眨了眨眼,“昨天在公园,趁着没人,我挖了两棵铁树回来。”
  如玉不禁失笑,“你这不是偷吗?你就不怕所长责怪?”
  周石挺直了腰,用泥手拍了拍胸膛,理直气壮地,“什么偷!怕什么!我又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我们所挖的。这两棵铁树栽这,多好看!我老周还要亲眼看到这铁树开花才心甘呢。”
  周石说着又朝前走两步,凑近如玉,又故做玄虚地夹了夹了眼,朝如玉伸出大姆指。如玉心中警觉起来,怕他又要说出不好的话来。
  周石咂了咂嘴,用充满感叹的语气说,“还别说,我还真服你呢。别看你秀秀气气一个女孩儿,胆子比天都大。你就说吴嘏住院时那稿子那事,也就你有胆量做,换一个人,我包他没胆。不出事都好,大家都不相干。万一那稿子少个一页两页的,就全都是你如玉一个人的责任,你吃不了兜着走。”
  如玉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周石说的是对的。当时一门心思就想着帮佟宇尽快完成他的课题研究,别的什么都没顾及。现在回想起来,那可是提着脑袋在做的冒险事。如玉口里含含糊糊地支吾着,一边低着头往办公楼里走。
  早交班会上,佟宇宣布了新规定:从今天开始,所里办公楼前的卫生,六个科,划分为六块,一个科一块,一个月轮换一次,每个科每块卫生区都轮一遍。大家都觉得公平合理,都没有话说。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如玉走到佟宇身边,认认真真地说,“所长,把我分到科里去做卫生吧。所里就我一人没参加早打扫,也不好。我想好了,我也一个科轮一个月,跟科里一起做早上的卫生。”
  佟宇正在专心致志地敲电脑。听到这话,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抬起左手支着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如玉一会,又扭了头沉思了一会,最后点点头,表示赞同,“也好,也省了那些闲话。既成全了你,也成全了我。”
  如玉高兴地抱着水壶去打水,一出门正撞上冯膺,冯膺正抱着一叠文件要找佟宇签字。冯膺愁眉苦脸地抱怨,“欸,你怎么不说到我这边来协助工作?我成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恨不能有四个脑袋八只胳膊。我对面办公桌也正空着,早晚我跟所长要了你过来。”如玉心情舒畅,甚至有些妩媚地朝冯膺笑了笑,就飞快地走了。
  在佟宇的带领下,研究所的各项研究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些年,研究所获得了多项成果奖,甚至还有国家科技进步奖。这些成果奖慢慢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意和重视。近几年来,经常有市里、省里,甚至部里的领导到研究所来视察指导工作。只要有领导视察,所里照例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卫生运动。
  冯膺向各科通知明天市长要来视察。按照惯例,离下午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大家就提前收工了,开始了无一例外的办公室卫生打扫。周石的课题研究正进行到一半,周石恨恨地关上电脑,嘴里不干不净的,“奶奶的,视察视察!没完没了!跟蝗虫一样多的视察!没干完的工作,晚上又得来加班!有视察的那份闲心,不会奖金给我们多发点!”
  所有的玻璃门玻璃窗,照例是不能用抹布擦的,那只会留下一道一道的水渍,成花猫了;照例要用报纸一扇一扇地擦过去,正反两面,前后左右都擦到,擦到锃亮,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了,这才算合格。锃亮的玻璃,镶嵌在破旧得都裂出一道道口子的木框里,给人一种怪异而又荒谬的感觉。报纸,工具间里多的是,所里平时订的旧报纸,全都堆着,就是为做卫生备用的。
  王川边用报纸擦玻璃,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别说我自己家了,就是五星级酒店,也比不上我们所里干净。”在他边上一起擦玻璃的吴能就自我解嘲地调侃道,“至少你不用担心下岗,真下岗了,至少你可以做个卫生工,一流的卫生工。”
  周石在边上听到了,就骂道,“你们给我专心点,少废话!你看看,你看看,当心把玻璃木框给我擦掉下去!”
  羊裘在任何事情上的标准,都比其他科要提高一个档次。科里人都说他一心要讨上头欢心,不管下面人死活。暗地里都叫他“羊剥皮”。不知羊裘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个绰号全所的人都知道,独独羊裘自己不知道。
  羊裘指挥科里,那可真是十足的将军派头:他叫陈吉去拿扫把,叫张随去水房拎水,又叫刘荒去抱报纸。这些命令倒也平常,关键是绝对不能更改违拗他的命令。你说等五分钟把手头工作做完再起身,那绝对不行;羊裘会站在你身后让你如芒在背不得不立马起身。或者两人更换一下任务,张随拿扫把,陈吉拎水,那也不行。只能是原原本本地去执行他的原话。羊裘的科里,沉默寡言的居多。因为大家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不说。大家原本叽叽喳喳的,只要羊裘一到,立马鸦雀无声。
  羊裘看到墙角有积年的污渍,就蹲下身拿钢丝球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羊裘叫赵祚去工具间拿泥水工用的刮刀来刮,并吩咐赵祚要把墙角所有污渍一个不剩地全部铲干净,一会他要来检查。羊裘走后,赵祚对着羊裘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骂了两句“羊剥皮”。
  周石拖着扫把漫不经心地扫办公室外面的过道。经过一科门口时,周石忽然起了个促狭的念头。周石放下扫把,尽力踮起脚后跟,伸长手臂,恶作剧地用手指去摸门顶上最上面的门框上沿。周石看着满是灰尘的手指,自言自语道,“我去年跟着老大去外面学习,就看到有的首长视察,是专门检查这看不到的门顶门楣上的灰尘的。”
  不巧这一幕却被羊裘看到了,羊裘一拍脑袋,觉得言之有理。立马叫来钱富,去工具间搬来梯子,并让钱富站在梯子上,把所有够不着的门顶上的门沿、门楣、门框全部都要擦干净。羊裘就跟在钱富后面,伸着手指摸着门顶门楣逐一检查过去。周石一看诡计得逞,得意地偷笑着跑走了。
  如玉这个月是轮在一科做卫生。会议室这个月归一科管。如玉拿了抹布去擦会议室的桌子椅子。
  如玉拿着擦脏了的抹布去水房冲洗,经过冯膺办公室,被冯膺一把叫住,“如玉姐”,冯膺嘴像蜜一样甜。因为如玉比冯膺早十天到研究所,冯膺就“如玉姐”一口长一口短地叫着。其实如玉要比冯膺小一岁。
  如玉站住了,冯膺央求道,“如玉姐,市长明天一早就过来,这一堆的汇报材料还没打,还有许多杂事,我头都快晕了,你快来救救我吧。”如玉最听不得人好言相求,就顺水推舟地走进来。
  冯膺看到如玉手中的抹布,心存疑问,“所长办公室是最最要紧的,市长百分之百是要进去的,所长办公室的卫生做完了吗?”
  如玉抿嘴一笑,“你就放心吧。所长办公室,每天上班前我都要抹一遍门窗玻璃,全都弄得干干净净。随时随地有人来,管保没问题。”
  如玉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到冯膺对面的办公桌,把明天要用的汇报发言稿打印了二十份。明天来视察的领导,和与会人员人手一份。如玉又帮冯膺填写了派车单,派鲁平出去采购明天接待要用的水果、茶叶、烟酒等。如玉把填好的出车单拿去找佟宇签了字。有了佟宇签字的出车单,鲁平才能出车。鲁平出车回来再把出车单交给门口的岗哨核销保管。
  如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冯膺,“对了,你早上买的A4打印纸入帐了吗?”冯膺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忙得我什么都忘了,”冯膺说着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乱翻了一阵,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发票来,递给如玉,“买了两千块的纸,十箱。”
  如玉接过发票,放在桌上,用手仔细地抹平。如玉到自己办公室拿了钥匙,又回来打开冯膺身后的铁皮柜中间的一个抽屉,拿出帐本和一叠发票。原来如玉把所有的发票都一张一张地粘在一起,一个月粘一本。如玉小心地把冯膺给她的发票粘到原来的发票本上,同时在帐本上记清了帐目数字、时间日期以及购买用途等。做完这些,如玉再把帐本和发票本放回抽屉,上了锁。
  冯膺还要再叫如玉,如玉笑着摆手说没有时间了,转身走了。如玉回去一看,会议室的卫生已经打扫干净,就又来到一科办公室。
  如玉一进门,就看到吴嘏正站在窗台上,左手拉着玻璃窗框,右手拿着报纸在擦玻璃的外层。已经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的木头窗框,握在吴嘏的铁拳中,仿佛随时可能破裂。吴嘏除了两只脚站在窗台上,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如玉心中一惊,失声叫道,“吴嘏!”如玉又怕自己的声音吓到吴嘏,赶紧用手捂住嘴。
  如玉赶忙走上前,用手扶稳吴嘏,并让吴嘏跳下窗台。如玉轻轻地呵叱吴嘏,千万不可这么冒险造次,这木头窗框一点都不牢固,万一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够不着的地方可以用擦窗器啊,千万不要人站上去。
  上次住院,在如玉的精心照顾下,吴嘏渐渐恢复了健康。同时,在如玉的帮助下,如玉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公文包在吴嘏和佟宇之间传递演算稿子,吴嘏才能在医院里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演算,总算没有耽误课题项目的研究进程。从那时起,吴嘏就打心眼里感激如玉,把如玉的话奉如圣旨,言听计从。如玉在吴嘏心里,整个研究所,除了佟宇,再没有第二个了。吴嘏听了如玉的话,连连点头,并发誓说再也不会干这蠢事了。如玉知道吴嘏是实心人,说一是一的,也就笑了笑,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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