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玉芬

　　张兰妮带着婶子煮好的水饺和烧纸去烈士陵园给爷和娘，丈夫善祥还有儿子俊山上坟。
　　她在他们各自的陵墓前诉说了她对他们的思念和想回老家来陪伴他们的想法。在喃喃的诉说中，她的眼泪子止不住地流着……
　　她跪在爷娘的合葬墓前说：“爷啊！娘啊！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我想回咱老家来，离着你们近了，想你们了，就来这里看看你们，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跟你们拉拉呱……”
　　“善祥，我昨晚上做梦，梦见了你，在梦里你不同意我回老家来陪你们，说部队比咱们山沟的条件好，这我承认，可是，部队条件再好，我也觉得自己在部队住着没意思，不如回老家来守着你们心里踏实……”
　　“俊山我儿，我每次在家里看见你的照片，我都会大哭一场，你这孩子，你咋就这么狠心呢……我最近和你湘秀莲阿姨去北京看望了你徐慧阿姨和良佩叔叔……你要不死的话，你跟你徐慧阿姨家的卫华，这个年龄就快结婚啦！我一直盼着卫华能做我的儿媳妇，可是……你弟弟俊山已经航校毕业分配到作战部队飞行了，整天忙着训练……你妹妹俊红正在上军医大学，毕了业就是军医啦……”
　　张兰妮在烈士陵园给四位亲人上完坟后，坐车回到了张家湾。张兰妮这次回老家，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去看看蒙蒙的妈妈玉芬。
　　自从听铁蛋说了他和玉芬的事后，她就一直想见见这个女人。她也从蒙蒙对妈妈的讲述中，了解到玉芬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守着女儿蒙蒙过活，孤儿寡母，艰难困苦，而且还种着几亩责任田。好在她养育了一个懂事，孝顺的姑娘蒙蒙。有时候，她内心也怨铁蛋跟玉芬谈对象的时候没跟她说实话，要知道玉芬是个这么好的女人，当时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领着女儿回家的玉芬找回来，让她跟铁蛋成亲的。也不至于，玉芬跟了那个南方人一场，啥结果没有，落得这么个结局。
　　张兰妮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看玉芬。玉芬在大刘庄，跟张家湾不一个公社，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有几十里的山路。对于这个村子，张兰妮是熟悉的，小时候，干儿童团的时候，他们经常跟大刘庄的儿童团员们在一起站岗放哨。
　　第二天，张兰妮起了个大早，梳洗了一番，问婶子要了点雪花膏搽在了脸上。婶子就笑她：“闺女啊，我可从来没见你搽过雪花膏啊！”
　　“婶子，我今天不是去看玉芬嘛，头回去，也不能让人笑话咱啊，脸上连点雪花膏也不搽！”张兰妮笑着说，“其实啊婶子，我随军到部队这些年，还从来没搽过雪花膏呢，早晨起来洗把脸就上班。人家别的随军家属，都有好几种雪花膏，有的飞行员家属还用高级雪花膏呢。善祥活着的时候，给我买过雪花膏，都让俺红儿给搽了。我最多天冷的时候，怕上手上裂口子，抹点蛤喇油。俺闺女俊红就光笑话我，妈，你哪像个军人妻子啊，跟农村妇女没啥两样。我就说，你妈本来就是农村妇女啊。”
　　“是啊闺女，你虽然成了军官太太，但脾性一点没变，跟为姑娘的时候一样，不爱打扮，干啥事都风风火火的。”婶子笑着说。
　　“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啦，改不了啦！”张兰妮笑着说，“婶子，你说我头回去人家玉芬家，拿点啥好呢？”
　　“我早就起来摊好煎饼啦，咱这农村也没啥稀罕物，你就拿些煎饼吧。”婶子说着指指桌那厚沓煎饼说。
　　“人家玉芬还缺煎饼啊？”张兰妮笑着说，“要不我从供销社买几个罐头和几斤点心吧。另外，我还拿来两双部队的军用胶鞋，让她穿着下地干活。”
　　“我这里有两双我纳鞋底做的新布鞋，你也给她捎去，我寻思，她自己种几亩责任田，也没工夫纳鞋底做鞋穿；也没工夫摊煎饼，你就给她拿些煎饼去吧。”婶子说着，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两双女式布鞋来，递给张兰妮。
　　张兰妮接过那两双布鞋，，细心端详了一番，夸赞婶子说：“婶子，这鞋底的针脚你纳的真密实，穿在脚上一定很舒坦。”
　　“我也给你做了两双呢，你回部队的时候，捎回去穿，咱庄户人做的鞋，比买的好穿。要说纳鞋底的针法，谁也没有你娘的针法好，她纳的鞋底，做的鞋帮，没有说不好的。”婶子笑着说。
　　“俺娘这是给八路军做军鞋的时候练出来的。”张兰妮也笑着说。
　　张兰妮从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两个水果罐头和两斤到口酥，又拿上婶子摊的一沓煎饼和那双布鞋，就抄近路爬山越岭两个多小时去了玉芬所在的大刘庄。
　　一进村子，她就问一个背着粪筐在路上低头拾牛粪的大爷，玉芬家在哪？大爷说：“你说蒙蒙她娘啊？”
　　“是啊大爷，我就是来找蒙蒙她娘的。”张兰妮忙笑着点头说。
　　“在村中央那棵大槐树北边那个小院子里。”拾粪大爷向村子里指了指说。
　　张兰妮慢慢走到拾粪大爷指给她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子跟前，望着那两扇破旧黑漆的大门，她犹豫了一下后，轻轻拍了拍门板。
　　过来一会，才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妇女声音：“谁啊？”
　　“玉芬妹子，是我啊，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张兰妮只好这样介绍自己啦。
　　院子里马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然后才听见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大门被吱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张朴实的农村妇女的脸颊展现在张兰妮眼前，玉芬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陌生人，然后小心翼翼去问：“你是来找俺的？”
　　“是啊，我是来找你的，你就是蒙蒙她娘玉芬吧？”张兰妮笑着说。
　　“是啊，我是蒙蒙她娘玉芬，你是不是蒙蒙常跟俺说的那个张大娘啊？”一脸疑云的玉芬，马上脸露惊喜。
　　“是啊玉芬妹子，我就是张兰妮。”张兰妮笑着点点头。
　　“你真是俺嫂子啊，快进屋吧。”玉芬兴奋地把张兰妮让进了院子，然后关上院门，歉意地说，“嫂子，你可别笑话俺，俺庄户人的家不像个样。”
　　“妹子，俺也是庄户人啊！”张兰妮忙说，“咱庄户人家都这样。”
　　“嫂子，进屋里吧。”玉芬把张兰妮引进了屋里，然后接过张兰妮手里拿来的东西，“空手来玩玩就行啊嫂子，还让你花钱。”
　　“花啥钱啊？这煎饼是俺婶子今早上现摊的；这双布鞋也是俺婶子自己做的，让我捎来给你穿的。”张兰妮说。
　　“替我谢谢婶子啦！”玉芬捧着那双布鞋端详着说，“婶子的手满巧的，这鞋做的真好，鞋底的针脚既密实又整齐，这蓝布鞋面也素净，耐看。”
　　“俺婶子还怕你相不中呢。”张兰妮笑着说。
　　“俺相中了，俺正好也没鞋穿了，蒙蒙从部队拿回来的那几双解放胶鞋，俺上坡干活都穿烂了。”玉芬捧着那两双布鞋，喜不自禁地说。
　　“我也给你捎来了两双部队的解放胶鞋，你上坡干活的时候穿。”张兰妮从网兜里拿出那两双解放胶鞋递给玉芬。
　　玉芬把张兰妮拉进里屋的炕上坐下，忙去给张兰妮沏了碗红糖水，“嫂子啊，俺平时不喝茶叶水，家里也没茶叶，你就将就着喝碗糖水吧。”
　　“这红糖水比茶水好啊！”张兰妮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喝了一口说，“妹子，蒙蒙呢？”
　　“嗨，这孩子不听说啊！”玉芬叹了口气，看了张兰妮一眼说，“这去你们部队干了这几天临时工，回来长能耐了，想在俺村开啥面包店。我就说，面包是人家有钱人吃的，咱庄户人谁吃的惯这洋玩意儿啊？她不听，非要开面包店不可，我就不让她开，她就赌气说上俺公社去开面包店。”
　　“她真开面包店了？”张兰妮惊喜地问。
　　“谁知道呢？”玉芬一脸不满地说，“反正我把她撵跑了，听俺村上人说，有人看见她在公社开了一个面包房。”
　　“妹子，你家蒙蒙蛮有出息的，她在俺们部队食品厂学到了手艺，来咱这农村开个面包店是个好事啊，你该支持她才是。”张兰妮又喝了一口红糖水后说。
　　“我就不信她能干出好来。”玉芬摇摇头说，“一个闺女家，不好好跟我在家种地，非要开面包店不可，这么个疯法，将来咋找个婆家。”
　　“蒙蒙不是有个对象啦？叫牛刚。”张兰妮说。
　　“甭说那个小流氓啦，一提他我心窝就堵得慌。”玉芬一脸气恼地说。
　　“你见到牛刚啦？”张兰妮问。
　　“去年年根，蒙蒙领着他来家过年，我一看他那个小流氓样，就窝了一肚子火，你看打扮的那熊样，长头发，戴着蛤蟆镜，穿的那裤子像两条面布袋，人不人，鬼不鬼的……”玉芬说，“我不好意思撵他，让他在家过了年。为开面包店的事，我跟蒙蒙吵了嘴，就把她撵走了。”
　　“蒙蒙啥时候去公社开的面包店？”张兰妮问、
　　“过了正月十五我撵蒙蒙走了，那个小流氓也跟着蒙蒙走了。听说俩人在公社租赁了个房子，连住带开店，这都大半年多啦。”说话的玉芬，还是一脸的气恼。
　　“你没去公社看看他们的面包店啥样？”张兰妮问，然后说，“蒙蒙错不了，妹子你就放心吧。”
　　“我没稀去看他们。”玉芬说，“八月十五的时候，蒙蒙来家一趟，捎回来几十斤月饼，说是她做的，分给了本村的几户亲戚。临走，还给我留下了一百块钱。我听说，她开的面包店，生意还蛮好的，附近好几家供销社都去她店里批发面包呢。”
　　“她这不干得挺好嘛，我说蒙蒙错不了吧。”张兰妮欣慰地说。
　　“嗨，儿女大了不由娘啊！”玉芬无奈地笑笑，然后感激地对张兰妮说，“嫂子，蒙蒙在部队干临时工的时候，没少让你操心啊！”
　　“操啥心啊？蒙蒙这孩子不用人操心，别看她年岁小，可懂事啦，大人孩子没说她孬的。”张兰妮说。
　　“嫂子，我听说铁蛋一家也挺好的，是吗？”玉芬看了张兰妮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会才小声问。
　　“是啊，俺家铁蛋和秀芳两口子在化肥厂工作的不错，闺女怡然也学习也挺好的。”张兰妮说完，看见玉芬一脸复杂的表情，又后悔自己说这些了。
　　“俺听蒙蒙说，她婶子秀芳对她可好了……”玉芬说，“嫂子，铁蛋可真有福，找了这么个好媳妇……”说到这里，玉芬把话停住了。
　　张兰妮看见玉芬的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