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中秋节后天气变凉，北方的田野显得空旷寂寥。
　　大地上的万物也在悄然地变色，迎面扑来的暖暖秋风送来缕缕果香。这田地里的香甜甜的苹果，红橙橙的柿子，金灿灿的玉米棒子，以及红扑扑的高粱，都在泥土和麦秸的淡香中捧着果实，也许可以再古老些，有些牛羊、蓑衣、草帽、布鞋、锄把，这是多么时尚而怀古的一幅画呀，可惜我们在城市里无法见到。
　　远处天边漂浮的云彩是那么的轻，轻得又是那样的潇洒。天空变高了，只有在旷野上可以感到。风轻轻地吹来给人一种凉爽惬意的感觉，似乎自己也变成了鸟雀可以展翅高飞，在云层之上，在蓝空里，在萧瑟的田野里，在无边无际的星空，尽情地自由飞翔。但是，对高静雪来说这个秋天并不是那样的闲适，反而使她感觉更加繁忙了。周末，她不能挽着心上人去欣赏夜色，不能去他们喜欢的公园里散步，也不能回到大多数真正城市人向往的梦想的旷野上，因为忙，城市就是忙和闹。也许这便是生活，生活总有这样那样的无耐，她必须去学会面对。她现在正在一点点地品尝着。如果见不到林禹她会心慌，她总是想打电话给林禹。既使他们一个星期都在一起，到周末她仍然会想起林禹。林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事干，他们从周六早晨六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林禹先把静雪送到地方，然后自己再去。晚上，林禹骑自行车又去接她。
　　静雪第一天上班，感觉很特别，这种特别不是对第一份工作的感触，也不是对工作环境的感触。她在这家酒店既不是服务员，又不是唱歌的歌手，更不是消费的。她走进酒吧，接待她的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矮个男人和一个美发师，虽然那个矮个男人看起来凶恶，但一说话立刻又有一种亲近感。那人给她一身漂亮的衣服，让她穿上，并叫美发师傅帮她打扮化妆。她不肯，那人说这工作的需要。另外，他又给她了一套金银首饰也让她戴上。静雪心里想，她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来装扮自己的，但具体的工作是什么，她的心真还嘀咕了半天。后来，她的这些不安，都被美发师熟练的剪发动作打消了。她在梳妆台前看着美发师傅忙碌的身影，她陷入了欣赏者的角色。她从来没有精装打扮过自己，对于相貌，父母给予的模样，不论怎样她都觉得是最美的。
　　“那女孩来了吗？”她听到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来了，在里面！”那人从椅子上起身，恭敬地回答。
　　镜面上忽然多了张男人脸，他就是王导。静雪冷不丁地回过头，看着她身后的人。王导的目光看向她，笑着说：“静雪，你来了！”接着又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总。”
　　王导身后站出一个人，他年龄不大，留着小胡子，个子比静雪稍微高一点，皮肤黝黑，眼睛上戴着一幅近视镜。“你可以叫他张贵国，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年轻人要随和一点。”王导补充说。
　　静雪疑惑地问：“王总，我在这里来的工作是什么？”
　　王导开玩笑说：“静雪，你真是个好职工，怎么这么急着想找活干！别紧张，慢慢来，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下周开始工作！”他转身又说，“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找张总，张贵国，他会帮你的，他才是你真正的老板。”
　　张贵国在一旁小心地补充说：“王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好的，您就放心吧！”
　　静雪初来咋到，根本不知道她的这一步将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影响。她以前见到王导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其实这种预感是正确的。但她没有警觉，还是被命运拽上了这条难以言说的道儿。
　　美发师继续剪发，静雪回过头继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导向身边的人安排了一些事后，他看着剪了一半发型的静雪。静雪的表情带着窘样，就像新剪出的一半发型一样窘色难堪。王导心里一笑，然后说：“静雪，这身服装就是你今后的工作服，不要多想。你现在是张总的秘书，待会有一个重要的客人，你陪我们过去应酬一下。酒会喝吧？”静雪心里有些胆怯，但她的沉稳已经告诉对方她可以。她笑着点点头。
　　然后，王导和张贵国有事出去了。室内剩下静雪、矮个男人和美发师。静雪穿着打扮好之后，有些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她看着室内陌生的摆设陷入了沉思，似乎她要逃离开这种地方，似乎她又看到耀眼吵闹的灯光下，一群五颜六色的人拥挤着她，让她感到难受。她回头望了眼那个矮个男人，他微笑着问静雪要喝些什么，静雪说不用。过了一会儿，矮个男人出去给静雪拿来一些资料。
　　矮个男人出去之后，静雪松了口气，她仿佛感觉到这室内的空间扩展了许多，这里陌生的东西也变得熟悉了。这时，她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自己，刚才她想得太多没来得及看看自己。镜子里的她，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打扮后的她竟然变得这样美丽、迷人。她平时没有这样打扮过，再说也没有这么昂贵的衣着、首饰和专业美发师。
　　性感的玫瑰花色法国半身连衣礼裙，光洁透明的翡翠高跟红色凉鞋，穿在她身上很合身，似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两支胳膊赤着，白净的肩胛和手指的皮肤一样，嫩如葱根。从肘弯到手指戴着肉色真丝手套，手套上缀着一颗一颗小小的明星，灯光下闪闪发光。她感觉自己不习惯，但是镜前她成熟的身体令她感动不已。
　　她在镜前完全忘记了这是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镜子里的她，两只耳朵上各带了银耳坠，与她的发式和脸行正好相配。她心里感到无比的满足和自信。她想如果林禹能看见她那该多好，她的美不属于任何人，但除了林禹外。
　　美发师细心地给她描了眼眉，涂了口红，洒了香水。这些装饰和她隆在头上的时尚发型，加上她丰满性感的身姿，看上去她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时尚美人。其实，她的美不用打扮,打扮是那些相貌不太姣好的女孩子的专利，相貌姣好的女孩子大可不必浓妆艳抹。静雪的美自然天成，反而因她化妆减去了几分姿色，这身妆太过妖娆。平时在学校她喜欢穿学生服装，她不想太超前，那些流行的露点装被她拒绝了，甚至她不愿看到别人去穿。她现在上班了，而且是张总的秘书，形象自然应该注意了。在镜前她欣赏了半天时间，她很陶醉，带着些许享受，沉醉在自己的美丽中。
　　过了一会儿，王导进来了。他是向静雪告辞的，顺便叮嘱她待会跟着张总，张总会安排她具体的工作。
　　静雪陪张总忙完酒宴，已是晚上九点整，他们整整玩了四个小时，总算把那位商客陪得兴致极佳了。除静雪外还有一位绝色美人，她比她年龄稍大，在饭局上懂得应酬。在她的暗自帮助下，静雪躲过了一劫。静雪没有醉，那个美人也没有醉，醉的是两个酒鬼。
　　这时天已经黑了。秋天的白昼逐渐变短，夜色常在人们忙碌的时候就悄悄地来了。林禹骑着自行车赶来后，他已经满头汗水了。他停下车等了半天，不见静雪。
　　静雪的这身妆扮，林禹确然没有认出。
　　他站在酒店前面，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等了好半天，最后静雪摇摆着身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到静雪摇摆着身子有些站不稳，站稳后，林禹感到十分惊诧。林禹看到静雪这个样子，有些生气，但他没有把气生在脸上。其实，静雪是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让林禹看到自己最美的她，可事与愿违，她现在的这身着装已经超出了一个不经世事青年的想象，在他的心目中静雪已经很美了，她不需要着装打扮，他认为美是自然存在的而刻意打扮的。这不是他要的静雪的美。
　　静雪看到林禹欢喜地笑了笑，然后，整个身子就瘫软地扑倒在林禹的怀里。她带着酒气欢喜地问：“我漂亮吗？”林禹搂着她有些不乐意地回答说：“美——漂亮极了！”静雪听后搂得更紧了，她喃喃地说她累了。林禹把她扶上自行车让她坐好，然后他们就走了。
　　自行车缓缓地向前行去。
　　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骑着自行车，走得很慢。静雪双手紧楼着林禹，她的头紧贴他的背，迷迷糊糊中她怕他从自己的怀里失去。
　　晚上，静雪和林禹睡得都比较早，宿舍的其他人要么打电话，要么聊天，但他们今天晚上睡的很早。林禹本来想问静雪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但他没有问，他知道这可能是工作的需要，不需要他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