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一团和气

　　三河口乱成一锅粥，从石川发现十几具日本专家尸体起，他的噩梦就开始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日本驻华军济州道尹严令石川赴济州述职；
　　沂州县脱离济州道，另组建沂州道，改沂州为兰山，辖兰山、兰陵、郯城、费县、莒县、峄县、蒙阴、沂水八县；
　　石川在济州被勒令剖腹自杀；
　　新任沂州道尹川本上任，兼任驻沂州日军司令；
　　川本下令抓捕重大失职的三河口乡公所乡长固文遐；
　　荣子桓升任十军军长，下辖一师，另一特务团、骑兵团，荣兼任师长，中将军衔；
　　……
　　三河口陷入窒息之中，天天见沂河边上杀人、抓人，胆小的不敢上街。
　　这种恐怖持续了约有四个月，天气越来越热，沂州县突然放松起来，人们渐渐敢到街上走一走，也没了抓人杀人的勾当，饭馆生意重新火了起来，学堂里传来读日本书的孩子声音……
　　在三河口固永功已经冷寂几个月的小院里突然热闹起来，高朋满座。永功也没了这几个月的苦瓜相，儿子是自己的靠山，突然一夜之间被抓，听说和文桐有关系，永功一边担心着文遐的安危，一边恨着文桐，自己和二先生一家的冤仇算是又多了一层，你说你固文桐，当八路就当吧，打日本人就打吧，为什么非要打文遐的主意？还有你文遐，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听说文桐拿着杜招贤的一个假手令就让文遐放了人，文遐该知道杜招贤已经被荣部俘虏，怎么在那个时候就没明白呢？可又一想，也不能埋怨文遐，杜是荣部抓的，文遐是李世营的人，两方消息自然不通。又一想，儿子没有那么傻，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也不好说，总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
　　自己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因为今天他正张罗着小媳妇徐又琳蒸螃蟹，等待贵客光临。而且听李世营说，今晚这事，关系着文遐的生死。既然这样说，更不敢大意，永功和小媳妇徐又琳使出十二分手段，精心准备今天的晚饭。
　　螃蟹还没出锅的时候，客人们已经一个个进来，当然，最重要的客人往往来得最晚，一帮客人眼巴巴等着，留着最尊贵的席位。
　　又过了一会，荣子桓到了，他和永功没有什么交情，今天能来，全是因为一个重要的人物。等他来到，在家都起身致意，荣子桓两手平举，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对坐在次宾的一个人攥着手道：“这些日子受苦了，杜先生，没办法，多事之秋。”
　　这人正是几个月前被抓杜招贤。
　　那天司令部受到突袭，各自逃命，杜招贤是军统最高长官，他不能先逃，坚持留在后边，结果被荣子桓的人抓了回来。一听说抓了杜招贤，荣子桓大喜过望，交到石川那里，自然大功一件，本来，他应该受到嘉奖，不料半路上出了一档子事，日本人的专家被一锅端了，石川落得个剖腹的下场，都认为叙功无望，不料川本上任，大加赞赏荣子桓，更没把他的功劳抹杀，该抓的抓，该赏的赏，荣子桓升为军长。
　　荣子桓的晋升也属正常，他先是向日本人交了投名状，把八路的军械所端了，然后突袭第三专区，抓了杜招贤，赶走了第三专区专员张士元，功劳是明摆着的。对荣子桓来说，反正当军长、当师长都一个样，多少还是那些人马，但是，面子上要好看多了。
　　有好看的，就有不好看的，李世营这几天气得牙疼，天气越来越热，今年真是个怪年，少雨，还热得厉害，天一热，李世营牙就不好受，他捂着腮帮子对高参永功道：“我不是眼馋他的军长之位，人家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而且年轻力壮，也是正常，我是觉得这些年运气不好，你看，文遐跟着石川劝降文桐不成，不成就不成吧，还没抓着文桐，现在，他当着乡长，十几个日本专家眼睁睁在他的乡公所被杀，我怎么向川本解释？川本不是石川，石川多少还讲点交情，他和宏佐毕竟是同学，川本与咱有什么交情？现在，石川剥了肚子，我不知道我们下一步会是什么下场？要我看，现在川本没稳下窝来，一旦稳了，就该拿咱开刀。这次升荣子桓，就是要我好看，我和他一样是旅长，他升了师长，管着我，我不生气，他现在升了军长，我们就不好看了。”
　　因为儿子生死不明，永功再多的好主意也不敢朝外拿，一脸苦相，只剩下唉声叹气。见永功拿不出好主意，还是李世营自己想明白了，人家荣子桓运气正旺，何必与他为难？自己与这个世侄也有一点交情，石川死了，以前与荣子桓处好的关系也不错，川本是不指望了，与他非亲非故。现在，搞好与荣的关系是最为迫切的。
　　其实，现在的荣子桓何尝不想处理好与李世营的关系？正当李世营郁郁寡欢的时候，荣子桓却派来了王副官，极力套近乎，明着说要拉当年的老世叔一把，实际上有他的小九九，现在是拉拢李世营好的时机，以前石川把他和李世营并列，就是让他们互相防着，自己名义上是师长，其实根本就管不了李旅，现在机不可失。荣子桓合计着，要与这个老世叔做一笔交易。
　　日本人虽没有失败，但是，从国内外战况而言，他们已经如日落西山，没有多少气数了，荣子桓留学日本，对日本人的秉性一清二楚，现在，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这条路上有一扇门现在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杜招贤。
　　坐在主席，权当主人的李世营招呼喝酒，一边是最贵重的客人荣子桓，一边是以前自己的死对头杜招贤，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荣子桓一直是酒席的主角，他看着杜招贤道：“杜先生，这次冲突其实是一场误会，我们的目标是大青山游击队，不料，向导出了问题，把队伍带到第三专区。现在，我代表第十军，还有大日本皇军驻沂州司令部川本司令，向你致意，也算是赔礼道歉，明天，我就安排人把你送出沂州，在这里几个月，算是交了朋友吧。”
　　杜招贤何等聪明，本身是死定的人了，现在咸鱼翻身，他们竟然答应放回，自然投桃报李：“荣军长，多谢，若能放杜某回去，我定会向张司令美言，从此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对，这才说到点子上。杜先生，我正有此意，其实，当初荣某投奔石川，并非外人说的图个荣华富贵，其实我也有苦衷，一则是同窗之谊，二则是我父亲苦劝，三则是我父亲带来南京汪先生的密令，让我们曲线救国，当时的形势于我不利，不得已而为之，现如今，我们的共同敌人是这个。”说着，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八”字。
　　众人点头。
　　荣子桓喝得高兴，对杜招贤道：“为示诚意，我已经禀报了川本司令，马上释放固文遐，出来后，他还是乡长，我们都是朋友嘛！不过，以后，还请杜先生多多帮忙，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如果有一天，兄弟求到杜先生时，杜先生一定不要推辞。”
　　听了这话，杜招贤立即表示责无旁贷。
　　听说要放了儿子，出来还是乡长，心里一阵窃喜，开始一直不敢说话的永功也顿时来了勇气，他建议道：“八路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不能轻饶了他们。”
　　荣子桓一边掰着梭子蟹，一边道：“这个季节有这种好蟹，不容易，这位副陪就是老世叔的高参永功先生吧？见识果然不凡，还请永功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文遐乡长的事交在我身上，定有一个好结果。不过，川本司令现在急需立威，急需军功，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日本人也不例外，永功先生是当地人，多年以来，为李旅长献计献策，无有不成，我今天来，吃螃蟹是小事，听永功先生的真知卓见才是目的。”
　　听了这话，永功就像喝了迷魂汤，脚下感觉踩了棉花，顿时不知东西南北，嘴里的话也多了起来：“要说这军功嘛，我想……应该从‘八’字上做文章，我有一计，叫做主动出击，攻其不备。”
　　“愿闻其详。”荣子桓放下螃蟹，示意永功说下去。
　　永功更兴奋了，卷卷袖子，摸起筷子，蘸了一点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指给荣子桓看。荣子桓离他远，看不清，永功干脆站起来，用筷子在荣子桓酒杯处写下一字，荣子桓定睛一看，笑了：“黄，好，好，永功先生和我想到一块了。我建议，我永功先生的高见喝一杯。”
　　杜招贤忙起身道：“我也借花献佛，敬荣军长、李旅长一杯，李族长以前就是我的老熟人，也是三河口的大人物，荣军长，用好李旅长，用好永功先生，定能无往而不胜。”
　　几个杯子碰在一起。
　　徐又琳几次上菜，李世营色迷迷地看着，几口唾沫咽下，借着酒劲道：“也该轮我一回了。”
　　徐又琳道：“还能缺了你的，李旅长。”说完抛了几个媚眼。
　　众人哈哈大笑。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说，这次行动，也该轮我一回了。”李世营见徐又琳一点也不避讳，怕引起永功不高兴，急忙解释。
　　荣子桓看看站在一边的徐又琳，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笑道：“老世叔，人家没误会，怕是你误会了。行动我想好了，就由你们执行，功劳也是你们的。为合作，为和气，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