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1）
　　人物：……
　　地点：街景。（秋、日）
　　街上匆匆行走的人流、车流……
　　（2）
　　人物：葛优德姜红梅
　　地点：葛优德家。（日、秋）
　　葛优德夫妇开门进屋。
　　葛优德沉沉地坐靠在沙发上。
　　姜红梅也靠坐在沙发上。
　　葛优德：哦——最累的就是聚会做饭。看起来是享受，实际上是受罪。
　　姜红梅：但挺有意思的。
　　葛优德：那肯定。二位老人今儿可是高兴了。
　　姜红梅：他们这个年龄就喜欢这样。
　　葛优德：值，只要他们高兴，咱们别说累点儿，再累点儿也值得。
　　姜红梅：我爸的生日意义不同，给他平反的日子跟生日重合在一起，太有象征意义了。
　　葛优德：是啊，俩老人一辈子可是不容易，咱们往后得多尽孝心。
　　姜红梅：对。人活着真不容易，到了成年这会儿才理解他们了。
　　姜红梅向窗户看去，只见风吹得窗帘在摆动。
　　姜红梅：哎哟，走时侯窗户也没关，看这风多大，这可害死了，满家都是土。你这个人一点儿靠不上。
　　葛优德：看你，哪儿不对都是靠不上我。
　　姜红梅紧走几步去关窗户。
　　窗台上一盆鲜花艳丽怒放。
　　（3）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某处小街巷。（日、秋）
　　不知疲倦而忙碌的秋风刮得树木摇摆不定。
　　叶片纷纷扬扬飘落。
　　姚文国夫妇躲在靠墙拐角处避风。
　　姚文国：这个二蛋真讨厌，啥人呢，就不长个记心，说好的时间不过来。开上个烂呼塔塔拖拉机想咋就咋。
　　姜红莲：别急，一会儿就过来了。
　　姚文国：说好三点在这儿等，一走出来就不是个他。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四点二十了还不来。
　　姜红莲：再等等吧，他肯定有事。
　　姚文国：能有啥事，肯定是咧开嘴喝烂酒去了。再咋也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土眉土眼个兵马俑。
　　姜红莲：人家肯定有事，白坐车还挨上你的骂。
　　姚文国：白坐？我这还在白等。
　　一股尘风刮过。
　　夫妻俩掉弯头避风。
　　姚文国：哎呀呀看这风多大。
　　（4）
　　人物：二蛋修理人员
　　地点：农机修理厂院内。（秋、日）
　　修理员拧好最后一把螺丝
　　修理员：一点问题没有了。
　　二蛋：好。
　　二蛋发动了拖拉机。
　　尾部喷烟。
　　二蛋向修理员打了声招呼，上了驾坐开动离去。
　　（5）
　　人物：葛优德姜红梅
　　地点：葛优德家。（日、秋）
　　葛优德在用旋笔刀旋削铅笔。
　　写字台上铺着一张图纸。
　　姜红梅端来两杯水，一杯给葛优德放在写字台上。
　　葛优德：小心水湿了图纸啊，什么都可以毁坏，唯独这个……
　　葛优德在写字台前认真地描绘一张双耳卫生碗的图纸。
　　姜红梅端着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姜红梅：你这个人一辈子死心眼儿。这会儿厂里连工资都发不了了，还傻乎乎地爱厂如家？
　　葛优德：这话怎么讲？
　　姜红梅：单位干不完就不干了嘛，还把工作带回家里干，傻乎乎的，我给你发工资呀？
　　葛优德放下铅笔。
　　葛优德笑微微地看着姜红梅，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图纸。
　　葛优德：你说错了。
　　姜红梅：嗯？
　　葛优德：红梅你想错了，活人，必须得跟着社会的大方向走，跟着国家的号召走。你看现在社会上的人们，一个个都动起来了，人人都在发家致富奔小康，咱们怎么能原地不动等着吃大锅饭呢？我现在画的这张图，对你来说还在云深不知处。
　　姜红梅：呀？
　　葛优德：这可不是厂里的事，是咱自家的事。
　　姜红梅：呀，自家的事？
　　葛优德：是啊。红梅呀，这辈子你做成功的大事不多，唯独有一件事做对了。
　　姜红梅：什么事？
　　葛优德：嫁给我算是嫁对了。
　　姜红梅：哈……快看看我的大牙在不在？我嫁给你嫁对了？有病呀，没头没脑你说的些啥？
　　葛优德站起。
　　葛优德：哼哼，我说这话，绝不是搬着屁股上楼，自己抬自己。俗话说，男要入对行，女要嫁对郎。我搞机械设计这行算是搞对了。这个嘛……
　　葛优德指着图纸。
　　葛优德：实话对你说，别看这么个不起眼儿小小的天地……
　　葛优德指着房间。
　　葛优德：但就在这么个地方，将有一位名人要诞生。
　　姜红梅：你是说，在这个房间里有一位名人要诞生？
　　葛优德：对。
　　姜红梅：在哪儿啊？是咱们儿子？
　　葛优德：现在来看还不是咱们儿子。
　　葛优德坐下。
　　葛优德：这不就在这儿坐着嘛。
　　姜红梅：呀——今儿咱们出去吃饭，一家人好好的，你也没受啥刺激呀，怎么好端端地说啥胡话呢？
　　葛优德：看你那样儿，多少年了都不认识我。
　　姜红梅：我怎么不认识你？
　　葛优德：我，就是现在这个平凡的我，将要做成一件大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葛优德又站起身，在房间门前摆出一副造型。
　　姜红梅：哟，还怪吓人的。哈哈哈……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别让人笑掉牙啊。
　　葛优德：（边说边往前走。）听你这笑声，怪里怪气的，将来要后悔。
　　姜红梅：哈哈哈……什么呀，你要干啥？
　　葛优德坐下。
　　葛优德：我在厂里搞设计多少年了，已经练就了一身超常人的过硬本领。
　　姜红梅：这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嘛。
　　葛优德：以前吧，想的就是设计、画图，领死工资；看现在，画着画着连死工资都不能按月领了。
　　姜红梅：对呀，赶紧想招数吧。社会开放了，经济搞活了，但你们那厂子是搞塌了。
　　葛优德：是呀是呀。
　　姜红梅：哎，你说也怪，人们为什么不把工厂都搞好？
　　葛优德：我认清了，这就是改革开放必然要面临的问题，大锅饭没有好吃的。
　　姜红梅：倒也是。
　　葛优德走回坐下。
　　葛优德：我现在画的这张图……
　　姜红梅：这张图？
　　葛优德：就是你说的社会搞活了，厂子搞塌了，咱家这张图纸诞生了。
　　姜红梅：呀呀呀，你究竟在干啥？说得我摸不着边儿。
　　葛优德：你当然摸不着边儿。这事儿现在还不太成熟，暂时保密。等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搞定了，再让你兴奋。
　　姜红梅：哼，有意思，还挺神秘的啊。
　　葛优德：正常。凡做大事的人，不是说别人感到神秘，连他自己都感到神秘。
　　姜红梅：哈哈哈……
　　葛优德：甚至都怀疑自己，我为什么这么超强呢？
　　姜红梅：哎，你今儿不对劲，没什么毛病吧？
　　葛优德又站起身来回走动。
　　葛优德：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凡了不得的人都是这样。
　　姜红梅：快拉倒吧，小心把牛皮吹破了。告我，你这是要干啥？
　　姜红梅指着图纸。
　　葛优德：这件大事，除了夫妻，子女，父母；其他任何人，对谁都不能说。
　　姜红梅：哎呀，你要犯罪？真麻烦。再不说我发火了。啥事吗？
　　葛优德：我告你啊，我在研究专利产品，专——利产品。（镜头指向图纸。）
　　姜红梅：你在研究专利产品？
　　葛优德：是啊。现在流行专利热，我正在研究吃饭用的碗。
　　姜红梅：碗？
　　葛优德：对。它的名字叫双耳卫生碗。
　　姜红梅：吃饭用的碗——双耳卫生碗——碗有什么可研究的？
　　葛优德：文章大着呢。这个吃饭的碗是千万年来谁也离不开的东西。
　　姜红梅：是个离不开的东西，可是这碗……
　　葛优德：听我给你慢慢地说。
　　葛优德坐到椅子上，在说着什么……
　　（6）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郭冬宝家。（日、秋）
　　客厅内。
　　郭冬宝吸足一口烟，吐出个大大的烟圈儿又吹散。
　　姜红菊一边摘豆角一边轻声哼唱正流行着的邓丽君歌曲。
　　郭冬宝把他的狗叫到跟前，一边逗狗玩儿一边在想着什么。
　　郭冬宝：今儿在你妈家吃饭，我看出个现象来。
　　姜红菊自顾干活，哼唱。
　　郭冬宝：不过后来你也看出来了吧？
　　姜红菊没听到郭冬宝的话，自顾陶醉在歌曲中。
　　郭冬宝：大姐夫二姐夫可都是有心计的人哪。你说是不是？
　　姜红菊停下干活，合着歌声轻声哼唱着，越发显得入迷。
　　郭冬宝：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
　　姜红菊：哎呀，这邓丽君真了不得，她的声音有种魔力……凡人品不透，不明白。
　　郭冬宝一脸茫然地看着妻子。
　　姜红菊：你说现在的流行歌曲咋这么迷人呢？
　　郭冬宝：看你那样子，都快抽抽成巫婆儿了。（学）“现在的流行歌曲咋这么……”我刚才跟你说啥，你是在想啥呢？
　　姜红菊：嗯？怎么了，你刚才说啥了？
　　郭冬宝：这，——唉！听着。我是说，我那俩连襟儿，你大姐夫二姐夫可都是有心人哪。
　　姜红菊：有心人？啊——现在的社会改革开放搞活了，大姐夫心眼儿活，还有两下子，他是想在农村把行医看病做得轰轰烈烈。
　　郭冬宝：是呀，这世道是能人站出来的时候。可别小看大姐夫那人，留着个光头嘻嘻哈哈的，不简单哪，肚子里尽是弯弯儿绕。
　　姜红菊：绕，人家也不干坏事，人家是祖传医生。
　　郭冬宝：吃手艺饭，不简单。
　　姜红菊：二姐夫今天在妈家神神秘秘地给我透露了一句听不明白的话，好像是他要干一件什么大事。
　　郭冬宝：对呀，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要让人们都动起来。
　　姜红菊：二姐夫是搞设计的，说动就能动。行，人家俩可是都动起来了，看你的吧。哎，妈不是也问你，“冬宝你准备干什么呀？”那会儿你也装不说，是心虚，对吧？。
　　郭冬宝：嗯——你看咱们，日子越过越干巴，我现在发展到基本拿不上工资了。
　　姜红菊：不稀罕，倒闭单位多的是。
　　郭冬宝：那个伤我心的破工厂眼看就要完蛋；亏得你们歌舞团还算稳定；咱家倒是不缺吃饭钱，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了局呀。
　　姜红菊：不是个了局能咋地？你就省心点儿吧，干啥也不容易，你不像大姐夫二姐夫，你浑身没技能，干啥也够呛。
　　郭冬宝：哼，我是没他俩的技能，我有胳膊有腿，不能说我啥事也不能干吧？
　　姜红菊：呀，那你想干啥？
　　郭冬宝：我经过再三考虑，蓄蓄蓄，蓄谋已久了，还是想正而八经养狗赚钱。
　　姜红菊：我觉着不合适。乱噪噪臭哄哄的。你喜欢狗，家里养上一条就足行了，挣钱不能靠它。说别的。
　　郭冬宝：我就是要养它赚钱，家里养一条狗能赚钱吗？这是做事，不是闹着玩儿。
　　姜红菊：关键是你不会。
　　郭冬宝：不回我学嘛。
　　姜红菊：可你就不想想，那是狗，牙是尖的，放到外面甭管咬了谁，人家倒大霉你也倒大霉。
　　郭冬宝：不可能的事，谁养吃人的狗呀。
　　姜红菊：我就想，你弄上一群狗，这世上有放羊的放牛的，你是个放狗的？啥事嘛。
　　郭冬宝看着姜红菊一时无话可说。
　　（7）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二蛋
　　地点：公路上。（秋、日）
　　姚文国夫妻坐着二蛋的拖拉机行进在公路上。对面急速驶来的卡车带起弥漫的路尘。
　　姚文国夫妻立刻用衣服遮挡。
　　拖拉机的马达排气筒里“愤愤”地喷出团团黑烟，冲突路尘而去。
　　（8）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郭冬宝家。（秋、日）（承接第6场）
　　郭冬宝：你说得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我养狗是为了赚钱，既要养，自有养的办法，干吗要咬人倒霉呢？
　　姜红菊：你认为养狗就那么简单，街门口买块儿豆腐回来了，你懂得养狗吗？
　　郭冬宝：不懂学嘛，谁他妈生下来就会养狗？想干什么学就行了。
　　姜红菊：学就能会吗？养上就能赚钱？
　　郭冬宝：不去养怎么能知道？
　　姜红菊：我虽然不懂养狗，但正经大规模养狗，跟养一条狗玩儿是两回事儿。家里养只鸡，和鸡场养鸡一样？懂嘛？
　　郭冬宝：我是有点儿不懂，这不紧得跟你说，学嘛。
　　姜红菊：你小时候也上学，人家别人上了大学，你上了大街，人家别人能学，你不行。
　　郭冬宝：为什么我不行？
　　姜红菊：你连人都养不好还养狗？我知道，你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啥都干不成。
　　郭冬宝：我，我就那样儿啊！？
　　姜红菊：肯定。你老老实实在车间里干活儿就是，工资晚领两天，他会补发的。
　　郭冬宝：发什么呀，越来越不行。
　　姜红菊：唉，这苦日子都过了多少年了，我认；我都认了，你就将就着点儿吧。
　　郭冬宝：你太可恶了。你这是一盆儿凉水浇下来，踏上一万只脚让我遗臭万年。
　　姜红菊：将就吧，反正你也臭开了。
　　郭冬宝气愤地站起来。
　　郭冬宝：你纯属是门缝儿里瞧人，狗眼看人低。
　　姜红菊：错，我说的是实事。
　　郭冬宝：你心眼儿有问题，你在歪曲我的形象。
　　姜红菊：不是的。你要干就干点儿能干的事，要具备先天性优越条件才行。
　　郭冬宝：什么是先天优越的条件？
　　姜红菊：就像我学唱歌，首先是嗓子好，悟性强，不学也会，一学就通。
　　郭冬宝：嘿呀！
　　姜红菊：别嘿呀。我搞不好三唱两唱就唱成名人了。
　　郭冬宝：一边儿去，差远了。啥本事没学下，就会吹牛。
　　姜红菊：是吹不是吹，咱们走着瞧。
　　姜红菊站起身走动着。
　　姜红菊：从现在来看，我先从咱们这儿红起，迅速红遍大江南北。
　　坐在沙发上的郭冬宝往下出溜了一下。
　　姜红菊：到时候成了名人，那也就成了大富翁了。
　　郭冬宝又往下出溜了一下。
　　姜红菊：你呀，这会儿先忍着点儿，到时候吃我的喝我的，等着享受偷着乐吧。
　　郭冬宝：去去去一边儿去。
　　郭冬宝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子。
　　郭冬宝：再不想听你说废话了。红菊，我现在养狗，这是大乌龟爬门槛，就此一（翻）番了。现在我发誓，我一定把狗养好，让你看看！这年头儿就是要让能人站出来。
　　姜红菊：站出来别闪了腰趴下。
　　郭冬宝：趴下我再站起来！
　　姜红菊：要理智。
　　郭冬宝：我非常理智。
　　姜红菊：我清楚，干啥都得有基础。你像大姐夫，人家那是祖传土医生，有根儿，只要好好发展看病，医术越来越好，就能有钱花；二姐夫在厂里本身就是搞技术的……
　　郭冬宝：行行行，别说了。
　　姜红菊：二姐夫只要肯钻研，搞出成果来，也能有钱花。像你——
　　郭冬宝：我怎么了？
　　姜红菊：你只能别人让你干啥你干啥，干点儿笨活儿，挣碗饭吃，回家有个好老婆，你就知足吧。
　　郭冬宝：你是什么人？毒辣得很。——给我点儿砒霜吧，我宁肯被毒死也不让你说死。
　　姜红菊：哈哈，快拉倒吧。常言说，好站不如赖躺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啥人就啥命，我觉着你就有靠我的命。
　　郭冬宝：你等着，我要不拿出点儿样子来让你看看，真就白活了。
　　姜红菊：不是不让你干事，你要干点儿可行的事。
　　郭冬宝：养狗这事就可行！
　　姜红菊：错了！你到街上卖个水果蔬菜呀什么地，只要认得秤没问题。自己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偏要搞点儿不懂的事，别瞎费心了，没用，白费。
　　郭冬宝：你等着，我一定要变废为宝！
　　（9）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姚贵叶二蛋（司机）
　　地点：姚文国家。（日、秋）
　　小四轮拖拉机在姚文国家的院门前停下。
　　姚文国、姜红莲下了拖拉机。
　　姚文国、姜红莲向司机二蛋摆摆手。
　　二蛋开着车离去。
　　姚文国、姜红莲进了自家院子。
　　姚文国开堂屋门，俩人进屋。
　　姚文国、姜红莲坐到炕上。
　　姚文国：哎呀呀，这个车坐得可了不得，脸就跟扒了一层皮似地。
　　姜红莲：风太大了。
　　姚文国：往后咱们进城，就是花点儿钱也得坐客车，再不能这样了。烂拖拉机，拉煤拉粪去吧。
　　姜红莲：你行了你。是你去找人家，不是人家来找你拉粪。
　　姚文国：倒也是。
　　姜红莲：快给捶两下腰，困死了。
　　姚文国给姜红莲捶腰。
　　姚文国：人受点儿罪倒没啥，我是说他那个烂呼踏踏拖拉机，去的时候一路上坏了三回，差点儿就误了吃饭；这回来说好了下午三点，他硬让咱们在风卷土的马路边儿干等了两个多小时，差点儿让土活埋了。
　　姜红莲：这还不是你想省钱？
　　姚文国：唉，这倒是。咱家的钱太少。今儿等得我有火不能发，气往肚里憋。这个二蛋说话不算数，好像耍笑人，纯粹不是人。
　　姜红莲掉转过身子坐到炕边。
　　姚文国拉过凳子坐下。
　　姜红莲：我就看不惯你这样说话。没花钱白坐了拖拉机，还骂人家不是人，你这还叫人？
　　姚文国：你咋胳膊肘往外拐，脱下鞋往家里抖土。让我不高兴你就舒服啦？
　　姜红莲：就不能那样说话。
　　姚文国：这儿还一肚子火呢。
　　姜红莲：说点儿有意思的，乡下人也都不是你这样。
　　姚文国：乡下人怎么啦，诸葛亮也是乡下人，我是有文化有医术的乡下人。
　　姜红莲：快拉倒。
　　姚文国：我就不爱听你说这乡下人三个字；你嫌乡下人不好，那你咋当初还嫁给我这乡下人呢？
　　姜红莲：前世造下的孽。懂了吧？以后再别问为啥嫁给乡下人。
　　姚文国张口结舌。
　　（10）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日、秋）
　　老两口坐在沙发前边喝水边聊天。
　　姜山：孩子们都回来挺高兴，这一走又空落落的。
　　丁山花：家家都是这样儿。叫什么，前两天电视上说的，叫什么放飞了孩子，送走了老人，不忙了，不累了，就剩下孤独了。
　　姜山：要能想着为孩子们做点什么事儿就不孤独了。
　　丁山花：嘿，还想着给人家们做事，哼；也不看看啥岁数了，做错了惹麻烦。
　　姜山：嗯，有道理。
　　丁山花：咱们呀，要说一点儿也不老，这是赶上好时候了，能坐下来生活。唉，不老也得装个老糊涂，啥也不多说，做点儿能做的事。
　　姜山：说的是，到时候该说的还是想说，该管的还是想管。走走走，到阳台把那盆花儿重栽一下。
　　丁山花：尽没事找事。前几天不是刚重栽了吗？
　　姜山：那是那盆儿。
　　丁山花：哦——栽就栽。反正没事干。
　　老夫妻俩向阳台走去。
　　（11）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院内。（日、秋）
　　姚文国在院子里修理自行车。
　　姜红莲在剥嫩玉米皮。
　　姚文国：咱们每次回你妈家我都担心。
　　姜红莲：担心啥？
　　姚文国：你现在变了，人在农村住心往城里飘，进一回城，你的心野一回。
　　姜红莲：那是种向往，我是看着城里好。
　　姚文国：我劝你两句。千万不要认为咱这圪溜村不好。当年“反右”的时候，你爸一不小心当了那次运动的“运动员”，下放到咱圪溜村当老右的时候……
　　姜红莲：闭嘴！以后不准说老右。
　　姚文国把张开的嘴轻轻合上。
　　姜红莲：老右怎么了，这不平反了吗？讨厌，管不住自己的破嘴。
　　姚文国：从今以后再不说。啊，要不是我们家护着你们，你们家那日子咋过？我们家人天生心地善良。
　　姜红莲：善良，那是你爹怕你打光棍儿，你又斜眼儿盯上了我，是居心不良，还心地善良，以后再别提我爸的事啊！警告你。
　　姚文国：好好好，我惹不起你，你是我老婆嘛。
　　姚文国推起修好的自行车在院子里试骑，之后过来停下。
　　姜红莲：（她想着想着流下眼泪）不记事儿，哪儿有伤疤往哪儿撒盐。
　　姚文国：我知道了。以后借给我个胆子也不敢说了。
　　姜红莲：我爸要不是到了你们圪溜村，我能跟了你，得了便宜还买乖。
　　姚文国：是是是，农村人能娶城市媳妇儿的，除了能娶上城里的瞎子拐子半身不遂，谁要想娶城市的好媳妇，好像也就是你我这种特殊情况了。
　　姜红莲：跟上你我这辈子是别想出头露面了。
　　姚文国：知足吧，这日子就挺好。
　　姜红莲：有什么可好的。看看人家们都在城里活得有滋有味的；就咱家，永远也离不开这脸贴着山的地方。
　　姚文国：你的话不对。什么叫脸贴着山，我的心还贴着山；我永远不想离开这个好地方。这地方的土热，这叫穷家难舍，热土难离。。
　　姜红莲：是你离不了，不是土热。
　　姚文国：我跟这山有感情。说句心窝子话，我不认为这是个破地方，你改天静下心来，一天别吃饭，到半山坡上坐稳了，好好看看咱这个地方。
　　姜红莲：我早看够了。
　　姚文国：需要重新看，看到深处就能看出东西来。
　　姜红莲：怎么看都是石头，石头里面还是石头，不会看出苏杭二州来。放心吧。
　　姚文国：哼，咱们这儿可以说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姜红莲看了她一眼立刻掉过头。
　　姚文国：我这样儿的人就出生在这个地方，前辈有好些能人，也出在这个地方。这是个一辈子看不够的好地方。
　　姜红莲：呀呀呀，让你说得把苏杭二州还顶了？
　　姚文国：各有各的好处。
　　姜红莲：也不想想，就这破地方，九拐十八弯的一条破土路，叫个村名儿也怪气，圪遛村，外面的人听不懂不会写，都能变成文盲。
　　姚文国一时哑口无言。
　　姚文国：这，咱这圪溜村是后来起的，原先叫羊圈铺。清朝末年的时候，就咱这个地方出过个老秀才，老秀才考中秀才之后做了个梦……
　　姜红莲：行行行，讲过。
　　姚文国欲言又止。
　　（12）
　　人物：姚贵叶（姚文国女儿）同学甲乙等
　　地点：初中学校门前。（傍晚、秋）
　　姚贵叶与同学们走出校门，边走边说话。
　　同学甲：哎，贵叶儿，你是不是真的下个学期要到城里去念高中？
　　姚贵叶：是的，我们家定了。我姥爷在城里已经给我联系好了。
　　同学乙：你真幸运，城里有姥姥姥爷，两个姨姨；你妈当老师，你爸当医生，你的条件太优越了。
　　姚贵叶：咳，差远了。人家城里的小孩儿那才叫幸福，真的，一看就能看出来。
　　同学甲：不就住在城里嘛，他们上学咱们也上学，他们能考大学咱们也能考大学呀？
　　姚贵叶：哎呀，可是不一样，真的，他们，他们是，我也说不来，反正不一样。
　　姚贵叶她们说着话远去。
　　（13）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姚贵叶
　　地点：姚文国家。（傍晚、秋）
　　姚文国坐在地上捣药。
　　姜红莲坐在炕边。
　　姜红莲：要不是娃娃牵扯着，像你这样的人……哼。
　　姚文国：你说的是个实话，不过认命吧。你那会儿——我不说了，你那会儿哪能想到将来能回城呢。
　　姜红莲：我就这命。
　　姚文国：对呀，人都没长后眼，谁能想到能回城，你要知道后来能回城，当老姑娘嫁给板凳也不会和我结婚。对不对？
　　姜红莲：对。大半天就这句话说对了。
　　女儿姚贵叶放学回来。
　　姚贵叶：妈、爸，我回来了。
　　姜红莲：肚子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
　　姚贵叶：嗯，我到那屋学习去了。
　　姚文国：快做饭，孩子不回来咱们都不知道饿。
　　姜红莲开始准备。
　　姚文国：哎，两口子整天就是胡说八道啊，世上的废话人们都在家里说了。
　　姜红莲：都让你说了。
　　姚文国：嗨嗨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