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了一个月，孙翠萍又来矿上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姑娘。那姑娘长得很俊，婷婷玉立，酷似《红楼梦》里扮演林黛玉的王文娟。
　　孙翠萍领着她直接来到了王峰的宿舍，经过简单的介绍，知道了那个姑娘名叫李梅。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面都跟明镜似的，来之前孙翠萍肯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李梅，今天过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来相亲的。
　　王峰给李梅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两人的目光碰撞的一刹那，双方都不好意思了……
　　几天前王峰休息，就骑着自行车到文工团去找江丽琴。去之前，王峰就打定了主意，决定破釜沉舟捅破那层窗户纸，直接和江丽琴摊牌。江丽琴闻听后似乎很为难，表情凝重地说：“哥，你着什么急嘛，你才二十刚出头，我还不到十九岁呢。那么小，那种事过两年再说吧。”
　　瞧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王峰的心里面顿时凉了大半截。说：“还要等两年啊？我的意思是说，先确定恋爱关系，过几年再说结婚的事。不过，谁知道两年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再说我那个破工作吧，整天提心吊胆的，指不定哪一天就去见马克思了。”
　　“你尽胡说些什么呀！哪有那么玄乎，矿上那么多的人不都活得好好地嘛，难道你就那么倒霉？绝对不会有事的，再不许胡说了哈。谈恋爱不着急，反正年龄还小，慢慢来吧。”
　　“算了算了，今天咱俩最好把话挑明了说，再推三阻四，拖泥带水到啥时候是个头啊。给句痛快话呗，我就这么一坨站在你面前，同不同意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有啥好为难的。”
　　江丽琴背靠着大树，面部表情十分复杂，目光游离，似乎骑虎难下，没了主张。盯了王峰好一阵子才说：“哥，说句心里话，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是呢，喜欢归喜欢，并代表不了马上就要和你确定恋爱关系吧。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年龄太小了。刚出校门就去谈恋爱结婚，同学们知道了还不嗤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过两年再考虑那个问题。”
　　“我明白了，意思就是说，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我呗。也不能全怪你，主要是下井那个工作太危险了，指不定哪天遇上了瓦斯爆炸，谁就是长了十八腿也是在劫难逃。是啊，假如我是你，也会慎重考虑的，谁也不想结了婚就去当寡妇。”
　　“哥，你又在胡说什么呀！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脑子里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问题。什么寡妇不寡妇的，难听死了！再说你的工作吧，我父亲不是给你说过了嘛，他正在想办法托关系把你调出来呢。当然了，调出来也并非易事，可能很难很难，再说也不是我父亲说了作数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破排长，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大干部。哥，要不然这样，你去跟我爸爸妈妈好好商量一下，假如他们同意，哪怕就是立马结婚，我啥话都不说了。他们要是不同意呢，那就再等两年再说吧，好不好？”
　　“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强人所难的事我做不来，再说我又不是个叫花子要饭的。好了好了，请妹子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个小伙子特别特别喜欢你！就这样吧，只能祝你幸福喽，再见。”王峰说完，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窜了。
　　江丽琴喊叫着：“哥，嗨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死鬼！快点儿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王峰并不聋，但心里面翻江倒海似的，犹如打翻了醋坛子，绝望的心情临近了崩溃的边缘。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回到矿上，王峰茶饭不思，也不去请假，连班也不去上了。整天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唉声叹气，辗转反侧，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今天把李梅引进了家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等于把自己逼上了梁山。一旦过了那道坎，淌过了那条河，也就意味着和江丽琴彻底分道扬镳了。但是，世上许多事情都有多面性，有得必有失，顾此而失彼。
　　后来，王峰似乎想通了，就到澡堂子里去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对着水龙头使劲甩着头发，好像要把所有的烦恼通通抛之脑后。
　　同宿舍的王文龙见此情景，就想方设法去开导他：“兄弟啊，对于目前的状况来说呢，我就直言不讳、实话实说了哈。首先申明，可不是故意给你泼凉水，人家江丽琴是文工团里的独唱演员，台柱子，年轻漂亮红得发紫。而你呢，只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臭煤黑子。你自己不妨掰着手指头算算，你哪点能够配得上人家嘛？”
　　王峰低着头抽着烟，翻着白眼，却无力反驳。王文龙继续絮叨：“但是呢，爱情这个鬼迷使眼的东西，从古至今都是扯不断理还乱，谁又不是神仙，谁又能够说得清楚、掰饬个明白呢。依我看呢，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首先要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聪明人讲究的是灵活运用，不能死板教条，更不能去钻牛角尖。就像我们那个同学马立国，一失恋就害了相思病，整天疯疯颠颠，蓬头污面，要死要活的，听说都快死秋了。兄弟你说说看，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真没意思、没出息！人人见了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呢，谁不嫌弃他、恶心他！”王文龙喝了一口茶，盯着王峰又说，“今天咱哥俩既然把话都摊开了，我就开诚布公直言不讳了哈，有些话一旦说出口，老弟你不会怪罪我吧？”
　　“老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咱哥俩谁跟谁呀，但说无妨。”
　　“嘿嘿嘿，”王文龙坏笑着，“不是吹牛，跟小弟你比起来嘛，咱也算是个过来人，不管怎么说，大姑娘小媳妇咱也划拉过几个。虽然并不是太多，但总比你这个生瓜蛋子有发言权吧？说白了，女人大同小异，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武器都差不多，脸上分高低嘛。你笑什么笑，本来就是那个道理嘛。”王文龙嘿嘿笑着，一脸的猥琐像。
　　“老哥，真有你的。不管怎么说，还是挺佩服老哥的。”王峰几天以来总算有了笑脸。
　　“就是嘛，人活着就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要活出精彩，活的自由些、舒服些和浪漫些，最好不要委屈亏待了自己。听窦彪说孙翠萍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还听说那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既然这样，你就听老哥一句话吧，已经跑了一只兔子，无法挽回了。同时又飞来了一只金丝雀，好像又扳回了一局，蛮不错的嘛。按照我的意思，老弟你这回就横下心来，再不要去纠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更不能唯唯诺诺，举步不前。闭上眼睛胡乱抓上一个不就行了嘛，何必较真呢是不是？反正都是蹲着屙尿的。我就不信了，死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不成！”
　　中午，王峰下了班，到食堂去打了几份饭菜端到了宿舍里，一看宿舍里空无一人。又端着饭菜到窦彪宿舍里一瞧，见窦彪和孙翠萍李梅还在打扑克斗地主。王峰吼叫道：“窦彪兄弟，你他妈的还好意思啊。只知道贪玩，老子这辈子咋就遇上了你。开饭的时间都快过了，也不知道去打饭。小明兄弟呢，他怎么没有过来？”
　　几个人急忙接过饭菜。窦彪说：“等会儿吃过饭，让他去……”他急忙打住，“去弄只鸡过来”的话硬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大伙围绕在一起开始吃饭。孙翠萍说：“王大哥，你瞅瞅，我没有欺骗你吧？咱们的李大小姐长得漂亮不，美不美？”
　　“那还用说嘛，我又不瞎。”王峰扫了李梅一眼，顿时心神不宁。
　　孙翠萍又说：“王大哥，虽然没有见过你那个独唱演员，不过听窦彪说，她的皮肤黝黑，个头也没有李梅高，拽啥呢，有啥可拽的！不管那些，估计她长得肯定没有李梅漂亮。”
　　李梅害羞了，说：“姐，先吃饭吧。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王大哥的心里还在念念不忘那个独唱演员呢。”
　　窦彪说：“你们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最了解我大哥了。他比较讲义气，可能是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吧？一时半会跨不过那道坎，旧情难忘罢了。不像我，什么他妈的演员不演员，弄不到床上搬不翻都是瞎扯蛋。王哥，依我看呀，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今天晚上你就和小梅……”
　　“快闭嘴吧！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孙翠萍用筷子敲打着窦彪的手背呵斥，“都像你，都像你就乱套了！”
　　李梅瞅了一眼王峰，脸色霎时绯红了。
　　刚把饭吃完，鲁喜花和张小明就进来了。鲁喜花大嗓门嚷嚷着：“吃饭着么，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贼不楚楚地就整上咧么，太不够哥们了吧。”
　　“大姐你们两个等着，我马上给你们打饭去。”窦彪说着拿起饭碗就往外走。鲁喜花拦住他嘻哈道：“逗你们玩呢，别客气，我们刚刚吃过了。过来吼你们去额们家里耍会儿，晚上就在我家里吃个饭，房子里面还有一些腊肉和香肠么。”
　　窦彪把饭碗一撂说：“我靠！早不说，早知道就把肚子留着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气死我啦！”
　　“兄弟，你有啥可生气的？又没有打你的算盘。主要是招待咱们这两个大美女么，看把你急哈地，馋死猫一个，哈哈哈……”鲁喜花呵呵笑着。
　　“天呐！俺不想活了，连顿好吃的都蹭不上，活的太失败了唉！绳子在哪儿，俺吊死算了，谁都别拦着俺！”窦彪自导自演。孙翠萍推了他一把道：“你咋啦？长本事了，还学会上吊啦？好啊，那就去呗，谁又没有拦着你。二皮脸，世界上属你的脸皮最厚，厚的跟城墙一样，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死。”
　　“哈哈哈……”大伙哄堂大笑。
　　“走走走，都到额们家里去耍会儿，小张弟弟呆会儿再去弄只鸡，家里面还有一瓶子白酒，晚上请大家喝酒吃肉，开个洋荤么。”鲁喜花说罢，不容分说挽起李梅的胳膊就走了。
　　到了鲁喜花家里，鲁喜花又把王峰拉到院子里小声说：“今天晚上你和李梅就别走咧，夜里把门一顶，到时候就看老弟你的本事了，嘻嘻嘻……”鲁喜花一脸的坏笑。
　　王峰羞得面红耳赤：“大姐，你们家里只有两张床，你和姐夫一个床，还有你们家那个小蛋蛋呢，他睡到哪里去？”
　　“兄弟，那些鸡毛事你少管，晚上把老马那个哈怂货撵吭走，让他到老乡那里去挤挤。我和儿子睡小床，你和李梅睡大床。到时候把门一顶，那可就劲大咧么，嘻嘻嘻……”鲁喜花捂着嘴巴嗤嗤笑着。
　　王峰的脸又红了，说：“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大姐你，大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别忘了，我也有宿舍嘛，大不了把王文龙那个灾舅子赶到别处去。”
　　“喔喔，那样也行啊。兄弟，这下就要看你的手段喽。说句心里话，我咋觉得李梅长得好漂亮好漂亮，比孙翠萍还靓些么。”
　　“大姐别胡说，让人家听到了不好。”王峰挤眉弄眼。
　　“来来来，打牌打牌，谁输了贴纸条钻板凳。”窦彪嚷嚷着。孙翠萍偷偷掐了他一把呵斥：“你傻啊，也不看看今天唱主角的是谁。都走吧，给他们俩腾个地儿。”
　　窦彪嘿嘿傻笑着，推着张小明往外走着直嚷嚷：“走吧走吧，听老婆的话有饭吃，有肉吃有酒喝。走煞兄弟，到我宿舍里去斗地主，谁输了就掏腰包买好吃的，输了不买就是小狗。”
　　张小明说：“买就买，到时候就怕老哥哥你耍赖呢。”
　　“去煞，我啥时候耍过无赖嘛。”
　　一眨眼的工夫，大伙都走了，连鲁喜花也溜走了。王峰东瞅瞅西望望，好像身上长了刺，似乎很不自在。李梅说：“王大哥，又没有买站票，干嘛溜达过来溜达过去的，晃得人眼晕。过来坐嘛，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王峰嘿嘿傻笑着，有些难为情地坐到了李梅的身边。李梅说：“王大哥，可以看得出来，你对我心存芥蒂，好像在玩藏猫猫的游戏，真没劲。王大哥，你说句实话，你的心里面是不是还在惦记着那个女演员？要是还离不开她的话，我们两个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趁早拉倒吧，是不是啊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