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张主任和李书记得知闻天在课堂上晕倒住进了医院。他们赶到医院后，闻天也刚睁开眼睛。
　　闻天的家人在医院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睁开眼，女儿泪声连连地抚着他输液的手。李书记和张主任慌张地闯进病房，闻天灰灰的眼珠子转了半圈，塞在嘴上的氧气罩，一上一下的。他们看着闻天，闻天看了他们一眼，也便把目光投向了儿子和儿媳。
　　医生进来说让病人多休息，让他们不要多说话。闻天教授的病是积劳成疾，他的心思一心扑到了他热爱的事业上，自己的身体健康他忽略了，因此引发了这场疾病。
　　“李书记，老闻是太劳累了！”张主任低声说，他一副可怜别人的样子。这次他从心里佩服老闻，他知道他们都老了，可是闻天的敬业精神却没有变化。他在心里说，从今天起他再也不和闻天斗了，他要和他站在一起。
　　闻天教授住院的消息传到了这所学校，也传到了这个城市的学术界。学校领导专门跑到医院看望了老闻，闻天握着院长的手，深情地说：“杨院长，我闻天老了现在身体也不好了，可我们的事业还得继续！”他希望他的教育改革乃至整个中国的教育改革得到杨院长，以及所有领导的支持。可是向来中国的什么这改革那改革，形式大于内容，上面有决心，但到了下面都变成了形式。大学里的学生会干部，他们学着怎样溜须拍马，怎样逢迎巴结，这是做官的第一步。一个民族的前途是怎样的，有一半在于思想道德和文化方面，当一个民族的精神长城出现了形式，那么意味这个民族的人们是缺氧的，他们的精神是麻木的。闻天教授是一个文化人，肩上有着重大的包袱。生活是要有责任的，它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未来人的。“我出院了，要到农村去，到大自然里去，让我的病尽快好起来！”闻天教授笑着对老婆子说，“我啊，这辈子也没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下一个五一我给自己放几天假，到别的地方去旅游。”
　　“好好好！等你病好了再说！”老婆子口嘴麻利地说。
　　女儿给父亲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她乖巧地听着父母的言谈。陆文也在这儿，他听说闻老师生病住了医院，从北京赶过来。闻天教授的病这次是一个累积，在医院了住一个月，勉强才恢复过来，差点不能走路。他的病完全出乎意料，以为是小病。他一个月没有碰书，生活中缺少了应有的滋味。他厌倦医院里的生活，眼睛深陷，他的年龄看上去老了十岁。
　　他好不容易等病好了，出了医院,又兴奋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当中，张主任从心里接受了他，李书记对他也是别样的照顾。至于工作上他们依然是原来的样子，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支持他工作的人中居然有了张主任。
　　这所学校刚升为普通本科学校，学分制是本科类学校衡量学生质量的一个标准。自然它也采用了这样的标准，但是由于与本校的实际情况不符，导致形式太过严重。本科生的实际水平与专科生没有区别，甚至不如专科生，他们只是拿了一张区别于专科的文凭。中国的大学数量在增长，人才也在增长，几乎人才垒成了山叠成了峰，卖蔬菜、捡破烂的也都有了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也是多得有点多余。他们的素质也在提升，但是素质没有高到那儿去。中小学教师甚至是研究生学位的大学教师，他们的工资却不如一个打工仔,而领导们却是不入流的大专生,既然学历不重要为什么分专科本科呢。这所学校为了升为本科学校，可谓是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经过了八年抗战终于获得批准，为了迎接上级评估下面的领导可谓是忙断了脚丫子，伤透了脑筋，填这资料填那样表，填了一大堆，最后总算糊弄了过去，两学期的课程精简为一学期，考试时学生一般是“应试”作弊,或搞好老师与自己的关系，老师划过。闻天教授对此感到很不满意，他也提出了意见，但领导们没有采纳，他们说：“闻老师，你把你的科研搞，实践是我们的。”后来，闻天感到他的建议是苍白的，也就没有再找领导，不过张主任还是比较热心的，他给闻天解释了好半天，但无济于事，闻天仍然是闻天，张主任仍然是张主任谁也没影响谁。
　　暑假里，女儿给闻天上了一堂政治课。
　　“铭岚，你们年轻人看电视都爱看什么节目？”闻天看了一会儿报纸说。
　　“我比较喜欢稍微严肃的文艺节目，再说现在的电视什么节目都当笑料，他们嘻嘻哈哈的，其实并不可笑，是扭捏出来的笑，那些主持人和艺人也没有个艺术水准。”女儿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对父亲说。
　　“你刚才看的那个节目呢？是什么节目？”
　　“是教育与法律方面的，我感觉它们对我实用。”
　　“我听说，你们不是喜欢看什么男生女生、非诚什么的节目吗？在网上也炒得火热。”
　　“是快乐女生和非诚勿扰，我只是偶尔看看，看了几集就感觉没意思了。”
　　“电影你爱看吗？你喜欢看哪些电影？”
　　“爸，我好像是你研究和调查对象了……”女儿嘻嘻地笑着反问父亲。
　　“铭岚呀，最近有份社会调查，关于现代的泡沫文化与青年成长的研究。”
　　“我自己的见解，现代电影的主要内容不是色情暴力就是荒诞的爆笑，它们嚼着经典电影的牙慧想超越经典，搞得没个性。像《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经典文学电视电影，那些编导们只会重复，甚至乱改乱编，不尊重文化，他们为什么编不出和经典同样力道的作品。”铭岚的话引起了父亲的兴趣。
　　闻天看了眼电视说；“电影在作为现代文化传媒的主要手段以来,它已经改变了以往任何时代的阅读方式。由图象和视听带来的直接官能享受，刺激着商业电影利润的诞生。商业利润面前的文化抽象为次生文化，这种文化必然冲击传统，使传统的文化价值解体。但艺术是不能商业化的，也无法被科技所取代。”
　　“商业文化的价值在什么地方体现？难道是商业利润的外延？我听有人口头上这样总结近几个时代的发展，既19世纪是艺术的时代，20世纪是工业与科技的时代，21世纪将是文化的时代。这些次生文化不会是将来的主流文化吧。”
　　“主流文化与一个时代的价值有关，多元文化不可能使次生文化成为主流。每一时代的价值都有继承性，所以文化概念的更改，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并且只能是认同，而成为主流或主导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它不可能像工业科技那样的快捷和迅速。商业文化伴随着大型商业化的社会或时代产生的。至于它的价值或意义，黑格尔说存在的是合理的，但文化的存在与发展，或说价值与意义是不能等同于物质的存在。在社会发展快捷的今天文化的真正意义仍然未变，既人文意义、美学意义和社会意义。社会的发展首先是人的发展为主要目的，具体到人类学。而文化意义和价值在片面突出的审美和娱乐享受的同时，与人类的道德意义却是矛盾的，相对于传统的，这些文化则是变态的。”
　　“传统文化和今天的文化是统一的，我不认为它们之间是一种矛盾。可是事实上我们却更忠于传统的，但为什么在创新求变中这些文化却经不住咀嚼，只是昙花一现。文化的意义和价值是随着经济实体而变化的，文化的目的在于对实体的反映，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游戏，仿佛变色龙身上的颜色。它没有价值，唯一可以称为价值的是它的经济价值。”
　　谈到这里，闻天觉察到自己和女儿的观点，产生了异议。他看着女儿灵巧的眼睛，心里感到欣慰。他知道女儿已经长大，有自己的观点。
　　他接着问：“那你说说你对今天文化的看法。”
　　铭岚坐正身子，和父亲并排坐着。
　　“通俗点说，现代的泡沫影视我不喜欢，还是比较喜欢文学影视，有艺术感的。我觉着这些影视作品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其实，还是书实在。”
　　“泡沫文化只当前文化献媚市场的表现，它的存在是人们的文化素养不够高的原因。”闻天看着女儿平淡地说。
　　“爸，你的这台电脑得换了！下次回家我给你带一台笔记本电脑。”铭岚转了话题，打开电脑准备上网查资料，她说，“爸，我的研究生要论文答辩了，你帮我看看还有没要改动的。”
　　“你的导师是谁？”
　　“爸，你猜是你的学生，是你最得意的学生！”
　　“是……是陆文？”闻天说。
　　“是的，他治学严谨，比你还严格。不过许多学生都不喜欢他！”铭岚翻开她的文件夹，一边翻阅着一边给父亲说。
　　闻天站起身关了电视，他走进书房帮女儿查阅起了论文。
　　不多时，梦飞和媳妇回来了。他们手里提了两条鱼，走进门就喊热。可是家里好像没有人，母亲来开门。他们不见父亲和妹妹，儿媳妇走进厨房帮婆婆做饭，婆婆看着儿媳妇麻利的身影高兴的眼睛眯成了缝，她感觉儿媳妇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亲。铭岚回到家从不帮母亲做什么，她喜欢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她感觉父亲比母亲更平易近人，她和父亲一说话总是停不下来。儿媳和婆婆一见如故，像一对老朋友。她的婆婆感觉她自己像年轻了好几岁，又回到了他早年在农村的那种感觉。婆婆看着儿媳又喜欢又怜悯，儿媳漂亮的脸蛋和温柔的情态，是婆婆永远欣赏和看不够的，但是她的残疾的手臂又使婆婆感到伤心。
　　“你妹妹长得真乖巧，你们俩很像，像双胞胎一样！梦飞的眼光不错，我们老两口子还替他担心……”婆婆手里掏着米，“我来，你不方便……”
　　“没事！我在老家时，经常做！”然后，接着说，“我妹妹和我很像，在家里时乡亲们都认为我们两个是双胞胎，妹妹很幸运，而我在八岁时为救妹妹胳膊被车压了。”
　　“你妹妹在哪儿上学？”
　　“在XX大学，和爸在一个学校，她还是爸的学生！”儿媳笑着回答说，“铭岚回家了，我还没见她呢？”
　　“她和你爸在书房里，父女俩大热天的待在房子里，也不知道闷。”说着，她朝书房里喊，“铭岚啊，出来！你哥和你嫂子回来了！”
　　铭岚答应着，走出书房。看见哥哥和嫂子，笑着说：“哥哥，嫂子像更漂亮了，她是我们家的美人呀！”
　　儿媳羞涩地看了眼铭岚，然后，不好意思地在婆婆的面前底下头。“死丫头，哪有你这么夸你嫂子的？”母亲放下手中的活。
　　“我说的是实话啊，哥，你说呢？你真有福气！”铭岚看着哥哥，富有表情地说。
　　梦飞向妹妹笑笑。他结婚后，他们是第三次见妹妹，妹妹是那种会耍嘴鼻子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梦飞接了一个电话，他给静兰说：“静雪来了，我过去接她！”说着，他便走出了门。
　　静雪过来了，她还记得铭岚，她比铭岚小几岁。她很羡慕铭岚，因为铭岚是她学习的榜样，铭岚也喜欢静雪。这时，闻天也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看见这个小亲戚高兴得问道：“你爸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