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崩
作品名称:玄墨嗜血砚 作者:逐华 发布时间:2012-10-05 22:11:39 字数:5880
天柱峰
冰雪下,狂风恶,晻霭寒氛万里凝,阑干阴崖千丈冰。
玄墨儿将身上的裘袍紧了紧,天柱峰这里比别处更寒,放眼望去,流动的空气在这里都被凝结。甚至这里从来没有飞鸟飞过,动物在这里也绝了迹,离羽一度告诉过玄墨儿此处不能来,晴好的天气都有可能会随时冰断雪崩,这里就是天山上一座没有生机的死亡之峰。
但是这里的峰顶上,却开满了雪莲花,冰壁下面的沙土里长着一节节的地参果。
玄墨儿用手里的木棍试探地敲着冰壁,这样可以测试冰壁的厚度以及坚硬度,可以有效地防止自己毫无戒备就被断冰给抛到山崖下摔死。
薛砚牵着‘黑爷’跟在玄墨儿后面,他一直看着玄墨儿重复的动作,觉得很是惊奇,遂开口发问:“玄姑娘,你这样敲打冰壁,万一冰壁被敲碎我们不是就没有路上去峰顶了?”
玄墨儿回头冲着薛砚做了个压低声音的动作,道:“不要说话,这里稍有动静就会出现雪崩,想安全的回去,就不要做声。”
薛砚便闭了嘴。
这一路敲敲打打,倒是也没有冰断,虽然爬上峰顶着实把薛砚累得不轻,但是一活动,仿佛天就没有那么冷了,如今停下来额上竟还渗出一层细汗。
二人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和雪上一片白茫茫的雪莲花,心中都是有些开心。
玄墨儿从‘黑爷’屁股上挂着的篓子里拿出冰锹,乒乒乓乓的砸开了冰面,便从冰洞下面的土层里挖出一支比红薯还大的地参果,喜滋滋地放进篮子里。
薛砚也是拿起冰锹敲敲打打一番挖出了一支地参果。
二人像是普通农家里的夫妻,一起在自家田地里忙碌,采着自家种的番薯,有说有笑。
不知不觉篮子已经是满了,半晌功夫下去,就连‘黑爷’屁股上挂着的篓子也满了。
玄墨儿抬起头看看一头汗水的薛砚,便笑出了声,道:“你是不是跟你家娘子经常干农活啊?”
薛砚将冰锹放到篓子里,望着发笑的玄墨儿道:“我还没有娘子呢,早前家里穷,所以没少干过农活,后来我父母过世了,就把田地都卖出去了,我流浪江湖,卖些字画为生。花花,花花姑娘就是在我卖字画的时候认识的。”
玄墨儿点点头,道:“我不是有意想骗你的,我其实就是那个秦花花,舅舅说世间的人难分好坏,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就乱编了个名字说与你听。现今你也知道了,我爹爹就是墨奇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只是你以后要是下了天山,千万不要透露我们的行踪,我拿你当朋友,所以才给你说的。”
薛砚看着一脸天真的玄墨儿,郑重地点点头,道:“玄姑娘你放心,薛砚不是多嘴之人,定当死守秘密,为朋友肝脑涂地。”
一番说辞下来,二人竟是互生好感,玄墨儿打着‘黑爷’走在前边,道:“采了这么多,够吃好些日子的了,咱们下山去吧。”
薛砚点头。
二人打驴向前走着,薛砚不经意地一抬头竟然发现崖壁之上一处伸出去的冰壁上开着一多红艳艳的火莲花,他在镐京以卖画为生之时,曾听得天山奇寒之地生长着一种火莲花,千年方盛开一次,此花能解千毒。而且与火莲花同生着一种雪山毒蟾,都是世间至宝,如今叫他着实是开了眼见,竟是能一饱眼福,看到了这千年盛开一次的火莲花。
薛砚急走两步拽住正在前行的玄墨儿,道:“玄姑娘,你快看那块崖壁之上,是火莲花。”
玄墨儿停住步子,顺着薛砚的指尖望去,只见那冰壁之上一簇红彤。一朵千年火莲傲然盛开。
玄墨儿欣喜道:“薛公子,你且在此等我,我上去把它摘下来,爹爹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不待薛砚答话,一个跃步就飘上了冰壁上,伸手便将火莲摘下,却不想脚下的冰壁太过稀薄,一脚踩去就尽数断裂跌了下去,玄墨儿脚底踩空,便是一声尖叫,但是她跟离羽学过轻功,所以尖叫过后就恢复了冷静,施展轻功缓缓落到一边的冰壁上反手扣住冰柱。
是没有危险了。正想拿着手里的火莲向薛砚炫耀,却不想落眼处,厚厚的积雪便如巨石倾塌,直直向下面的薛砚和黑爷砸去,来不及惊吼,冰层凝成的山路就坍塌下去。
玄墨儿无奈之际,只有化身仙鹤,随着被冰块砸晕过去的薛砚向下飞去。
‘黑爷’抬抬前蹄,‘昂啊’两声便从脚底腾起一阵白雾,将散落的地参果重新接进篓子,顺带驮起下落的薛砚。
虽然躲过了厚厚的积雪,但是眼前的道路已是毁去了一大半,如今再也无路可走。
‘黑爷’将薛砚驮上了断壁,玄墨儿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便清啸两声。
不一会的功夫,便从山的另一边飘来几个白发女子,身着素纱,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是传说中的天山雪女,如此严寒的空气,竟是身着素纱,若不是雪女便早已冻死了。
“巫女娘娘,你历来守着这天柱峰,现今因为我采了千年火莲,导致道路横断,可有法子将这道路恢复原样?”玄墨儿化回身形,切切道。
落在玄墨儿身旁的白发女子,正是天柱峰巫女,世代守护千年火莲,此女是寒气所成,道行逾万年之久,是天山上资历最深的山妖,出入之时除本尊真身之外,身边虚幻三个气影,是以不知道内中原因之人见了,都以为是四个女子。
巫女将手中的玉白尺素抖了几斗,道:“玄墨儿,你能将我天柱峰千年寒冰所结的冰壁尽数断了,真是人才,离羽那厮历来是在天山闯祸,教出来的外甥也是个闯祸精。”
此刻正在山下小茶楼里喝茶的离羽一个喷嚏将整个茶楼喝茶的人们震得愣了半晌,不知哪个桌子上传出了个声音,道:“才走到天山附近,就见识到天山的寒冷了,喷嚏都打得这么震人心魄。”一个少年郎,声音温润,间中还伴有女子的轻笑声。
玄墨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巫女娘娘夸奖玄墨儿了,玄墨儿不是有意为之的。”
巫女瞟了瞟一旁驮着薛砚的‘黑爷’哧了一声,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为了大石的老婆,甘愿当一只黑驴。”
‘黑爷’抬抬前蹄子,打了个响鼻,将驴头别到一边,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玄墨儿迟疑地看着‘黑爷’,轻声道:“黑爷......”
‘黑爷’的故事,只有这巫女知道,只因为巫女,是他的师姐。
巫女也不多话,手指一扬,瞬间在她手里一尺见方的尺素便迎风便长,越来越宽,越来越长,绵延几里,霎时便将方才倾塌的断壁接上,当最后一片断裂的冰壁粘合,那绵延几里的尺素便又化作一尺见方,落回巫女的手中。
巫女转身便腾空而起,走之前留给玄墨儿一句话,“以后切莫再跑到天柱峰,这里雪崩冰塌,我能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两次三次,我可不想离羽来荡平我天柱峰。”
玄墨儿打着‘黑爷’驮着昏迷的薛砚赶回了砚香谷。
小白一人守在谷口。
玄墨儿让‘黑爷’先载着地参果和薛砚回了宜水居,自己就跟小白找了个地方聊了起来。
“玄墨儿,我寻到救我的恩人了,明个儿,我就想下山报恩去,给他做个丫鬟也好,什么都好,等我报了他的恩,再回天山。”
“那太好了,你寻了一千年,现在寻到了,真替你高兴。”
玄墨儿是真的高兴,她从记事起小白就对她很好,一直把她当好朋友,那时小白就告诉她,世间的人心肠都好,小白刚刚修成人形的时候被猎人给伤了,逃命的时候就被一个公子给救了,她不知道救她的公子叫什么,但是那个公子的左手上有一个凤纹胎记,很大,几乎蔓延了整个左手,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后来自己的修行越来越深,就想报那公子的救命之恩,可惜那位公子早已转世,小白跑去幽冥寻了轮回的册子,并未有结果,后来三途河上的摆渡人告诉她说,人转世之后,身上的印记不会消失,所以小白就几次三番下了天山去寻找,一找就找了几个轮回,一千年便下去了,如今总算让她如了愿。
“我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其他几个妹妹倒还好说,只是三妹喜食男子精魄,我不放心,你一定要多加以牵制,切莫让她酿成大祸。”小白几近担忧地说着。
玄墨儿回道:“你放心吧,她怕我,不敢胡作非为的。你放心去吧。”
玄墨儿回了宜水居,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薛砚,一阵窃喜,心道:“呆子。”
眼见着薛砚是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了,她便折出了屋子,她阿爹需要火莲花做药引。
第十章 初离
玄宗天对着《玄墨嗜血砚》的拓本,暗自思忖着。
离斐告诉他血砚只是为了延续他师娘性命的东西,而离羽给他的这下半部血砚篇,却确确实实写着:血砚者,内生砚灵也。嗜人魂魄而不厌。与得砚者生死约之,砚灵圆其贪念,得其魂魄。生不得脱,死不得超。
这等灵魂之间的交易,残忍至厮,不禁让人心生惧畏。
玄宗天皱着眉头继续看着:血砚操控之术,于人砚合一,灵肉相融,持砚者心生浩然正气,血砚俞红愈粹,鲜少恶气魔戾。持砚者心生怨恨邪念,血砚愈黑愈浊,周遭戾气围绕,魔气则生。此至刚至正,至阴至邪,以善,用正则正,以恶,用邪则邪。
最后一页处,竟是一行血色小字,看上去是一首诗,只是是张残页,如今也只剩得上面部分,看着倒像是一首情诗,跟书中内容好似并无联系。
诗曰:‘ 妖童媛女 ,荡舟心许 ,十年魂归故里,天山砚香......’下半角却是被撕了去。玄宗天看着这诗,似是说的一妖与一大家小姐的宿世情缘,只是看最后一句,却好像是有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死去了,另一个在等待着死去之人的魂魄归来。
遂道:“世间本是情痴多,奈何竟都是阴阳相隔,可怜红尘人。”
血砚自十八年前就一直被离羽带在身上,却不曾有污浊之气,看样子,这书中所说道理,句句箴言,只是离斐那时为什么要瞒着他,若早些告诉他,或许,月娘便不会死,玄墨儿也不会成为没有娘亲的孩子。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玄墨儿轻声喊着:“爹,爹你在吗?”
玄宗天起身将门打开,玄墨儿便从怀里掏出了才采到的火莲花,道:“爹,我今天去天柱峰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就把它摘来给你。”
玄墨儿将火莲花塞到玄宗天的手里就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着:“我要去看看薛砚,爹爹快回屋里去吧,待会我把饭给爹爹送过来。”
玄宗天望着离去的红色身影,轻轻摇摇头,道:“玄墨儿性子也不知随谁,月娘清秀的紧,我又是个沉闷的性子,还真是谁带大的,便随谁么?”
薛砚一昏就昏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重又下起了鹅毛飞雪,天山的气候时常多变,这边的山头阳光晴好,那边的山头就可能狂风大作,雪花飞舞。
薛砚早也见怪不怪,披了裘袍就欲下床,玄墨儿就一蹦一跳地推门进了房间。
“呀?薛公子你醒了?”
“玄姑娘,我记得我们遇到雪崩了,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被‘黑爷’给拖上来的,‘黑爷’精着呢,要不是它,咱们都摔死在天柱峰了。”
“........”
薛砚到不曾想,‘黑爷’竟有如此护主之心,如今想夸赞一番黑爷的赤胆忠心,却话到嘴边又词穷起来。
玄墨儿将薛砚拉起来,道:“薛公子,舅舅说要说服爹爹收你为徒,舅舅还说要把血砚给你,舅舅说他想和纤姑姑去山下开个小茶楼,过平凡的生活。以后,咱们就可以去舅舅的茶楼去帮忙了。”
薛砚听着玄墨儿的话,心中一时倍感惊诧,奇道:“离先生要把血砚给我?”
这也不能怪薛砚如此反应,虽说他与离羽早在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他们并未过深相处,而今也不过是才见面两天,离羽把《玄砚墨香》的孤本借与他看已经是让他心怀感激,现在更是要劝服玄宗天收他为徒,还要将孤本里面记载的血石雕琢而成的血砚交予他,他自然是一时无法接受,虽有欣喜,却更多的是受之有愧。
玄墨儿点点头,眼见着她是比薛砚更高兴。
薛砚遂一阵沉默,只道:“离先生好意,薛砚心领了,只是薛砚是朝廷负罪之人,再过两日,薛砚就要去‘冰坳’领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能连累你们,若是我迟迟不到‘冰坳’领罪,只怕那姜大人派人禀了厉王,厉王一怒,全国通缉我,那你们就会惹上朝廷,也就没有这般平淡的日子了。”
虽然玄墨儿听得有些似懂非懂,毕竟她涉世未深,对于朝廷里的党派之争就更是一头雾水,但是玄墨儿依旧天真道:“没事的,那些朝廷的‘黑衣人’他们一点都不厉害,‘黑爷’都可以打过他们。”
玄墨儿的印象中,朝廷的人,自然就是那些追杀薛砚的黑衣人,玄墨儿的认知里,犯了错的人,一是被打,二是被杀,当然玄墨儿犯了错是被打外加抄《女戒》的,但是薛砚是男子,所以玄墨儿就觉得薛砚一定是属于后者。
薛砚自然不知道玄墨儿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思想,所以纠正道:“那些黑衣人不是朝廷的人,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但决计不是厉王所派,至于朝廷的人,就是护送我的那些官差,他们才是朝廷的人。”
玄墨儿被薛砚这么一解释,就更是一头雾水,道:“那朝廷里的人都是好人,又保护你,为什么还要惩罚你?”
薛砚知道玄墨儿品性天真,没有涉世,就如一张白纸,没有受得半分尘埃沾染,便放弃了解释,道:“我并未犯什么错,只是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被人听去,只不过一场误会罢了,玄姑娘不必再相问了。”
玄墨儿点点头,顿觉薛砚是个深奥之人,不免就觉得更应该让爹爹收他为徒。
玄墨儿松开拉着薛砚的手,道:“薛公子真的要走吗?”
薛砚点点头。
玄墨儿又道:“舅舅方才观了天象,明天许是会有冰雹,薛公子还是过了明日再走吧。”
薛砚看着玄墨儿一脸的不情愿,笑笑,道:“好。”
地参果的皮散了一桌子,卫纤看着坐在地上打嗝的玄墨儿道:“玄墨儿,今天吃这么多,撑不撑得慌?”
玄墨儿打了个响嗝,笑着道:“纤姑姑,你跟舅舅总算是好事成双,修成正果了,玄墨儿高兴。”
卫纤转而便是一阵难受。她知道玄墨儿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吃很多东西,而且会比比平时更爱笑。
玄墨儿是怕离别,怕难受,她怕离别的时候再哭,就会让大家更难受,所以她就笑,笑的比平时更大声。
卫纤转过脸把眼角的泪轻轻拭掉,转过脸来,也是笑了起来,她不想让坚强的玄墨儿看到她哭,与其因为分离而抱头痛哭,她也愿意像玄墨儿一样大笑。
“玄墨儿以后常来山下,姑姑在茶楼里给你设个专座。”
玄墨儿没心没肺地哈哈着,道:“我要最靠窗子的,那样我就能看见姑姑茶楼的生意好不好。”
房中,一盏红烛散发着暖暖的亮光。
离羽,玄宗天,薛砚三人坐在红木桌旁,没有过多的话,只是偶然有蜡烛的蜡油滴落到下面的油槽里,溅起一片油花,却在下一瞬就消散在油槽中。
离羽将手中的血砚翻转着,道:“这个东西,我早就不想要了,如今我跟纤儿也已成了婚,后日就下山去了。”
玄宗天道:“你们早就应该双宿双栖了,为了玄墨儿,一误就误了十八年,如今玄墨儿大了,你们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离羽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薛砚道:“薛砚,我把这方血砚给你,是觉得你和这方砚台有缘分,同是薛砚(血砚),想必你才是我父亲所说的有缘人,如今我把这砚台给你,你一定要善用于他,这是个亦正亦邪的东西,若有一身正气,就能将砚台的正气发挥到极致,反之,就将会沦为砚灵的奴隶。切记!”
薛砚接过离羽手中的血砚,恭恭敬敬的将之收入锦盒,用布包起。
玄宗天道:“离羽,何不自己收了薛砚为徒?你也知道,我的造诣,远不如你,虽然你无心学习造砚调墨之术,但是你天赋秉异,自小跟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光这一点,我就输你,薛砚日后的造诣,必然在你我之上,他根骨奇佳。不如我们二人都将毕生所学传于他,如何?”
离羽拂拂手掌,道:“正合我意。”
薛砚之前推辞一番,只说自己是负罪之人,一生都可能不见天日,只在雪山‘冰坳’之地不得出。
奈何离羽和玄宗天二人都说他非池中之物,正是离斐口中所说的血砚有缘之人,他便也就不再推辞。
收下血砚拜了师父,薛砚便辞了二人转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