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先有铜关窑，再有铜关镇。”
　　铜关镇在湘江边，距长沙市区三十多公里，铜关窑的历史可追溯到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从唐朝开窑后，随着窑业技术的不断提高，窑货的产品和产量的不断增加，铜关窑的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也随着海上丝绸之路销往世界各地，在南海一号沉船上就有很多铜关窑的产品。
　　随着铜关窑业的发展，商业、运输业的聚集，铜关镇也就逐渐繁荣起来，
　　在离铜关镇十多里有一个柳林村，柳林村的村边有一条小河流过，为了防西水（长江涨水导致湘江水位上涨湘江水倒灌进小河）不知从哪个年代在修筑河堤时在河堤两边种着两行柳树，那一棵棵柳树风一吹，柳条随之摆动，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景地，柳林村因此而得名。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初夏的清晨，佃农张有田在敲这东家柳福来家的门，高声地喊道：“福爹，福爹，起来啦，起来啦。”
　　柳福来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见张有田带着女儿张秋英，还抬着昨晚他们一起做好的轿子，站在门外。
　　这轿子也就是在竹躺椅的两边各绑上一根竹子，在两端再各绑上一根竹扁担做成的。
　　张有田说：“福爹，你也是好久没抬过东西了，将秋英妹子带上，到时候也能搭把力。”
　　柳福来“喔、喔”的答了两声，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从床上拿起自己的被子放在轿子里，和张有田抬着着轿子朝铜关镇走去。
　　从听说柳惠平被警察打伤后，张秋英就哭过了好几次。
　　这次她不管父亲怎样劝她，她都不理，一定要和父亲一起去铜关镇接柳惠平。
　　柳福来昨晚在张有田家一起扎好轿子，回家后上床就一直没能睡着，回想起自己到警察局看到警察将混身是血的儿子抬出来时，自己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真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共产党，心想：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答应儿子的要求，让他去长沙读什么书。
　　柳福来早就听说过共产党，长沙城里每个月都在杀共产党，那是穷人的党啊！
　　可他们自己家不大不小也是个地主，他也不知道自己家是从哪辈子起，柳河村里靠小河边的那一大片上好的水田就都是他们家的了。
　　他们家有房、有田、有地，除了人丁稀薄了点，一直悠闲悠闲地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怎么到了儿子这里他就要是共产党，还要打倒地主呢。
　　自己过世后这田这地不就是儿子的了吗？
　　他不就成了地主，难道他要自己将自己打倒，将自己的的田、地都分给穷人吗？
　　一晚上他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他的妻子早几年生了一场病，过世时拿着他的手说：“她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一个儿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要他一定好好看好这个儿子。”
　　为了不让儿子受委屈，他一直没有续玄，原想着儿子在长沙读完书回来，就将这祖上留下来的田、地都交给他，自己再娶上一房女人，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下半生。
　　现在完了，完了，从听到儿子是共产党被抓到警察局开始，他就在想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完了，沾上了共产党这个罪名，这辈子就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他一听到消息就跑到长沙，天天守在警察局的大门口打听儿子的消息，学生们天天到警察局前面抗议，要求释放被抓的学生，被抓的学生，也不管怎样严刑拷打，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的。
　　后来有几个学生在拷打中被打成了重伤，警察局怕学生死在牢房里，闹出大事来，这才将几个伤重的学生放了出来。
　　当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儿子时，柳福来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着跟着学生们一起将这受伤的几个学生送到湘雅医院，自己又寸不不离地守在医院里。
　　儿子是学生里伤得最重的，浑身上下被鞭子打得没一块好肉，腹部上面还有两根被打断的肋骨。
　　医生说，还伤着了肝脏，要动手术。
　　动过手术后，儿子在医院了住了一个多月，柳福来也在医院里守护了一个多月。
　　医生才说可以出院了，但还是要回家静养。
　　医院里的费用是同学们一起凑的。
　　他和儿子的同学约好，由几个同学同儿子坐船将儿子送到铜关码头，自己再找人将儿子抬回家。这样柳福来就提前一天赶回家，做好了安排。
　　柳福来和张有田父女赶到铜关码头时，早班船还没来，他们坐在码头上，柳福来拿出铜质的旱烟壶，抽了几袋烟后，才看到轮船远远地来了。
　　船靠好码头后几个学生将儿子扶下了码头，张秋英看到柳惠平扶着下船的那一刻就哭了起来，她将柳惠平扶着让他坐在垫好棉被的轿子上，问他痛不痛。
　　柳惠平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不痛了，好多了。”又将手伸过去给张秋英擦了擦眼泪。
　　柳福来和张有田刚准备抬起轿子，有个姓赵的同学就接过他手中的轿子说：“福爹、福爹，您老了，让我来抬吧。”
　　这个同学名叫赵振华，柳福来认识，他和儿子一直玩得好，有几个假期还在他家住过。
　　张有田一个人抬着一头，柳福来、赵振华跟张秋英他们三个人轮着抬着一头，抬了二十多里路，将儿子抬回了家。
　　回到家中，将儿子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睡好，柳福来就抓了一只鸡杀了，叫秋英妹子帮着搞好后炖了起来。
　　柳福来早就想好了，儿子伤得这么重，回来后要让他一天吃一只鸡，给补回来。
　　吃中午饭时，柳福来叫张秋英将鸡汤喂给儿子喝了，剩下的鸡肉切成块放了些青辣椒炒了，再做了两个蔬菜，叫上张有田，买了两斤米酒，加上小赵同学和秋英妹子，一起吃着喝着。
　　这是儿子被抓了后，他吃得最香的一餐饭。
　　他在听到儿子被抓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长沙，柳福来都是茶不思、饭不想的。
　　现在儿子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放下来了。
　　这饭这酒才吃出了点味道。
　　赵振华在柳家住了半个月，他手把手的教会张秋英怎样给柳惠平换药。
　　每天叫张秋英烧一大锅热水，给柳惠平洗脸，擦脖子，擦洗身上没伤到的地方，还教张秋英凡是结痂的地方，要用手指去按按，如果是硬的就是会好了；如果是软的，就要将结的痂剥下来，用酒精将里面的脓清洗干净，再用棉签将紫药水涂在伤口上。
　　这天赵振华要走了，临走时千叮呤、万嘱咐，要张秋英照顾好柳惠平，要天天换药，天天擦身，按时吃药。
　　赵振华走后，柳福来找张有田，要秋英妹子帮着照顾柳惠平，说到时候是会给她工钱的。
　　张秋英比柳惠平小不了几岁，两人几乎是在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张秋英就是柳惠平的跟屁虫，不管柳惠平做什么玩什么，张秋英就会跟着做、跟着玩。
　　如果柳惠平不带上她，一直哭到柳惠平带上她为止，有时候甚至会坐在家里哭上一整天。
　　学校放假时，柳惠平还会教张秋英读书、识字。
　　有一天，那时张秋英也就六、七岁，有一次柳惠平告诉她，自己和父亲去铜关镇时，他们在镇上的一家店里吃了一碗面条，他说那里的面条很好吃，说得张秋英直流口水，非要柳惠平带她去铜关吃面条。
　　柳惠平被吵得没办法，在他父亲的木钱匣里拿了一些钱。
　　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张秋英朝铜关镇走去，两人偷偷走出来时没有吃早饭，走着走着两个人都饿了，柳惠平就拉着她去小溪里去喝水，走累了两人就在树下休息，饿了柳惠平就去红薯地了挖红薯，那个季节红薯还很小，他挖了好几兜才挖了几个小小的红薯，他先让张秋英吃饱，剩下的自己再吃。
　　两人走到镇上是已经是下午，找到那个面店，要了两碗面条，吃完柳惠平一个劲的问她好不好吃。
　　张秋英不停地点着头，说好吃，吃完一碗，还要吃。
　　柳惠平又给要了一碗，张秋英吃到一半实在是吃不下了，柳惠平将剩下的面条吃完，又带着她往家里走。
　　刚走出镇子，张秋英就说吃得太饱，走不动了，两人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再继续走。
　　天慢慢黑了，走着走着张秋英累了，又害怕，后来又要睡觉，柳惠平先是牵着她走，张秋英一边走，一边要睡觉，后来是架着她走，到后来张秋英睡着了，柳惠平只好背着她走。
　　等柳惠平背着熟睡的张秋英近乎慢慢爬着、满身大汗的将她送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回到家中才知道，两家人找他们已经找了一整天，柳福来急坏了，请人到后山上找好几遍，家门口的池塘都请人下水去捞了一遍了，柳惠平回家后，从来舍不得打儿子的柳福来拿着竹枝丫将柳惠平腿部抽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