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伶

　　天色尚早，陆晓渊向白立轩说：“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咱们到外面逛逛去吧。”白立轩道：“走吧。”于是，二人催促白露关了电脑，三人一同下楼了。
　　来到公司门前的大街上，街上人来车往。白立轩向白露说：“明天若没事，就回去住吧，免得咱爸咱妈挂念。”白露道：“回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回去干吗？”白立轩道：“你没考上大学，我们都没怪你；你现在感到无助，不知去向，我们也都理解。可是，你也理解一下爸妈的心情，你越是躲着他们，他们就越难受。”白露沉默了一下，心中还是不想离开陆晓渊半步，可又不能不顾及父母的感受，淡淡道：“好吧，明天我就回去。”陆晓渊向白露道：“我整天忙，没时间回去，你回去待几天，下次来的时候，顺便把我的笛子拿来。”白露点头。三人不知不觉已走出场区千米远。陆晓渊问白立轩：“冰娴姐姐快生了吧？”白立轩道：“快了，就在这几天。”
　　次日一早，白露就回家了。在家里待了两三天，白庚业、娄氏每日宽慰女儿，白露仍是情绪低落。这天，她带着笛子来找陆晓渊。来到陆晓渊的单人宿舍，一进门，见陆晓渊坐在窗边，好像在想什么。白露自己沏了一杯茶，放在窗台上，坐在陆晓渊身边。陆晓渊道：“昨夜一夜没合眼，我已经决定了。”白露道：“决定什么了？”陆晓渊向她道：“辞职，去蒲剧团。”白露道：“其实，我也想好了。”陆晓渊道：“你想好什么了，复读？”白露道：“不是。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到哪里。”陆晓渊道：“你不打算复读了？”白露道：“是的。我想如果复读一年，再考不上的话，我会更加难受。其实，这些天我也想通了，大学不过是一个满足虚荣心的地方，在大学里并学不到什么东西，反而会变得庸俗。”陆晓渊道：“白叔叔和娄阿姨就同意了？”白露道：“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还是想让我复读，但是我的主意已决，谁也左右不了。”陆晓渊道：“正好明天李总回来，回来后我就去见他。”
　　第二天，李总回到了公司。一下车，他就马不停蹄召开会议，研究部署下一步的生产任务。晚上，陆晓渊带着笛子来到李总办公室，彼时，李总正在与办公室主任、车间主任等开会。待他们一一走后，陆晓渊恭敬地称呼了李总，说：“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有点意外，请先见谅。”李总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在我这里你还客气什么。”陆晓渊缓缓道：“我想辞职。”李总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反问：“想辞职？”陆晓渊道：“正是。”李总道：“为什么？”陆晓渊道：“其实……咱们在一起已经三四年了，我想趁年轻，尝试着干点别的，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突破。”李总道：“你想尝试什么样的工作？”陆晓渊说：“到蒲剧团。”李总道：“你想学唱戏？”陆晓渊忙道：“对。立轩哥前几天给我说，他一个朋友的表兄是一个蒲剧团的团长，因团里缺一个吹笛的，他想让我去那里。这样，也好发挥我的特长。”李总沉思了片刻，说：“唱戏很苦。况且，这年头，没几个人看戏了，没有了观众就好比产品失去了市场，根本赚不到钱。我劝你还是不去为好，以免后悔。如今，咱们这公司发展得还不错，你的能力又那么强，我原计划下一步提拔你当车间主任呢。”陆晓渊感慨道：“李总，你的一番好意我能理解。我自小喜欢乐器，希望自己在这方面能够有所发展，你就成全我这个心愿吧。”李总沉思片刻，道：“既然你有心思向剧团发展，我也没别的意见。说句实话，你对公司还是有一定贡献的，你这一走，我挺舍不得的。”陆晓渊说：“我今天把我的笛子带来了，你不是说想听我吹笛子吗？我吹一支歌给你听。”说着，陆晓渊给李总吹了一曲《朋友》。
　　……
　　陆晓渊面辞李总的第二天，就向李总递交了辞呈，办理了离厂手续，回到了白家。
　　吴冰娴即将生产。这天，她从娘家回来，待在婆家只等孩子的降生。白立轩更是辞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一心在家守候妻子。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吴冰娴感觉到自己就要生了，白立轩、白庚业等急忙把她送到檀桢堡妇幼院。吴冰娴被推进产房，只觉得腹部疼痛异常。医生、护士和她努力了许久，孩子仍没有出来。看着情况越来越急，医生决定剖腹产。
　　一听到剖腹产，白立轩、娄氏等人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白立轩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医生安慰他们，不要过于担心，剖腹产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可怕；医学是一门科学，她们会尽全力将产妇的痛苦降到最低。这时，白立轩突然想起那年去散花寺算卦的情景。吴冰娴抽的签是“美中不足”，老太太告诉她“生子有难。”如今，正应了老太太的话，白立轩在产房外，心被揪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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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白立轩在产房外不停地踱步，心中默默为妻儿祈祷。白庚业、娄氏、吴冰娴的哥嫂等也焦急地等待。
　　一声啼哭让所有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激动和喜悦充满了白立轩的心。
　　“母子平安。”医生走出产房向他们通报。
　　“男孩还是女孩？”娄氏忙问。
　　“男孩。”
　　大家顿时又欢呼雀跃起来。此刻，白立轩自然是最幸福的一个人了……数天后，吴冰娴的腹部愈合。这天，是孩子满月的日子。
　　按照檀桢堡一带的风俗，白家人在自家院里摆了酒席。白立轩给孩子取名“桢桢”，希望他长大后，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作为桢桢的大伯、大婶，白立城和胡氏自然是不能缺席。他们带着鑫鑫回来，也忙着招待宾朋。
　　陆晓渊自离开公司后，本打算尽快去往蒲剧团，只因吴冰娴要生产，他决定先在白家住些日子，等桢桢满月后再与白露一同去。自从白庚业和娄氏得知女儿要随陆晓渊一起去剧团时，他们一致反对，希望她能复读，明年考个好大学。但是，白露的主意已定，与父母少不了怄了几天气。白庚业、娄氏见女儿与陆晓渊亲密无间，渐渐也无话可说，由着他们去了。
　　酒席散了后，亲戚朋友都各自褪去了。收拾完杯盘碗筷，已是夜八九点了。
　　白立城与胡氏见事已妥当，也开车回去了。鑫鑫留下来，与爷爷奶奶睡一晚。这里，娄氏见众人已散，屋内只有白露、陆晓渊和老伴。娄氏面色低沉，向白露说：“露露，有一件事藏在我心里十九年了，自打你懂事起，我就一直想跟你说，但又怕你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有说。如今，你已长大了，我觉得这件事该让你知道了……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白露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嗫嚅着：“妈，你说什么？”
　　娄氏脸上划过一颗泪珠，继续说：“那年，我和你爸去N省探亲，在N省火车站出口处，看见一个褐色的襁褓里裹着一个婴儿。当时，天气已经很凉了，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我见这婴儿可怜，想一定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就不由得将她抱起，与你爸一起把她带回家，从此，养了她十九年……因为抱她的那天正好是白露节气，你爸就说，这孩子可怜，连个名字都没有，就给她取名‘白露’，她就是你……”
　　白露听完母亲的叙述，仍是愣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忽然，她上前捧着娄氏的脸，哭着说：“妈，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我一直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娄氏抹了一把眼泪，道：“露露，我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你大哥和你二哥、包括你大嫂子都知道此事，但是我和你爸曾经对他们说过，不许在你面前提这件事，就是怕你伤心，影响了你的成长。可是，生活本来就是真实的，一切事情都会有它的真面目。你要记住这句话。”
　　白露抱着母亲，泣不成声。
　　娄氏继续道：“我和你爸也曾想过，试图找一找你的亲生父母，可是，我们又想，既然把你收养了，我这辈子又没有女儿，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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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晓渊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心里翻江倒海。
　　窗外星斗满天。
　　这一夜，白露、陆晓渊与娄氏、白庚业一起在东屋里安歇了。
　　这一夜，白露无眠。
　　
　　生活中的悲喜往往出乎我们的预料。
　　桢桢满月后的第二天，一早，陆晓渊与白露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剧团。娄氏在一旁帮女儿叠衣服。末了，白露和陆晓渊含泪辞别了娄氏、白庚业，由白立轩带着，离开家门。
　　他们先去见雷中洛。在檀桢堡长途汽车站，他们三人上了一辆大巴。约摸一小时，便来到了雷中洛的家。此时，雷中洛已在家中备办了一桌小宴，只等他们的到来。见到陆晓渊，雷中洛说：“气质不俗！像个搞艺术的!”陆晓渊说：“多谢雷兄引荐，日后，我定不负你和立轩哥的期望！”雷中洛见白露窈窕文静，正欲开口，白立轩道：“这是我的妹妹，也是陆晓渊的女朋友，因今年高考失利，决定跟晓渊一起到蒲剧团发展。”雷中洛向白立轩道：“像咱们这样从事教育事业的，有时真是汗颜，培养出来的学生个个眼高手低，而老百姓还以为咱们有多高尚呢！依我的看法，趁着年轻，学个一技之长，将来不比那些上过大学的人差！”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陆晓渊和白露。
　　家宴完毕，白立轩向雷中洛道：“晓渊和露露就交给你了，见了顾团长，你好歹替他们多说几句好话，我就放心了。”雷中洛道：“都是兄弟，这个你放心。我那表兄为人正直，亏待不了他们的！”白立轩见他这样说，心里甚是高兴。于是，辞别了雷中洛，返回檀桢堡了。白立轩走后，雷中洛与陆晓渊单独聊了一会儿，下午，便带着陆晓渊和白露来到火车站，买了三张去N省的车票。N省是蒲剧的发源地，也是顾团长“百花蒲剧团”的主要演出阵地。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下了火车。
　　走出站台，只见顾团长的儿子顾长白早已迎候在那里了。叔侄相见，自然都很高兴，顾长白买了几瓶饮料分散给表叔、陆晓渊和白露。叔侄二人不停地聊着。原来，顾团长得知雷中洛今天就要带两个新人入团，特意派儿子在火车站迎接。此时，他们正在一个叫做陌南的村庄演出。
　　雷中洛与陆晓渊、白露坐上顾长白开的车，一路向陌南驶去。十几分钟后，几人下了车。顾团长见表弟带着人早早来了，大家一团喜气。雷中洛将陆、白二人介绍给表兄，顾团长见陆晓渊与白露二人长相不俗，便问陆晓渊带笛子了没有，陆晓渊说带了。顾团长看过笛子，笑着说：“果然不错。”因雷中洛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便匆匆告辞了。此时，正是大伙儿吃晚饭的时候，顾团长在屋内对陆晓渊说：“待会儿吃过饭，叫长白安排你俩的住处。”陆晓渊道：“好的。”之后的几天，顾团长与夫人蒋氏见陆晓渊、白露很快融入了这个集体，心里十分高兴。从此，陆晓渊加入乐队吹笛，白露则由两三个年轻女演员带着一点一点学戏，新的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