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学时代

　　在我表姐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睡觉，因为我听人说，当一个死去的人对这个世界还有牵挂的话，她一定会以托梦的方式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那个人，而在我看来，这个人自然非我莫属。
　　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是表姐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如果她告诉我很好的话，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过去找她，但是让我绝望的是，在我的梦里，丝毫找不到表姐的踪迹，再加上家人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和表姐有关的话题，一度怀疑我是不是真有一个那么温柔漂亮的表姐。
　　为了证明她是真实存在过的，在一次放学之后，我直身前往埋葬表姐的那片丛林，那是我们平日十分害怕的坟场，母亲的鬼故事百分之八十都和那里有关，就算不是发生在那里，故事里面的主角也是从那儿走出去的。
　　但是因为怀着巨大的自我怀疑，以及对表姐的怨气，我没有丝毫的害怕，当看见属于表姐的那座新坟时，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我听人说，坟墓里面，人的脑袋位于坟墓的尾部，所以我趴在表姐坟墓的尾巴上，想和大多数夜晚一样，在她的耳边说点儿悄悄话。
　　“表姐，你怎么不给我托梦，你不是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不理我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居然趴在表姐的坟墓上睡着了。
　　“醒了，醒了！”我刚睁开眼睛，就听见邻家哥哥传来异常兴奋的声音，随后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有关切的，也有好奇的。
　　“我就说她不会害她弟弟嘛。”母亲一脸欣慰地说道，但是脸上的泪痕说明，她此前十分的担心。
　　我实在不明白，睡觉醒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后来我才知道，一不小心，我成了一件充满传奇色彩的事件的主角，那就是，我是被表姐拉到她的坟墓上去的，目的自然是让我去另外一个世界陪她。
　　我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但更荒谬的是，当天晚上，我的堂叔不顾母亲的反对，请了当地最有名的巫师，说是帮我驱邪。母亲虽然十分反对，但是架不住周围人的劝说，只是用恳求的语气对巫师说：“师傅，小香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她的弟弟，估计就是太想见她了，你告诉她别来缠着她弟弟就行了，千万不要伤害她。”
　　虽然母亲和我一样，坚信表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会害我，但是却再也不允许我去那片坟前了，就算是清明节上坟，也不允许我过去，而我也不太想去表姐的坟墓了，因为我觉得她太绝情了，不管我怎么祈祷，她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境，偏偏是我平日十分讨厌的那些人反而经常在我的梦境里面晃悠。
　　带着这股怨气，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上面，成绩居然有了惊人的变化，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就从一个濒临留级的差生上升到被老师重点培养的能够升学的种子选手。
　　要知道，当年小学升初中的竞争是十分残酷，大概是二十比一，再加上我上的学校比较差，一个班上要是能考上三个学生，班主任就能够梗着脖子和校长讲话。
　　谁也没想到，我不但顺利的考上了初中，还考上了县城最高档的高中，最后甚至还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别人的眼里，那个当初都差点儿没养活的孩子，在石头干爹的庇护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但是我的内心却十分的平静，因为我清楚自己考上的并不是理想的大学，如果我稍稍努力一些，我或许可以做得更好，而且就算这真算得上成功的话，我最想分享的人却分享不了这份喜悦，那么这个成功也就变得索然无味。
　　其实我是一个没有目标和梦想的人，和表姐一样，我心中也没有我向往的白月光，有的只是随波逐流，只是在我前进的每个拐弯的地方，都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巴掌，将我拍向主流认同的方向。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我的性格都十分的内向，和同学并没有多少交集，以至于毕业过后没多久，我能想起的他们的名字就超不过五个，当然，我相信他们也同样如此，能想起我名字的人，或许比这个数目还要低，重要的是，我并不因为这个有丝毫的遗憾。
　　初中和高中让我记忆最深刻分别都是女生，这并不是说我对女生有更多关注，只是因为她们和我产生了比较密切的交集，她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某一方面和表姐十分的相似。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和女生打架就发生在初中，因为在她身上我总能看见表姐的影子，加上当时还处于对表姐的怨恨之中，所以她做什么，我都会忍不住讨厌，但是潜意识我又总会对她多一些的关注。
　　这就让那些好事的同学认为我对她有意思，甚至传言我偷偷地给她写过情书，为了以示清白，我以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和她打了一架，架没打赢不说，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检讨。
　　在我满怀不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讨时，我看见她偷偷地笑了一下，那一刻我释然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针对她的事情，只是遗憾的是，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听说她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人世，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一阵漠然，甚至怀疑，她和表姐相似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早夭的特征。
　　在我慢慢接受表姐薄情的事实，并打算将她满满的淡忘时，我遇见了和她背影十分相似的女生，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还是我的同桌，这让我的心情十分的复杂，更没办法直视她的眼睛，和她说话的时候，更是显得局促不安。
　　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再加上长得好看，无论上课还是下课，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我偏偏又十分抵触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我甚至多次向班主任提出要和别人换座位，但是班主任本着学生想干啥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干啥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因为整个班上估计就只有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同桌而影响学习。
　　我一直努力和她保持距离，直到有一天，一个男生偷偷地将我拉到角落，塞给我一封情书，并拜托我一定要交到她的手上时，我才猛然发现，我根本没办法接受她和其他男生卿卿我我的事实，于是我在那个男生的情书上添盐加醋，增加了不少我从言情小说中学到的情话，只是将落款用力擦去。
　　我的目的不过是破坏那个男生的表白行为，结果没想到她却将我当成了表白者，当天下午她就将我约到学校的小树林，当时我的内心十分忐忑，还以为她发现了我破坏情书的行为。
　　结果她见面的第一句居然是：“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我当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错误的将我当成了表白者，我正想解释的时候，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说道：“怪不得你平日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是因为喜欢我啊，喜欢我又不是丢脸的事情，干嘛那么扭扭捏捏的。”
　　说完，她居然将她的小手伸到我的面前，我的心里顿时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想去牵她的手，却又好像不听使唤。
　　“怎么，敢写那么肉麻的情书，却连我的手都不敢碰？”她用戏谑的口吻问道，说完，她转身要走，我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个健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身子，她挣扎了一下，转过身子，就在我以为她要拒绝我的时候，她却张开了双臂，我们就那样默默地拥抱在了一起。
　　虽然我们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除了拥抱和牵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甚至连亲嘴都不敢，我想当然地认为，亲嘴这种事情，就应该在新婚之夜完成。和那个时代大多数刚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我们都不知道恋爱中的男女到底要做一些什么事情，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和她的恋爱关系，就在这种充满距离感的亲热下，维持了一个学期，假期一到，我就完全将她抛到脑后，第二期开学之后，我才去她的宿舍楼下找她，
　　结果居然听说她在校外和一个社会青年同居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感觉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为节日准备的丰盛的食物被别人偷吃了，当时我甚至计划过如何铲除这对狗男女，为此我在他们同居的地方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
　　在我发现她对那个男人很是恭顺的时候，我对那个男人的愤怒很快就变成对这个女人的失望，决定不再为这个自甘堕落的女人难过。后来她给我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要和我分手。我对此没作出任何反应，即没有给她回信，也没有找她谈话。没过几天，她就和他所谓的新男朋友出双入对了。
　　对这次经历的感受我在多年之后读到的一首诗中找到了共鸣。
　　她是一个轻浮的女孩
　　我竟未染指
　　妈的我好不悔恨
　　在大学毕业之后，我和她还见过一面，当时的她有小孩了，一脸的幸福。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因为她满脸的幸福有丝毫的失落，反而发自内心的替她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