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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惊心泪欲潸(上)

作品名称:富士山の雪      作者:靰鞡草      发布时间:2022-10-08 10:50:32      字数:3603

  这天的天气不错。解耀先从酒鬼小馆后门出来的时候,屁股底下已经多了一台自行车。这是一台小日本鬼子一九〇二生产的自行车,就是昨天晚上赵剑芷推着给他送皮箱那台。自行车是好自行车,可惜太老了,已经破的不能再破了。比起解耀先在哈尔滨读大学时七哥“四喯喽”送给他的那台“凤凰牌”自行车差老鼻子了。当真是“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对于解耀先来讲,也就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代步而已。
  解耀先骑着自行车从“酒鬼小馆”出来,向正阳大街骑去。按照他和陆学良的约定,军统滨江组安排好他之后,他需要去和陆学良接头,汇报军统滨江组安排他的情况。
  大清早一出来,解耀先就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的很厉害。
  有一句俗话说“男左女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解耀先左眼跳时,从来没觉出灵验来,发过横财。让他十分忌讳的是,只要自己的右眼皮跳,准保没好事儿。
  民间为什么会有这句俗话呢?古时候,人们就发现有“左眼跳、右眼跳”的现象。古人认为,相生的两种事物肯定是一阴一阳、一好一坏,于是很自然地给这两种现象安上了“跳财、跳灾”的含义。至于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呢?按照对联“先左后右”的要求,上联是“左眼”,下联是“右眼”,而且上联的最后一个字是二声。而“跳财”、“跳灾”中,“财”是二声,于是这句俗语就被定为:“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解耀先喜欢看杂书,就是蹲在茅楼里手中也举着一本,他把这些杂书取名为“茅楼文学”。杂书看得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观点自然就拼命的往他的脑子里挤。人的脑容量有限,要想相信也相信不过来,所谓“迷信”就更八竿子扒拉不着了。解耀先在家乡的时候,娘总是不厌其烦的嘱咐他,“右眼跳灾”!所以右眼跳的时候一定用一小块草纸贴在眼皮上。在家的时候,连爹都得听娘的,何况解耀先乎?但是,无论是在周老太太的自己家里,还是走在大街上,解耀先可不好意思在眼皮上贴一张纸。一个大老爷们儿,让人笑话死了。
  解耀先头戴礼帽,身穿棉袍,脸上挂着一个说是水晶石,实际上是玻璃片子圆圆的茶色眼镜,嘴里哼着哈尔滨当时贼啦流行的小曲《满洲姑娘》,拧拧搭搭的骑着自行车。无论远看近瞧,整个浪儿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汉奸狗特务,就差再斜挎着一颗盒子炮了。
  据说,小日本鬼子侵占东北时,除了赞叹东北的富饶美丽以外,就是夸赞东北姑娘的漂亮和对爱情的忠贞。于是乎,就由石松秋二作词,铃木哲夫作曲,服部富子在一九三八年唱红了这首歌曲《满洲姑娘》。
  解耀先唱着唱着,忽然顺着《满洲姑娘》的曲调唱出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解耀先愣了愣,《满洲姑娘》小曲儿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想了想,这才哑然失笑:“咋串笼子了呢?呵呵……‘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是宋朝大诗人陆游的《示儿》中的一句。咋串《满洲姑娘》里边啦去了呢?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是不是陆游老前辈在提醒自己,莫忘国耻!忘记了历史等于背叛!这是警示后人,不要忘了这段屈辱的历史!还记得陆游老前辈的这首《示儿》是‘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嘿嘿……要时刻警惕着,不要被这些个灯红酒绿蒙蔽了睿智的双眼!唉……‘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潸。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
  解耀先想起了陆游的这首《示儿》和清朝诗人丘逢甲的七绝《春愁》,不由得少了几分忘形,收敛了许多,闷着头一个劲儿的向“回春堂”中药铺骑去。不知不觉之间,沿着许公路也就是四十年后的景阳街,在平安电影院也就是后来的新闻电影院门前熟门熟路的拐进了正阳街。解耀先并非熟悉正阳街,而是熟悉四十年后的正阳街,也就是靖宇街。就是平安电影院,解耀先也不陌生。四十年后,他曾经和当时的恋人,也就是七哥“四喯喽”的妹子,在当时叫做新闻电影院里看过由日本著名影星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电影《绝唱》。
  就是这座平安电影院也大有来头。是东北军“少帅”张学良受哈尔滨蓬勃发展势头影响,在一九二五修建的私人公馆。张作霖被小日本鬼子炸死之后,张学良变卖了公馆。张氏公馆改称“平安茶园”,又称“中央大戏院”,一九三二年改称“平安有声电影院”。
  正阳街的市容市貌自然远不及四十年后的靖宇街,就连马路也是颠得他如欲呕吐的石头道。但是,解耀先还是有了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解耀先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吟起了宋朝大词人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解耀先在经过闻名遐迩“老鼎丰”时,不由得一愣。只见店门紧闭,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牌匾上的名字却是“老鼎丰华洋杂货庄”。解耀先心中暗骂:“天杀的小日本鬼子!”
  陆学良所在的“回春堂”中药铺在傅家店隔着正阳三道街与老鼎丰比邻,西侧紧挨着宝昌源钱庄。由西向东,经过宝昌源钱庄,也就是正阳三道街和四道街之间,就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傅家甸分部了。宪兵队傅家甸分部的东侧,是欧罗巴表店。
  陆学良把联络站设在距离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傅家甸分部咫尺之地,大有“灯下黑”的味道。中国古时候,人们照明的灯具多用碗、碟、盏等器皿,注入动、植物油,点燃灯芯。照明时由于被灯具自身遮挡,在灯下产生阴暗区域,这个区域的特点是离光源很近。古时候的蜡烛和后来的煤油灯,由于下面有蜡烛座儿或油灯座,灯光照不到那里。其中的物理原理是光在同一种均匀介质中沿直线传播,光在照射不到的区域形成影子。所以就叫“灯下黑”。
  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包括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在内,怎么也想不到中共哈尔滨市委书记会堂而皇之的坐在距离他们的宪兵队傅家甸分部不足五十米的回春堂中药铺里,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而且,陆学良号脉的水平是公认的一绝。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傅家甸分部的宪兵们有个头疼脑热,大小便不通,找军医麻烦,都来找陆学良,两副药下去,准保好使。所以,陆学良在宪兵们中间很吃得开,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
  在哈尔滨做地下工作是十分危险的。在街上被盯梢,随时接受小日本鬼子和汉奸、便衣特务的盘查是常有的事,陆学良就曾经有几次遇险。有一次,陆学良在埠头区的八杂市向省委汇报完工作之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便衣特务盯上了。幸亏陆学良警惕性极高,很快就发现了尾巴。陆学良绕了好几圈,见仍然没有甩掉尾巴,就走到松花江边,背过身去假装点旱烟袋观察尾巴。那个尾巴经验似乎不多,是个雏儿。他见陆学良停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只能继续向前走。当尾巴傻了吧唧的经过陆学良身边时,陆学良突然将尾巴推入松花江中。等尾巴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的爬上岸来,陆学良早已经无影无踪了。这件事虽然不是惊心动魄,但也看得出陆学良为人的机智。
  陆学良这条线的地下组织不仅承担着收集敌伪情报的重任,而且也是我党重要同志来往老毛子远东,由老毛子偷运进物资秘密通道的重要一环。所以,陆学良和小日本鬼子宪兵,以及特务警察拉扯关系也是为了给他的身份增加一层保护。
  解耀先以慕名而来,找陆郎中诊脉为由,走进了中药味儿极浓的回春堂中药铺。在伙计的引导下解耀先皱着鼻子登上了楼梯,他一眼看到一个身穿棉袍,蓄着山羊胡子三十多岁的人手捧《黄帝内经》,独自坐在诊桌后面。边品着茶,边摇头晃脑的诵读着《黄帝内经》。
  解耀先愣了愣,肚子里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是‘连翘’陆学良吗?这和前儿个晚上见到的老模喀什眼的陆学良简直是判若两人呀!”
  伙计微笑着,向陆学良对面的椅子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下楼去了。
  陆学良放下手中的《黄帝内经》,职业性的微笑着说道:“先生请坐!”
  一听声音,解耀先这才放下心来,面前的这个“山羊胡子”的确就是前儿个晚上初次见面的老模喀什眼的陆学良。解耀先心中暗赞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这把算是走眼了!没看出来呀,这个臭家伙还有这个本事,倒是善于易容换貌呀!”
  陆学良伸出右手手指,切在解耀先寸关尺脉门上,双目微闭,左手手捻山羊胡须,有些责备的说道:“我说老战,你来晚了,咋不守时呢?”
  解耀先一想起自己因为一路看风景,所以才来晚了,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说道:“你们这旮沓的老破道一呲一滑的,不是一般的难走了!”
  陆学良依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按照组织的纪律,我如果不是在中药铺坐堂,过了接头的时间我是会走的,你就会失去和我联络的机会。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免得别人说咱俩一见面就掐!嘿嘿……狗咬狗一嘴毛!”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学良没再理睬解耀先,问道:“‘毛二赖子’把你安顿好了吗?”
  解耀先不好意思再和陆学良抬杠,说道:“嗯……‘毛二赖子’把俺安顿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东大墙外的三十六棚了。房东是军统外围的情报员战周氏周老太太,俺对外是她的儿子,国立北平师范大学毕业后,才从关内回来。至于掩护职业嘛,按照‘毛二赖子’的安排,俺准备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办个夜校,教工友们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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