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空心月饼

　　惊蛰过后，大地解冻。
　　这一天，乔珍带着侄子乔力宏去西街小学看望乔主任。进得办公室，乔主任正在睡中觉。此时，正是下课时间，窗外学生们的打闹声将他惊醒。
　　睁开眼，却看见自己的妹子和儿子。
　　“爸。”乔力宏称呼道，忙上前将父亲扶起来。父子俩数月未见，此时更觉亲切。
　　“后天是我嫂子的生日，今天我和力宏来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忘了。”原来，乔珍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来提醒哥哥，后天是嫂子的生日，要他回家。学校事务庞杂，乔主任只记得家中妻子的生日是在这个月，但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便道：“你若不来提醒我，我还真忘了。”乔力宏站在一旁，看着父亲。乔力宏今年十六岁，生得个好模样：白皙的脸庞，细碎乌亮的刘海遮盖了浓密的眉毛，体形高挑，穿一条泛白的牛仔裤。
　　这里，乔珍坐下，又道：“我嫂子说了，后天你一个人回来就行，不要通知学校其他领导。来来去去的，免得让人家破费。”乔主任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又不是做寿，一家子骨肉亲戚，吃一顿团圆饭就行了。”乔珍道：“虽是这样说，可好歹你也是这个学校的领导，家里有了事，一个人都不告知，只怕有失威信。”乔主任道：“既然你说出来了，就通知一下罗校长、白副校长和华主任，其他人一概不通知。”乔珍一听“华主任”三个字，心里像漾开了一池春水，忙道：“这样也好。”于是这天，华主任、白立轩以及罗校长开车去了乔主任的家。乔珍递茶送水，招呼得倒也妥帖。自从与华主任有了第一次后，这么多天来，乔珍没有一天不想华主任的，恨不得融化在他的怀里。而华主任对乔珍也是朝思暮想，只恨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相见。
　　酒席间，华主任不时地盯着乔珍看，乔珍也颇会意，代乔主任为他斟酒、递打火机。酒席很快就散了，罗校长等人匆匆告别了乔主任，返回学校。临走时，乔主任和乔珍将罗校长、白立轩、华主任等人送至门外。华主任借“衣服落下了”为由，让乔珍去取。乔珍将衣服送出，递与华主任，悄悄道：“今晚我去学校找你，你在办公室等我。”华主任点点头，与罗校长、白立轩离开了。
　　当天晚上，乔珍骑着车子来到西街小学，恰巧这时谢师傅去开水房打水去了，乔珍才得以偷偷进入学校，来到华主任办公室。此时，华主任早已饥渴难耐，见乔珍进来，便急着宽衣。随即二人倒在床上。华主任虽已年逾四十五，却是情场老手，让个乔珍百依百顺。
　　次日，天蒙蒙亮。乔珍胡乱扎了一下头发，准备回去。华主任忙道：“当心被老谢看见。你先在窗户后面等一等，我把老谢支开，你再出去。”乔珍照行。这里，华主任来到门房，编了一个理由，让谢师傅随他去了。乔珍趁机推着车子离开学校。
　　又一天晚间，华主任收到乔珍给他发来的短信，说又想与他幽会。华主任看过后，马上删掉了。这几天，他暗暗决定，与乔珍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近她半步，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名声。况且，自己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有家有室，有妻有子，若此等事被他人知晓，还不得让人戳断脊梁骨？
　　乔珍见发出去的信息得不到回应，心不甘。从这以后，她每天都给华主任发一些暧昧的短信内容，想方设法让他与自己幽会。渐渐地，华主任发现他面对的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便开始回绝她。而乔珍也很有“底气”，说当初是他诱骗她与他发生关系的，今天他若不答应，她就把他的丑事抖出来，让西街小学、其家人亲戚全都知晓，看他以后在学校里如何立足。
　　华主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得赶快想个办法了却此事。这天，他来到乔家，想当面给乔珍解释。彼时，只有乔珍一人在家，见他来了，乔珍便百般妩媚，拉着他的手欲宽衣解带，华主任果断止住了。不想，这个女人此时已全然撕破了脸皮，非要给他解衣弄带，华主任哪里经得起这般诱惑？便服了她。正这时，乔力宏回来了，进得屋来，只见姑姑与华主任抱在一起，顿时，他满脸飞红，忙跑了出去。而乔珍则装腔作势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将华主任的名声往外人耳朵里扬。华主任此时已没了主意，不知该往哪里走。学校肯定是去不了了，只有回家。于是，他扣上鞋，连跑带走地离开了乔家。
　　且说乔力宏很快来到西街小学，将他刚才在家看到的一幕告诉了父亲。乔主任听后，甚感意外，也甚为恼火，他丢开手头的工作，匆忙赶回家，将乔珍拉起。乔珍一边哭一边向兄长诉说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个明明白白。乔主任听罢，来到华主任的家，要华主任给他一个明确说法。华主任理屈词穷，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自己不是人，对不起乔主任。乔主任骂了几句颇为难听的话，之后，便回到学校。
　　后来，不知谁传播了消息，西街小学的老师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罗校长、白立轩正商议如何处理此事。今又听乔主任细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鉴于华主任与他们共事多年的情份上，最后合议决定，以罗校长的名义，将华主任开除，没有上报教育局。可是，这正应了那句俗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教育局领导很快得知了此事。因此事影响恶劣，教育局的领导差人将华主任的事整理成材料，上报市政府。经市政府研究决定，给予华主任开除党籍处分。华主任从此便消失在檀桢堡教育界。有好事者后来说，有人在檀桢堡临市的一所学校见到过华主任，但这终究是个传说，并没有人去落实。至于乔家，得了华主任一万元的精神赔偿，私了了此事。乔珍因在家呆得没脸，数月后，有媒人上门为她提亲，乔珍稀里糊涂答应了，从此远嫁他乡。
　　自从西街小学爆出“华主任事件”后，教育局便开始有针对性地给这所学校提要求、下整风文件，深挖“潜藏在阳光下的肮脏与污垢”。罗校长、白立轩等每日忙碌着，开会、接受批评、安抚教职员工的心理和情绪等。周边群众得知此事后，议论不休。都说西街小学原来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在“华主任事件”爆出之前，西街学校的名声是非常好的，在群众中拥有广泛的声誉。而此时，他们都有些惊慌，甚至有家长前来接孩子回家，准备转学。罗校长、白立轩等领导力挽狂澜，极力劝阻。他们不想因为“华主任事件”而影响了生源及学校的日程秩序。
　　在处理这个事件的过程中，白立轩直面矛盾、镇定自若的形象在群众中赢得了一定的赞誉，他处理问题、掌控全局的能力凸显，为学校的稳定和日后的发展作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有不少家长重新又把孩子送回到了学校，从此，由“华主任事件”引发的一系列负面新闻也终于尘埃落定。无后话。
　　
　　这天，陆晓渊向李老板请了一天的假，准备回家看看白叔叔和娄阿姨。在“李氏炒坊”干了两个月了，手里多少有了点钱。原本打算上个星期就回家，但是由于生产忙，不好请假，所以这个心愿一直拖到今天。走出厂大门，沿着水泥路一直向西，来到一个公交站牌下。他摸了摸口袋，摸出自己的新手机，尝试着玩一些简单的游戏。他不时地望望左右，公交车迟迟不到，远处天空飘来几缕飞云，变换着形状。这个十八岁的男孩站在檀桢堡的天空下，阳光斜射下来，照着他稚气尚未褪尽的脸。
　　公交车徐徐驶过来了，在站牌前缓缓停下。陆晓渊上了车。几分钟后，他在友谊路下了车。
　　步行数百米，有一个水果超市。他在这里买了六斤橙子、六斤香蕉和一根削了皮剁成截的甘蔗，继续朝前走。走了没几步，就该过天桥了。
　　陆晓渊提着水果袋，拾级而上。这时，他看见天桥另一端，一位老人守着一个大箩筐，旁边护栏上挂着一个牌子，上书：空心月饼·味美价廉。一个身着白色夹克衫的男孩在那里挑选。
　　空心月饼？第一次看到人间有这样的美味，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美。从小到大，只有在中秋节会吃到月饼，而且都是实心的。空心月饼是给谁吃的呢？带着这些疑虑，他也停下步子，站在男孩的旁边。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孩不是别人，竟然是安邦晨！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是你……”陆晓渊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是我。”安邦晨看着他淡淡一笑，“近来过得还好吧？听说那个白立轩当了西街小学的副校长？”
　　“挺好的。”陆晓渊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两个橙子。
　　“我不吃橙子。”安邦晨淡淡道。
　　“他当副校长已是去年的事了，”陆晓渊说，“你的奶茶店还在那里吗？”
　　“是的。”安邦晨淡淡道。
　　陆晓渊与他说了几句话，安邦晨静静地听着，依然是一脸孤高的表情。
　　“空心月饼……怎么卖？”陆晓渊开始问老人。
　　“两块钱一个。”老人答。随手递与他一个食品袋。
　　“得了相思病的人吃这个会消除相思。”老人接着给他介绍。
　　“得相思病的人吃这个？这也太玄了吧？”陆晓渊望着老人，说。
　　“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他经常在我这里买，一买就是二三十块。”老人看看他，又看看安邦晨。
　　“有一定的作用。”安邦晨道。
　　此时，安邦晨已挑好了二十块月饼，给老人付钱。
　　老人接过钱，安邦晨看了陆晓渊一眼，转身离开。
　　陆晓渊回头时，安邦晨已经走到了天桥的那头。
　　陆晓渊买了十块，他想尝一下，空心月饼到底是什么味道。
　　陆晓渊拎着手里的东西，走下天桥，然后又搭乘了另一路公交车，至菜市场下车。在菜市场出入口，他又看见那个男孩，便前去搭讪。
　　“买这么多东西，看谁去啊？”男孩问。
　　“回家看看，今天我请假了。”陆晓渊说着，拿出两个橙子递给他。
　　男孩接过橙子，道：“李老板对你真不错啊，这些天这么忙，别人请假都不批，就批你的。”陆晓渊道：“我这不是回家嘛，他们那些人，大部分都不住宿舍，下班就回家了，我一直住在宿舍，住了快两个月了，回一次家，这过分吗？”男孩咧开嘴笑了笑，剥了橙子皮，使劲地嚼着。
　　告别了男孩，陆晓渊步行回到庙巷。
　　进得院来，石榴树、花圃、不高的台阶、明亮的门窗，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白庚业和娄氏见晓渊回来了，都十分高兴，恰好白露这两天病了，也在家。
　　“刚才我还与你娄阿姨说你呢！知道你在那里忙，没时间回来。”白庚业道。
　　“原本早就想回来看你们，偏这段时间生产忙，不好请假，尤其最近这几天，有客户不断找上门来，订购我们的货，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地赶……今天终于回来了。”陆晓渊笑了笑，道。
　　“回来就好，还买这么多的东西……又不是外人。”娄氏笑道。
　　“之前，我在家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每天吃喝，没工作。现在我有工作了，赚了一点钱，买点东西回来，也是应该的。也没买别的，就是这些水果。”说话间，陆晓渊拿了几个橙子塞给白叔叔。白露因有病，不能吃凉东西，陆晓渊便拿出一块空心月饼，递与她。这里，白庚业问：“这个月工资发了多少？”陆晓渊说：“一千五。买了一部手机，花了五百，再有就是一些日常的开销，现在还有八九百。”白庚业道：“剩下的那些钱自己存好，万一哪天用着钱了，也方便。”娄氏道：“晓渊有头脑，会安排自己的生活的。”白露无言，默默坐在一旁看英语单词。
　　到做午饭的时间了，陆晓渊说：“在厂里，虽然每天都能吃到肉，但总感觉不如家里的味道好。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尝一下娄阿姨做的手擀面。”娄氏道：“好，我去和面。”说着，便洗了手，来到厨房，开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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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娄阿姨的手擀面，白立轩来到西屋。进得门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切如故。只是窗台上放了一盆带刺的仙人掌。这时，白露走进来，见他在那里发愣，便说：“在想什么？”陆晓渊说：“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怪可爱的，是不是你放的？”白露道：“除了我，还能有谁？二哥住校，大哥又不常回来，那天放学后，见校门口有个卖花的，就觉得家里应该摆一盆花才有趣，就买下了。”陆晓渊道：“为什么只买一盆？给东屋放一盆，该多好。”白露道：“你不知道你白叔叔，从来不爱这些花花草草。这盆仙人掌摆在这里，看到它，我就想到了你。”陆晓渊道：“我这种性格的人，跟仙人掌能有什么关系？”白露道：“仙人掌长着刺，一般人触碰不得。你已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就像仙人掌一样，唯我独尊。”陆晓渊笑了一下，道：“原来你的心思还在我身上。我再劝你一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的前途。”白露笑了笑，道：“不会的。我已经给你说过了，你不但不会使我分心，还是我前进的动力呢！”又问，“上午你给我吃的那月饼怎么是空心的？”陆晓渊道：“这是我在友谊路天桥上买的。卖月饼的老头说了，得了相思病的人吃这个会消除相思。我出于好奇才买了十块，专门带回来让你尝的。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你想我了，就吃这个。”白露笑道：“空心月饼，这个名字好听，却不知吃了后是否奏效。”陆晓渊道：“谁知道呢！剩下的那几块，都归你了。”白露笑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