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留下来

　　转眼间，曲慕寒来到秀水镇快一百天了，怎么说呢，说这里贫困落后吧，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各种店面一样不缺；说它很现代化很先进吧，它又实在太小了，只是一幢楼，虽说各种设施都有，但只有一家，怎么说呢，它就像一个出身平民，但受过高等教育、见过一些大世面但骨子里又改不到的市井习性，想想也没错啊，本来就是一个小镇，当了几年的暴发户，尽管后来落魄了，但多少沾了一些上层贵族的气质，但也只是皮面上的，实质上没什么改变。
　　自从来到秀水，除了刚开始的几天新鲜外，余下的就是无聊寂寞了。按理说，小镇里电影院、KTV、游戏厅、游乐园等娱乐设施都具备，可她就是兴趣缺缺。
　　三个月了，她也只是认识了夏沐霖、海玲姐和许文贤几个人，但她也不好总去找她们，毕竟她们要上班要工作，也有自己的空间，不能天天陪她玩、聊天，一方面她要认识小镇里的人，早点完成任务；一方面，她得自找乐趣，捱过寂寞、排遣无聊。
　　她问夏沐霖，镇上的人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夏沐霖告诉她，镇上的人以中老年为主，孩子大了，有的在外面上学，有的在外面工作，有的在外面成家立业了，平日里打打麻将、打打牌、下下棋、跳跳广场舞、做做家务什么的。镇上的年轻人几乎都走光了，不剩几个了，留下来的外出或是到市里打打零工补贴家用；二是每月三次的市集，可以挣点钱，撑不死饿不着，到了冬天，滑雪场开张了，小镇就忙活起来了，镇上的人可以挣笔钱了，镇领导一直在积极想办法为小镇创收，开发第二产业，小镇上想再修一座夏日度假村，冬天滑雪场，夏天度假村，不仅可以为小镇增加收入，还可以让小镇的人多一个游玩的地方，场地选好了，可是没钱，只能一点一点地修。
　　“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没事做啊？”夏沐霖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曲慕寒嘟着嘴点头，“你可以去打球、或者去健身房啊。”她提议说。
　　“打球、健身房？”曲慕寒摇头：“我不会打篮球。这里有健身房？”
　　“不是打篮球，健身房是有的，你跟我来。”
　　她领她到顶楼。来到最里边的一间，从门上取下钥匙，打开门，走进去，一间很大的房间，摆着一张台球桌案，还有一个跑步机，一个椭圆机和一辆健身车，外加几个哑铃。
　　“这间功能室，二课堂怎么没开啊？”曲慕寒上前看了看，器材比较低端，很旧了。
　　“学生用不上，镇上的人平时也不用，等到了冬天，客人来了，这里的所有房间都开放，来下棋的、跳舞的、画画的都有，全都是免费，这健身器材和台球案是以前的住户捐赠的。”
　　“秀水”为了“拉客”，真是把所有的资源都用上了，没事来锻炼一下也好。
　　正说着，夏沐霖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小路子啊，我在楼上‘健身房’呢——好的、好的。”
　　片刻，小路子上来了，他是来还书的，“你、没考上啊？”曲慕寒想起来了，问他，如果考上了，早就走了，马上要开学了。
　　“我不是没考上，是没想考上，答卷到一半我干脆撂下笔不答了。”
　　“什么！”小夏和小曲都震惊。
　　“你们听我说。”
　　三人找位置坐下来，听他说。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说我不求上进，没进取心，可这次，真的是事出有因，我来这里五年了，眼看就能晋级了，咱们学校人少竞争小，我是百分之百能评上的，你们说，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呢？考回去了，到了市里的学校，机会渺茫，我打听了回城的同学，回去后想晋级太难了，40岁以后再考虑吧，有的年过半百了还是‘小二’呢。市里的学校竞争激烈、节奏快、压力大、负担重，天天总结、周周考核、月月评比，回家批作业、备课事常事，而且人际关系复杂，说话办事都得瞻前顾后，听着都累，哪有咱们这里轻松愉快啊，有不少回去的适应不了回来的，我同学说他后悔了，可现在骑虎难下了，只能咬牙硬挺了。”
　　“你的第一个理由我赞成，第二个我可不同意。”夏沐霖一本正经地说，“年纪轻轻，应该有理想和抱负，不能光想着轻松安逸，你今天……”
　　“今天不吃苦，将来有吃苦的时候，人不能在该奋斗的年纪选择安逸……”小路子接下了她的话头，“我都背下来了，说实话，我真的是不想回去，在这里，挺好的。”
　　夏沐霖还要开口，“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呗。”曲慕寒劝道。
　　“佳琪呢，你们？”
　　“分了。”
　　“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考之前就分了。”小路子很平静：“我和她说我不想考了，理由是第一条，她说我借口就是不想回城，说我没上进心、不思进取，她说的也没错，最后她撂下话，考不上就和我分手，结果，我真的没考上，她考上了，分了。”
　　“我说怎么放假之后一直没看见你出门呢。”
　　“其实，我和佳琪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她家里就不同意，我妈去世的早，我爸再婚，我毕业后，我爸就不怎么管我了，更不可能给我买房买车出彩礼了，一切都得靠我自己，你说，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买得起房、车，出得起彩礼呢？佳琪的父母一直不同意，我们一直有隔阂，后来她看我不求上进、遇事不爱出头，得过且过，矛盾越来越深，分手是迟早的事，现在好了，终于分了。”
　　“听姐一句话，评上职称后再接再厉，回城的考试年年有，凭你的本事考回去不是难事，回去，把佳琪追回来。”
　　小路子摇摇头：“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留在秀水，把一生都贡献给这里的教育事业，等到退休了兴许会回去。”
　　“你留在这里很难找对象的，估计得大一辈子光棍了。”曲慕寒插话说。
　　“回城就找得到了？”小路子反问说，“找是找得到，拿什么结婚？我在这里没房没车没钱，回城就有了？以我现在的工资标准，最快也得十年可以付首付，还有房贷呢，好姑娘能找有房有车有彩礼的，干嘛找个‘三无’？还有我听同学说，回到市里生活，无处不在攀比，比房比车比钱多，过得不好，很没面子的，我不愿意过那种生活，佳琪也和我分手了，唯一的念想也没了，我就留在这里吧，也挺好的，感情的事看缘分吧，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咋地都能碰上。”
　　一番话，说得小夏和小曲没话说了。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夏沐霖问。
　　“没什么打算，弄钱呗，过几年在城里供一套房，好歹算有个家，目前就这样吧。”他“嘿嘿”笑着。
　　小路子走后，“他就这性格，不争不抢、无欲无求，没办法。”曲慕寒说。
　　夏沐霖斜了她一眼：“你真的以为他没上进心、不图名不想利？”
　　“他都留下来了，还能有啥野心？”
　　“野心大了。”夏沐霖接下来的话让她很是没想到，“秀水镇留不住人吗，每年都有新分配来的老师，陆续都走了，留下来的老师少，男老师更少，学校领导很重视小路子，有意重点培养他，学校的职位总是要更新换代的，老校长退休了，下一任轮到谁了？”
　　曲慕寒恍然大悟，长长地“奥”了一声，“这小子……敢情是……”
　　“回城的工作不好干，谁都在努力，谁的实力都不比谁强、不比谁差，可如果你有背景，总比没背景的要少走一些弯路——你还有事吗，没事回去吧。”
　　两人一起下楼，来到夏沐霖家。
　　“我刚才听你说，整个假期都没看到他，他假期不回家吗？”
　　“你想想，他的家怎么回？妈走了，爸再婚又生了孩子了，后妈待他倒也可以，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人一样。放假了，他都呆在朋友家，这个假期，朋友外出了，他不愿回去就留下来了，平时，住校。”
　　“你呢，不打算回去，一辈子在这里了？”
　　夏沐霖无奈地苦笑一下：“不然，怎么办？我本来就是从城里来到这里的，再回去算怎么回事？我一直不结婚，我父母容不下我，在这里呆久了，已经完全适应了，回去根本跟不上那边的节奏，我年纪不小了，回去，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我在‘秀水’经营的全部作废，不划算。”
　　曲慕寒理解了，她或者说像她一样的，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那你今后的打算呢？”
　　“能有什么打算，好好活着、多多挣钱，享受人生。”
　　曲慕寒也跟着“嘻嘻”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