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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黄金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2-08-23 08:41:42      字数:3408

  石根友醒来时,睡在一张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口渴难耐,想起来找水喝,翻身下床时,手脚碰到的都是软绵绵的躯体。这种柔软很特别,乍一挨上便令他心慌气短,犹如电击。尤其是伸展出的一只手,正好搭上一团硬挺挺又柔到骨子里的东西上,虽然隔着布,却也传递着火炭般的灼热……这是一种令世上男人神魂颠倒的感觉,不管是否曾体验过,只要一经接触,便如铁钉遇到磁铁,非外力而难以分开。但这美妙的时刻只维持了一瞬间,彻底清醒的石根友便吓得缩回手,滚向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你酒醒了么?”这是一个女人柔情似水的声音,充盈着铺天盖地的母性的慈爱。阳光般沐浴在远离故乡和亲人的游子心头,令心坚如铁的男人也止不住想埋头其中,放声痛哭。但这嗓音很熟悉,他立马明白躺在身旁与之同床而眠的人是谁!
  “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与你在一起?”石根友黑暗中一骨碌爬起身,撞到床里隔着层防雨布的石头墙上。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沉重压抑而无边的黑幕被撕开,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一星火光,随即点亮一支蜡烛。
  石根友揉揉眼睛,看清自己所处之地。一张简陋的大床,他被脱了外衣睡在床里。外边另置一个被窝,任小红与他睡一头,那头还睡了个女人。那女人也醒来,坐起身。她不是别人,而是餐馆的老板娘。
  任小红只穿着粉红的线衣线裤,她点亮床头立在一只空啤酒瓶口的蜡烛,待烛光正常后,便下床去拿热水瓶倒水。一张床占了房子的后一半,前一半,有钉在地上的四根木桩架块木板,木板上又铺了报纸,算作桌子或梳妆台吧,上边放些洗面奶、擦脸油、护肤霜、护发素之类的女人用品及一面镜子和梳子。地上堆放许多纸箱,都是蔬菜、食品、调味品的标志。从隔墙中间门洞的半截子门帘上,石根友想起来,现所处之地,应是餐馆,而这房间,正是餐馆厨房后的卧室。这是人家餐馆老板和年轻老板娘的住处呀,我和任小红怎能睡这儿?而年轻的老板娘也陪睡?餐馆老板呢?老谢呢?我和两个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又干了什么呢?是她们对我干了什么,还是醉酒后我对她们干了什么?羞死人了……他醉得不省人事,老谢把他抱到这里安顿睡下。他什么也不知道。深夜,男人们都走了,两个女人无处睡,只能床外边另置一被窝。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任小红给石根友递过一杯水,冲老板娘一笑:“菊姐,你也醒了。”
  “我和你们睡一起,就没睡着过。”老板娘伸着懒腰,哈欠连天地说。
  “没有国泰姐夫搂着,你连觉也不睡呀。”
  “也是,也不是。我也要防你在我床上不老实,偷吃人家的童子鸡!”
  “你跟姐夫一样坏!”任小红娇憨忸怩,扑过去揉打老板娘,两个女人疯闹在一起,全然不顾床里边坐着已尴尬至极的石根友。在她们眼里,石根友这样没谈过恋爱、没沾过女人的小伙子,还只算个生涩的大男孩吧,算不得真正的男人。
  “哎,你姐夫和老谢,也应该回来了。天这么冷,该是后半夜了。”老板娘说。语气里露出担忧。任小红放开压着的老板娘,回到她睡的这头,钻进被窝半躺下,昂着上半身说:“男人们赌开了,会忘了自家的姓,管它呢。”
  “听说这几天南金沟有个坑口出好矿,一尺多宽的矿带芯子,密麻麻全是颗粒金。每个钻工手上都有货,南来北往的人都赶来了,每晚赌得天昏地暗,前日晚还动了刀枪。我担心你姐夫红了眼,收不住手。我常劝他,有这馆子也落个肚儿圆,赶那玩命的场合做啥?你姐夫总是心痒痒非去不可。”
  “男人们,不是看重赌那破石头挣多挣少,他们玩的是刺激,是心跳,是在女人身上得不到的另一种快乐。”任小红把男人看得透彻。
  这位老板娘大她一岁多一点,叫何菊花。两人一年前就结为干姐妹。何菊花男人叫鲁国泰,整整大何菊花三十岁。两人在一起,多数时候被认作父女。而其本身,也曾确如父女,只是两人抛家舍名私奔出来,冲破辈分间的藩篱,成为一对野鸳鸯。两个人本身过得幸福而充实,在世俗眼里,却充满了疑惑。任小红正是因为知道了她的故事,才与她拜了干姐妹,她对何菊花敬佩而崇拜。
  石根友从两人毫无遮拦的交谈中听出些眉目,心中满是好奇。他忍不住问:“两位姐姐说赌石头,是赌啥石头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何菊花回答说:“赌石头你没听说过?有人赌玉,有人赌宝石,有人赌水晶。秦岭山上产金矿石,男人们赌的是颗粒金矿石。你酒醒了么?能走的话,小红陪你去见识见识。”
  “我能去。”石根友说。任小红接着说:“我带你去看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别参入。那要长期积累的经验和运气。”
  石根友说:“行,我只看看。”
  任小红下床穿衣服,石根友也瞥见了他的外衣,搭在长凳上。他跨步下床,不敢看两位异性,忙乱穿起衣服。何菊花和任小红见他的窘态,偷着笑。
  外面漆黑一片,星斗满天。不远处的歌厅有惨淡的烛光闪烁,靠电池作动力的音响把K歌男女的声音变得光怪陆离,如夜半的鬼哭狼嚎。碾子房里,机器的轰鸣声时高时低,从门洞的缝隙漏出一星半点光亮。空气里弥漫的是浓烈的柴油机油烟味儿。身后黑魆魆松林里,从拣矿女的棚屋里偶尔传出兴奋而压抑不住的浅吟。更高的山梁上,有动物的声声嚎叫。溪水在河沟里流动,仿佛小女儿般窃窃私语。任小红拿着手电,光柱如利刃般刺破黑夜,指引着两人脚下的路。
  “你害怕么?”任小红边走边问。石根友老实回答:“有点,这种深山老林,我怕野兽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
  “野兽哪有胆来人住的地方。秦岭山上,怕的是強盗。”任小红说。“我和老谢在山上的庵子,一年总有几次深夜遭抢,抢钱、抢矿石、抢吃的,有时也抢女人。”
  “也抢过你?”
  “你说呢?”
  “他们对你怎样?”石根友小心翼翼。任小红却满不在乎:“男人嘛,能把女人怎样?就那样。”
  石根友不再问,他心里隐隐作痛,喉咙如卡着根鱼刺。任小红引着他转向碾子房背后的山脚。碾子房的棚屋挡着山脚立陡的崖坎,一孔石洞嵌在崖坎一侧,里边有星星点点的烛光。任小红小声对石根友说:“这里便是老碾房名字的由来。古人在这个大石洞里放着大石碾子,如今碾盘还在。地质队的人首先发现,便住在洞里。民工们起初在这里赌钱,后来有钻工带了颗粒金矿石来卖,时间久了,便成了南金沟、北金沟、金马岭卖颗粒金矿石的聚集地。买卖双方的人都半夜往这赶,你会发现很多熟面孔。记住,不要大声说话,不跟谁打招呼,见啥都别问。我在门口等你。”
  “你不进去?”
  “不让女人进去。”
  “为啥?”
  “嫌女人不干净,晦气。”
  “男人就比女人干净?世上有多少男人心底比下水道更肮脏,以权谋私、损公肥私、贪污受贿,猎艳嫖赌……怎能把一个‘脏’字单单扣在无辜的女人头上?说女人不干净的男人们,他们的妈也是女人,也说他妈是个不干净的肮脏货?”石根友心中为女人鸣不平。他离开任小红,悄无声息地钻进大石洞。
  石洞有半个篮球场大,还算平坦的地上满是坐着、半蹲着、立身晃来晃去的人。坐地上的人面前,都点支蜡烛,铺条编织袋,袋上摆一块或几块矿石,那矿石在烛光下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坐的人一声不吭,或抽烟,或低头假寐,或左顾右看,或仰头看洞顶。晃的人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有满意的,拿矿石手中细瞅,坐着的人便伸出指头,比划价格。双方伸手指讨价还价,做成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石洞中央,是个又厚又笨重的大青石碾盘,支一尺多高,中间点两支巨型蜡烛。围一圈人。烛光跳跃,加上抽烟的烟雾弥漫,一张张人脸在光线幻化中如鬼如魅。石根友看到了其中的老谢、餐馆男主人、开碾房的、开商店的、甚至还看见零七采区邻近的国采区工人熟识的面孔。买过手的人拿着矿石去中间大碾盘,围严实的主动让出空,人将矿石放巨烛光前反复看,周围人则瞪着鸡蛋大的眼珠子。有人抿嘴冷哂,有人微微摇头,有人颔首,有人期待,也有两人交换目光。大部分买家,细看过才买来的矿石后,装进随身的挎包里。挎包放身前,双手捂着,恐被人偷去般小心呵护。有人则心中没底,碾盘上放着小榔头。把矿石反复看后,放碾盘上,用榔头敲开。这一刻,则有笑出声的,有吊驴脸的,旁观者或叹息或懊悔,或幸灾乐祸或伸出大拇指。
  所有人,除了行动,很少有人说话。大石洞虽挤满了人,却冷飕飕静悄悄的。如若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不像是活人在活动,更像是一群传说中的鬼魂。
  老谢身前的大挎包里像是已装满了货,他一脸悠闲,只立在那儿作壁上观。餐馆男主人鲁国泰也有收获,但像没满足味口,还在晃来晃去寻找中意的货。石根友的出现并未惊动他俩。这两个男人,怎么放心让自己的女人跟一个男人睡同一张床上,而自己整夜不归在此游荡?难道地上那形形色色的石头比女人还有魔力?不错,那些石头确实有无穷的魔力,男人们迷上它,夜夜便心想着、念着、牵挂着,不入其中便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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