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启航新梦

　　严明说那也没事，这边房子卖了赚一笔钱，再到那边去买也是划的。
　　王文利说那边房子也很贵，又说什么“人生无常“，心里似乎有不可言说的某种担忧。
　　严明说至于以后的事谁知道，说不定十年后房价会大跌，或者二十年后人们回头再看这一切，会觉得很可笑。就现在来说你是赢家，这就够了。
　　王文利听了只是苦笑。
　　严明每天擦亮双眼，像猎人一样到处搜寻着他的目标出现。一天下午，他在南郊一个城中村回迁的楼盘，看上了一间门面房。据了解，该小区原村民大部分已回迁，商品房入住率也较高。虽说周边成熟的小区较少，人流量不大，却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严明跟物业上的人谈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达成协议，唯独拿不定主意签几年合同。他一面害怕自己犯了盲目冒进的错误，另一面又担心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最后决定先交一千块钱的定金，改天再签合冋。
　　迈出这一步，严明心里不免有些小兴奋，还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他想，一旦合同一签，钱一交，那么他就正式结束自己十几年送货工作之旅了。接下来就是房屋简单的装修，办置开面馆所需的一切设备和材料；有必要还得让郑妍回老家几天，去亲戚开的面馆里学习点技术。他的理想是做货真价实的牛肉面：一碗面里要放四五块牛肉，其他附料也不能少；要做到面柔韧劲道，汤浓味鲜，价位不超过十三块钱。他想，做出高质量的面，让每一位进店的顾客吃后都感到满意，成为长期的回头客，那自己的生意一定会慢慢火起来。
　　严明正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中，突然手机响了，竟然是几个月都再没联系过的向甜打来的。
　　“大哥，在干嘛呢？把你妹妹都忘了吧？”向甜说。
　　“哪里会？我现在这看房子。你还好吧？”严明说。
　　“我很好。你呢？有没有想我啊？要不要过来跳舞？这里帅哥很多很多，美女好多好多。你刚说忙啥？看房子？看那玩意儿干嘛？你不想过来看美女吗？再看看我找的干爹好不好？哈哈……啊哈哈哈……”向甜放肆地笑着，说话语无伦次，听着像酒醉的状态。
　　“别再说胡话了！你具体在哪？今天怎么没上班？”严明说。
　　“今夜无眠都倒闭了，我到哪去上班？到你家来上班？我现在是自由人，想到哪到哪，想跟谁跟谁……谁也管不了我，哈哈……”
　　“王喜呢？你们……”严明硬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王喜在呀！我们很好。我和王喜又向雷拴虎要了五万元，你能想到吗？会不会觉得心疼？心疼了你就骂我吧！哦，有没有和你老情人约会啦？没关系的，大家彼此彼此，快乐就行，人间唯有食色不可负。我现
　　在做什么王喜都愿意……咋了？这个社会除了穷被人看不起，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你……"严明不知说什么才好。
　　“哼，别假惺惺的，我没事。”向甜说。
　　“你好好的，现在赶紧回家吧。“严明说。
　　“回家？哪里有家？我刚吃好喝好，现在就想痛痛快快去跳个舞。你不过来陪我跳，我就去找别人啦。”向甜说。
　　严明只感到一阵从未有过悲哀与心痛，略作思索，便说:“那你在原地别动，我现在坐车过来，好不好？”
　　向甜没有应声便挂断了电话。
　　这时正是下午四点多，阳光炽烈，空气燥热。严明顾不上回家，直接在路边搭了车，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西大街。
　　只见街上车流如织，行人却寥寥无几。一街古色古香的仿唐建筑，在明晃晃的太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群身着唐装的现代职业女性，尽管内分泌已失调，表面看着却依然光彩照人。
　　严明下车后就给向甜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他在车上已经想好的劝导词，一下子也忘了。他想，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有用没用，他只求尽力。
　　严明沿着西大街南侧往东边走边想，见了向甜该怎么说。是的，首先要劝她掉丢买房才能结婚的观念，必要时骗骗她，说再过几年房价就会掉价。然后……
　　“嗨！”严明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吆喝，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在他跟前停下脚步，冲着他笑。严明仔细一看，这不是他刚来西京给送冷饮的郭老板吗？自己这些年虽然隔几天都会来西大街旁边的小巷里送货，却从没碰到过郭老板，今天竟然就巧遇了。
　　郭老板两鬓花白，满脸沧桑哦。俩人站着聊了一会儿。郭老板告诉严明，开冷饮配送部挣了些钱之后，他又在这条街上租了间店铺，前后干了四年，到头来不仅没挣钱，反而赔了点钱。
　　“房租高，人流量少，干啥啥不行，挣的钱光养了房东。”他说。
　　“那为啥不早撤呢？”严明问。
　　“这就跟赌博一样，输了钱不甘心，还想捞么，这样就陷进去了，这个月等下个月，今年等明年……谁能知道以后的事？说不定过些年，这里的店铺都会成为金铺银铺哩。这养铺子或许跟养猪一样，只要你手中有资金，坚持养，总能等住饲料降价，肉价上涨的那一天。问题是咱没有资本，扛不住，耗不起，只能抽身。”郭老板说。
　　俩人刚说到这儿，严明的电话就响了，向甜打来的。严明就匆匆跟郭老板道了别，继续往前走。
　　向甜一听他已经到西大街，又让他往东大街走，说她现在正在东大街。严明只好坐车来到东大街。
　　很多年都没到这条街来过，严明发现改造后的东大街，楼房高大气派，道路宽阔干净，处处都洋溢着时尚新潮的现代化气息。正值下班高峰，路上来往穿梭的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可进站上下车的人并不多。地铁站的进出口不时涌出一拨一拨的人群，但很快就四散而去，最后一个个消失在各条小巷的拐角处。人行道上行人寥寥无几，街边店铺里的顾客稀稀拉拉，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东大街那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场面似乎已成为遥远的回忆。
　　严明站在一家商场的门口，一边享受着里面吹出来的凉气，一边给向甜打电话。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半天也不见向甜回电话，他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向甜不会出什么事吧？
　　又过了十几分钟，向甜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只听那边背景传来疯狂的音乐声，向甜只说了一句“你现在回去吧，我在西大街“，便挂断了电话。仼凭他再打电话，那边根本不接。严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向甜在报复性地捉弄他，心里又气又悲。可转念一想，他心里的气又消了——或许这样大家心理都会获得某种平衡。
　　严明顺着东大街刚转到南大街的时候，突然看到手机微信上有几条信息，是向甜发来的。她说：“对不起！你回去吧，我没事，逗你玩哩！证明你这人还有点良心，跟雷拴虎不是一路人。你知道你今天不来的后果吗？我给你发个东西你就知道了。”下面两条信息一个是郑妍的电话号码，另一个是他睡觉状态的床照。最后一条信息是：放心吧，我已经把它删了。
　　严明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如同大梦初醒。他当即给向甜发了一条信息：希望你好好的，早日和王喜完婚。发完信息他又后悔了，感觉自己多此一举。事实是在现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但他想，向甜总有一天会走出迷惘，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他又想到向老板，过两年他出来后，也许还可以做个成功的商人。自己不是还要在西京发展吗？或许有一天，他们这些人会怀着另一种心情再次坐在一起吃顿饭。
　　严明坐上一辆公交。汽车轰隆隆沿着南大街穿过南门洞，一路向南奔驰而去。严明透过车窗玻璃向外望去，街上车水马龙，秩序井然；城墙脚下，草木葱茏，鸟语花香。严明记得，大约在四五年前政府斥资对南门周边进行了改造，包括重建南门城墙箭楼，修建立交和地下车库，等等。改造后的南门周边环境更优美了，交通更顺畅了，只是以前他没有用心思考和体会过，这种变化无形中对人们——包括他自己——的生活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严明感觉像穿行在时光的隧道里，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景物，城墙、城楼、盘道、立交，无不镌刻着时光叠加的层层印记。岁月带走了许多人和事，却带不走他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和心中坚守的那些美好。想到自己二十岁那年第一次到西京的情景，以及十五年前西京留给他的印象，再对比今天的生活现状，严明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旧梦已醒，新的梦才开始。一想到明天的希望正在来的路上一一他的面馆一定是要开的，无论成败；儿子大学一定是要上的，无论是名牌还是普通一一严明的心里又再次像帆一样鼓满风的力量。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