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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倾情(2)

作品名称:太祖长拳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1 15:37:42      字数:5845

  驰至关下,举出手谕遍示四卒。为首的不认笔迹,但识图章,慌引上关。一个瘦得面不对称、皮包骨头的白脸将军正自来回巡视,相见就待问话,被手谕一慑,连忙折腰告罪,览毕惊问:“末将马步禧,乃此关副守。未知仙使怎生称呼,详情却又如何?”
  云娘仍以“娘娘”自居,备述前事。马步禧神色稍定:“娘娘且坐,薛总守正于暗堡内午休,容末将前往传唤。”侍卒搬来一把太师椅,却听云娘道:“不必久等,我这就随马副守去见他。”起手示意带路。
  俩人循内阶而下,直通到底。但见甬道曲折狭窄,左右都是高墙,遮天蔽日,迫人气滞。更有砖霉刺鼻之气,催人欲呕。两排暗堡嵌墙而筑,直如监狱一般,士卒就分批驻守于内。
  进得一个宽敞所在,却也不比别处好受多少,只是异味稍淡,略见干净。中央一员巨将,蜷卧于藤床之上,鼾声正隆。云娘见他此刻尚且首脚抵及两端,估摸实际该有八九尺的身材,心想常人六尺以上就算是很高的了,他这个样子简直堪称巨灵,难怪号为“禽兽”。
  马步禧近床推唤,更衬得枯瘦干瘪。那巨将翻身觉醒,四肢撑出床铺,但闻身下吱吱作鸣,着实令人担心他会就此塌落。懒腰伸尽,紧见他仰天打出一个沉亮的哈欠。边上马步禧微微一晕,举手掏了掏耳朵,方自低声急禀。
  那巨将蓦地落脚起身,便听“轰”一声响,藤床散架。他本人却因速度快,加之腿长有劲,及时踏实地面,这才强撑未倒。不过,若非他起速倍于平常,藤床又何至于此,好歹还能用个一年半载。
  云娘得视全貌,饶她以前见识过数以百计的豪侠英烈,其中不乏龙凤之姿、虎体熊躯者,此际也不由暗生畏服。但看对方面丰耳阔,鼻正口宽,双目炯炯如炬,肩似双桥,身如铁塔,端的雄伟壮武。惟有一点奇怪,两条又粗又浓的蚕眉竟然连在一起,横跨额头,当真天下罕绝。云娘乍睹之下,忍俊不禁,格格掩笑,先前装出来的娴静端庄之态霎时一扫而光。
  那巨将躬身抱拳,礼数虽敬,奈他实在太过高大,就像天神俯瞰一个私逃下凡的仙女,俨然地位尊上,更兼出言不逊:“薛某生具异相,日后注定成就一番大业,荣耀无比。娘娘久闭后宫,鼠目寸光,何必哂笑。”其时三双眼睛中最似鼠目的该是马步禧那对,当下“寸光”略抬,在薛正雷脸上转了两转。云娘则已暗惊:“初闻其语,便有狂傲犯上之意,果怀反心!”于是端正容颜,以命令的口气说道:“请薛将军奉诏讨贼,速发救兵。”旋又语带双关,“这可是你建立奇功的大好机会。”
  薛正雷微微一笑:“那就请娘娘上关看某点兵。”说罢,自与马步禧同出总堡,把她撂在身后。好在云娘奉命到此,各种境况悉有所料,不必动怒。耳听对方重声呼叫:“擂鼓集合!”也不见有谁传令上去,即闻头顶隆隆之响大作,未料他随便这么一喝,竟抵得上数人之递。紧见士兵披坚执锐,蜂拥出堡,分从各道内阶涌上。惟独正中间那条最是宽阔,却无一卒,专供三人行走。
  复见天日,四面而望,两边山林之间亦有兵出。原来那里也扎着几座营盘,把住平险之地,战时可防敌人偷过。云娘心想,这些士卒的待遇自要比驻守在暗堡里的为优,却见薛正雷已在几名近卫的簇拥下披挂整齐,来回踱着大步,一副深谋远虑的神情,凤嘴金盔和鹰翅护肩阳光下同步闪烁,背后熊面护心镜更是银光耀目,胸前虎头吞环甲则发出阵阵锵音,寻思:“禽推凤为首,鹰类次之;虎乃百兽之王,熊力更胜。他绰号‘禽兽’,或许源自这副盔甲,亦或许因为绰号而特制此铠。”
  正猜测间,士卒集毕,关前列成方阵。此诸阵之本,进退聚散、各般变化,悉出于斯。薛正雷便在那张太师椅上坐定,吩咐传令官挥动旗号,先操练几个阵形,使马步禧侍立身旁,却教云娘自站一边,中间隔着那些近卫,以为她就此听不见二人谈话,乃道:“篡贼关内受困,天赐良机。我欲挟之为质,乘势起兵,复迎旧主,还盼马兄鼎力相助。”
  马步禧闻言失色,惊呼:“何出此意!”薛正雷悠悠说道:“不世之功,就在今日,岂可错失。”马步禧道:“莫非戏言?”薛正雷道:“军无戏言。”
  马步禧缓了一缓,说道:“赵匡胤勇略兼备,前朝时便已无人功出其右。今为帝君,实乃明上,只怕造反无益。”薛正雷道:“他既为人臣,怎不思竭忠尽效,反逼少主禅让,自篡其位,委实大逆不道。我今起义兵,正是拨乱反正。”马步禧道:“虽名正言顺,奈天时不随。昔者郭威趁乱而起,草创大周基业。外甥柴荣继之于后,素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勤政恤民,精进有为,却不幸英年早崩。幼子宗训即位,主少国疑,外患随起,北有辽、汉虎视眈眈,南有蜀、唐伺机待动,故致中原有重陷离乱之危。今赵匡胤兵变夺位,改周为宋,实质未变,名为篡逆,却使国家转危为安,无复分裂之虞。现北方已历四世,大略一统,正是由乱入治之时。薛兄纵怀异才,亦应顺应潮流,用之以为治世能臣,安可争做奸雄。”
  “谁说我要做奸雄!”薛正雷道,“你我拥立少主,恢复旧号,并力辅佐,正可做治世之能臣。”顿了一顿,“我知你家小都在东京,投鼠忌器。若是执意不随,姑念廿月共事,且放你东归,只是切莫反襄篡贼。”马步禧忙道:“兄既欲图大事,马某休戚与共,岂有不随之理。即令家小遇难,亦当誓死追随。”薛正雷喜道:“如此便好,却痛惜害了你家小。”马步禧慨然道:“但成功名,何患无妻。”
  “讲得好!”薛正雷道,“平日多见你患得患失、懦弱寡断,这一句方像是大丈夫言。”忽起疑虑,“然则适才为何极力劝阻?”马步禧道:“薛兄一向口出大言,却从未见有什么准备。初时恐为戏谈,现下则担心行之仓促。区区两千兵力,未足济事,倘无良策,反旗一出,即成四面楚歌之势。故以天下大局剖析于兄前,还望三思而行,谋定后动。”
  薛正雷哈哈笑道:“我本无反意,怎料今日天命眷顾,平常虽欠准备,时下随机应变,却已方略在怀。”马步禧道:“愿闻其详。”薛正雷侃侃而道:“先至石家庄擒拿篡贼,旋趁洛阳无首,用之赚取城池,则万余之众悉归我属。往日旧将,愿从者便罢,不从者尽皆囚禁。然后一面出榜募兵,一面坚守洛关,东谋汜水、荥阳等地,向西则取潼关,如此洛阳固矣。复以篡贼换回少主,定都建邦,传檄秦陇,号召旧部。长安以西若非就此归顺,亦必四分五裂。我以义师之名分讨,不难平定。至此,故国半复,北方遂成东西对峙之局。”
  马步禧击掌叫好:“闻兄妙略,吾心定矣。事不宜迟,可速进兵。”薛正雷霍的站起:“待我誓师!”两步迈至城头,双手虚扶女墙,一声厉喝,关下肃静,默视片刻,心中思绪既定。先效隋末李密数说杨广十大罪状,也罗列出赵匡胤所谓的十大罪名。不同的是:杨广确实是个荒淫无度的暴君,而今他薛正雷贸然起事,即兴致辞,虽说胆略、气魄犹胜前人,但所言失实,十条中倒有九条纯属子虚乌有,其间尚不乏相互重复,说来说去也就兵变夺位一项人尽皆知。士卒大多听得茫然,一时面面相觑,俱无反应。
  马步禧初见此情,嘴角边浮过一丝非近难辨的笑意。云娘则内心一宽:“他想造反,他手下不肯哩!”正暗喜间,那几名近卫突然纷纷拔刀,高擎疾呼:“我等支持薛将军!”“擒拿反贼赵匡胤!”……
  登时,关下亦有数十人振臂响应,虽只零星之喊,不刻便扩大为百余之众。云娘吃惊之下,窃盼人数勿再增加。偏偏事与愿违,也就盏茶工夫,已是全场雷动。
  马步禧牙关一咬,倏地掣刀上步,径刺薛正雷背心。关上关下呼声正劲,却人人心中一凛。惟独薛正雷丝毫无觉,兀自兴奋得意。那几名近卫情急齐唤:“将军小心!”一人机敏,手中兵器朝他抛去:“接着!”
  这一瞬间,薛正雷未知何事,却不由自主的侧身接刀。马步禧那一刀便就斜刺在他的护心镜上,“哧”一声滑过,旋知不妙,回刀再欲作砍,对方巨掌抢先拍到,慌忙滚地相避,人虽得脱,头盔失落,背上冷汗叠叠。
  薛正雷惊怔万分,叫道:“步禧,你安敢行刺我!”马步禧视事不成,反而平静下来,从容起身:“非我不念旧情,否则刚才也不会竭力相劝。但你反心既决,我便只有奉旨行事了。”薛正雷恍然致愤,怒极而笑:“原来你是篡贼的眼线!”马步禧坦然道:“事虽如此,但那也是皇上防患于未然之举。你若一切如旧,纵然时出狂言,只要未付行动,终能永全我俩兄弟之义。咱们白天练兵,晚上在洛阳城里风光快活,岂不是好。可你今天偏偏鬼迷了心窍,良言逆耳,一意孤行,妄想使卵击石,以图侥幸,须怪不得我。”
  薛正雷放声长笑:“我平日恩戴部卒,赏罚分明,如今举众归心,如何便是一意孤行。倒是你一人例外,甘受篡贼操控,似欲螳臂当车。”停了一停,又道,“马兄识时务者为俊杰,若能知错悔悟,与我并肩,非但既往不咎,更复重用。”马步禧干笑一声:“我亦佩服薛兄治军有方,法度严明,只是……”故意一顿,“稍欠自律。譬如,操练时置酒独酌,士卒想必都看在眼里。至于恩戴部下,那也仅限于你所认同的少数壮勇之士罢了,余者何尝见赐毫厘。今皇上虽困于石……”
  他嗓音生就嘶哑,底气更显不足,言语传至关下,已失清晰。但士卒此刻俱是鸦雀无声,全神贯注于关上形势,连听带猜,倒也大略明白。薛正雷深恐军心动摇,不容话尽,佩剑龙吟而出,眨眼刺到胸前。他身形异常,剑亦不同凡响,刃宽脊厚,长逾五尺,加之本人胯高步阔,故能倏发即至。马步禧哪敢正撄其锋,一经交战,闪躲多于招架,勿谈还击。
  执械剧斗,鲜有不碰兵器。只听当的一声,马步禧腰刀脱手,旋即连中三剑,若非铠甲护体,早已命归黄泉,顿时腹生怨怼:“皇上也不派个高手前来,这时好歹能助我一臂,却遣什么娘娘,要我独演这场‘要离刺庆忌’,如今功败垂成,更累我小命不保。”此念电闪,薛正雷却不心软,两招之后,一剑奔喉,他已是避无可避。
  生死之际,马步禧万念俱灰,独余求生之志,便待高喊投降。蓦的旁出一物,缠上大剑,将之带偏。初看像条竹叶青,却是云娘的蛇柳剑。陡听她清叱一声:“撒手!”三人惊愕同起:薛、马二人想不到她腰围利刃,竟是个会家子。马步禧庆幸得命,降词吞回肚中;薛正雷感到一股阴柔的内力传上胳臂,大剑几欲松脱。云娘则始料未及,这百试不爽于卷拿敌人兵器的手法,艺成以来首度失效,即知对方虽无内功为辅,强在天生神力,并非远逊于己。
  薛正雷体随剑转,弃马步禧而战她,便即望见那几名近卫均已伏地血淌,未知死活。此际只觉兵器上那股阴柔之力甚是强劲,自忖一时挣脱不得,索性顺着对方的扯夺之势挺剑刺进。
  在云娘看来,但凡块头过大之人,必然有欠灵活,以致功夫呆板,不料这巨汉竟能使出此等因势利导的上乘招式。软剑既曲,推拒力无所藉,偏引又为时已晚,只得点足飘退,两剑亦自分离。
  薛正雷深为对方手段所震撼,一招占先,不容稍歇,提剑举步,一迈而至。云娘足未及地,来剑已入咫尺之内,当下以剑压剑,借力高升,从他上方越过时不忘翻腕下刺其顶。薛正雷抬剑一隔,蛇柳剑着处弯折,尖端转划眉心。其时他头戴金盔,不挡反倒没事,这一挡却在云娘意料之中,急自后仰避剑。柔刃曲劲及末,入肉不深,但还是将他那条举世奇眉一挑为二。
  云娘落于马步禧身侧,左手扶起他的同时,内力缓缓输出,自其阳溪穴透入,循左手阳明经一路上行,中转任脉,汇达喉部天突、廉泉二穴,并道:“你想对士兵说什么,此刻但语无妨。”那边薛正雷已抢先致辞:“众儿郎听着!篡贼受困,一夕可擒;洛阳无首,一朝可定。还不助我拿此二人,大家共图富贵,更待何时!”
  马步禧只觉喉内热气涌动,似要喷射出口,复见关下阵脚松动,士兵蠢蠢欲动,连忙喝止:“众健儿勿受其妖言鼓惑,徒取灭亡!”这一句毕,自惊嗓门嘹亮至斯,竟不输于对方,信心倍增,侃侃以继,“皇上差我监视此关已有廿月,现忽称有难,召我等救驾,未必真情,多半……多半是在考验尔等,或已伏下精兵,以观……以观此间动静。薛将军反心毕露,大家……大家切莫随之玉石俱焚!”只因话至半途,薛正雷挥剑来阻,幸有云娘照护,一面软剑御敌,一面拽之往来走避,他便似风中一棵无根的枯草,东倒西外的来回转移,去从皆不由己,话音亦自起起落落,状甚惹笑。但赖云娘真气助声,终于陈述至尽,使士卒屹立原地,未敢轻动。
  薛正雷恐斗不过一个女子,为众人耻笑,便即收剑远退,复以言语煽动。马步禧站定身姿,词锋以对。两人你一段我一篇,互不相让。舌战良久,马步禧举手一挥:“徒争无益,且看士卒意愿。想造反的,站到你那边去;拥护皇上的,到我这头来。人心向背,一望而知!”薛正雷暗暗叫苦,想他平时一副病猫样,今却全仗外人之力大逞雄辩,这建议出自谁口谁占先机,自己本打算一会就要说的,却给他抢了去,但眼下若是反对,无异于更加示弱,只得朗声应曰:“好,就依此法,悉听众便!”
  静默须臾,才见阵形分散,缓缓涌向两边。往来许久,方始大体站立停当,尚自有人举棋不定,奔跑于两阵之间。北面薛正雷那方,约莫四五百人,大都雄壮魁梧;南端人数虽众,三倍于彼,却显逊弱。
  薛正雷知好汉敌不过人多,不由头皮发麻,额角沁汗,心底升起一股危机感。马步禧鉴其神态,似在思索力挽狂澜之词,忖度人心易变,当趁此上风之际早定胜局,纵将有许多损失,也周顾不得了。于是执起一面令旗,挥舞道:“归属既定,速灭反贼!众儿郎,给我杀过去!”薛正雷心惊肉跳,暗想士气不可怯,勉强举剑高呼,亦命自己那边向南疾冲。
  双方同室操戈,衣甲一般,如此混战,时候稍长,何辨敌我,相互间逢人便砍就刺,只求杀彼自保,俄顷已是死尸枕藉,血流到墙。饶是云娘以前经历过不少阵仗,手底下亦多罪恶亡魂,石家庄一役犹在眼前,却都赶不上这等呼号震天的混杀肉搏惨烈,望之使人心寒胆裂。她闭目不忍再看,若非马步禧指挥需要,连输真气的手也要撤回来塞住耳朵。
  马步禧寻思己方人多,这般较量自是吃亏,便喝:“非反之人,速摘头盔!”此句甚为及时,既令双方认清各自所属,于他那方更是大有好处。须知厮杀中两边都不时有人叛节,而今自北方叛向南方易,只消去掉头盔即可,但若想从南方叛入北方,就得重拾头盔戴上。目下纵然头盔遍地,试问在这刀光密布、枪林四起的凶景险境中,谁敢俯下身子,将背心卖与周围。至此,本已势众的南方再无叛者,自然大占上风。
  薛正雷见抛盔者愈来愈多,自知大势去矣,趁云娘视听暂闭,马步禧关注战事,悄然回堡,取齐私藏银两,牵出黑风宝驹。此时关内厮杀正紧,他被迫先出关外,却无意东向,因虑潜逃西北更益于躲避缉捕,甚至东山再起,若近京都繁华之地,恐不出半月就将遇擒,当下经由南边的山地,又自绕回关内。
  良驹虽健,不惯崎岖。他下至山脚,暗处观望,只见火并已毕,正在清点,于是翻身上马,倏的驰出,向西逃窜。士卒大都望见了,叫嚷着要追。马步禧暗忖:“我好歹与他相交一场,何必赶尽杀绝。”连忙喝止,“这厮穷途末日,不足为患。皇上吉凶未知,我等宜速救驾,以示忠心。”
  关兵多为步卒,一番内讧,还剩千人左右,当下一半留守,一半向石家庄进发。云娘嫌他们慢,上鞍自去追薛正雷。但“禽兽”马快,早已出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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